第306章 治黃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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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劉鶚出來,抱拳道:“叔父怎麽來了?”

    “你這兩三日,把老夫晾在客棧”吳大澄見他,又來氣。

    “叔父見諒,隻是侄兒這幾日皆在王府,心想叔父定是不肯來此的,也就沒讓人去接叔父過來。”

    “你怎知我不肯來?這蘭婧王府就是龍潭虎穴,我也敢進!”說罷,吳大澄打頭走了進去。

    劉鶚偷笑,衝兩名護衛打了招呼,便跟著進去,走了一半,吳大澄腳步遲緩了,他來此,不過是想知道,劉鶚那個法子,到底行不行,可並不想真和劉奇照麵,作為大清國的封疆大吏,他還要這點節氣。

    “叔父,怕了?”身後傳來劉鶚的聲音。

    吳大澄咬咬牙,哼了聲,繼續朝前,很快到了大堂,瞅見門口站一人,他再次躊躇。

    “大王,這便是我叔父。”劉鶚不會不替他圓場,越過他朝劉奇抱拳。

    “止敬先生,請屋裏敘話。”

    劉奇第一句話,讓吳大澄鬆了口氣,他最怕劉奇開口稱呼他什麽吳大人什麽的,那會讓他下不來台。

    屋裏還有人,吳大澄不認識,劉奇指著站立之人,笑道:“止敬先生可認得他?”

    “見過叔父。”不等吳大澄看清楚,那人抱拳行禮。

    “你是”

    “侄兒姓譚,名嗣同,家嚴諱繼洵。”

    吳大澄大吃一驚:“你是譚家小兒?”

    “正是,叔父請坐。”

    吳大澄暈乎乎坐下,看著譚嗣同道:“你父親可知你在此?”

    譚嗣同笑了笑:“自然不知。”

    吳大澄跺了跺腳:“你也不怕你父親被牽連!”

    “叔父放心,侄兒在此,並未用本名,叔父或許不知,前幾日京城傳來消息,家父因湖北大部丟失,已被革職。”

    吳大澄愣了下,歎氣道:“命數,命數!你何時來此的?”

    聞言,譚嗣同笑道:“叔父,侄兒在此地,用的是王同之名。”

    吳大澄張著嘴,一時合不攏,半響道:“你就是王同?”

    “正是,叔父想不到吧?”

    吳大澄苦笑一聲,不說話,劉奇招呼幾人坐下,上茶後,才說道:“本想隔些時日,請先生過來府裏坐坐,卻忘了先生在客棧獨自一人,還請先生見諒。”

    事到如今,吳大澄也端不住了,抱拳道:“老夫乃階下之囚,蘭婧王客氣,請字不敢當。”

    “先生乃滿清官府大員,剿滅反賊本是分內之事,先生為開封百姓免遭戰禍,開城,讓我等入城,我這裏謝過先生。”說著,劉奇起身抱拳行禮。

    吳大澄慌忙起身還禮:“蘭婧王讓老夫慚愧,早知如此,也就不會死傷那麽些兵勇、百姓,真是罪過啊。”

    “先生請坐,此事倒也怪不得先生,堂堂一省巡撫,也不能說開城就開城,這也是命數,先生若是心中不忍,不妨替百姓做些事情。”

    “這個”吳大澄不知該如何回答。

    “叔父,侄兒這幾日和大王商議,那造湖一事有些法子了。”劉鶚趁機拋出最讓吳大澄揪心的事。

    果然,吳大澄眼睛圓了,“有法子了?快說說!”

    見狀,劉奇和譚嗣同相視一笑,譚嗣同起身道:“請叔父移步書房。”

    四人來到劉奇書房,見牆壁上掛了些紙,上麵畫得密密麻麻,吳大澄急忙上前查看,不過有些不得要領。

    “叔父,這黃河水患,難處有二,一是這河水每到汛期,異常凶猛,二是河中泥沙大,連年抬高河床。”

    吳大澄點點頭:“不錯,大堤年年往高了修,若用大石,上麵無恙,可堤壩下麵卻承受不住,汛期河水衝擊,極易潰堤,可不用大石,堤壩上麵也受不住河水衝擊,造湖一事,也因這泥沙淤積,難以奏效。”

    “叔父所言甚是,如今開封一地,堤壩已高於城池,一旦潰堤,便是千裏汪洋,我與大王說及此事,大王說這兩難得分頭解決。”

    “哦?如何解決?”吳大澄轉身看著劉奇。

    “泥沙乃是上遊雨水衝刷,江河夾帶所致,若要讓這泥沙少,唯有穩固泥沙一途”劉奇對這個並不生疏,後世水土流失之難,治理耗費巨大,是諸多報道的,他仔細思考了可能,很快便想到一點,後世因人口暴增,耕地匱乏,開墾和治理成了矛盾,恢複植被,保持水土並不難,難的是牽扯太大,地方利益難以平衡,而現在有所不同,黃河沿路,並無密集村鎮,黃河連年泛濫,耕地也很難保,以其隻修河堤,不如退耕還林。

    他的設想是,沿河兩岸二十裏,取消一切耕地,隻種樹,不要二十年,便可綠樹成蔭,一來可減少泥沙,二來若遇到潰堤,也可阻擋洪水勢頭,減少其他地方的損失。

    當然,這個設想還隻能在河南、山東兩地進行,夾帶泥沙最大的陝甘二地,得等他占領之後才行。

    不過這樣也能減少河南段黃河的泥沙往山東去的量,吳大澄不知行不行,聽著是有幾分道理的。

    他更關心的還是造湖後的泥沙淤積之事,劉鶚也沒讓他著急,而是很快在一幅圖前,詳細說了他和劉奇商量後的想法。

    在蘭陽造湖,蘭陽城是保不住的,其方圓幾百裏,按照劉鶚的查探,都將被淹沒,有可能連儀封城也要波及。蘭陽以東是山,可為天然湖堤,其西、北、南,有些麻煩,南麵還好,地勢相對較高,尚可一用,西、北兩麵,地勢和蘭陽平坦相通,正如吳大澄說的,若無辦法,連開封城都淹了。

    劉鶚展示給吳大澄的,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浩瀚工程,他要將造湖所挖泥土,全部堆積到西麵,由緩到急,延綿二三十裏,中間用石築壩,其意圖是阻擋湖水對泥土的衝刷,哪怕湖堤在水下也沒關係,低處想法子栽種蘆葦等物,高處廣種樹木,這其實是剛才劉奇說的河道兩邊種樹法子的翻版。

    且不說工程的浩大,泥沙淤積的解決之法,就讓吳大澄聽呆了,按照劉鶚的測算,此湖將波及到黃河北岸,他根據劉奇的設想,設計了一個方案,利用現有黃河大堤的,修築兩條堤壩,將這個人工湖分為南北二湖,每逢冬春枯水季節,斷開南北二湖之間的聯係,讓河水隻流入其中一湖,然後以人力清淤,將淤泥繼續堆積西、北兩麵,穩固湖堤。

    人力清淤?聽聽吳大澄就暈了,不過劉鶚隨即解釋,今後將有機器來清淤,人力清淤隻是一時,而且,他並不是全湖清淤,而是清理主要部分,按照他的說法,就是讓淤泥鬆動,等到汛期來臨,可依靠黃河水的衝擊,將湖中淤泥帶走。

    從道理上講,吳大澄覺得行得通,唯獨這工程浩大,所費銀錢不是他能想象的,蘭婧王有這麽大的雄心麽?

    “叔父,大王已準許我調用這次征戰所俘清兵四萬,先疏通黃河南道,修築河堤,等蘭陽這邊探查一定,便可開挖,蘭陽一地百姓,也將陸續遷往外地,叔父,可願助侄兒一臂之力?”

    “這”吳大澄看看他,看看劉奇,再看看牆上的圖,好一會道:“蘭婧王,老夫有一事不解。”

    “先生請說。”

    “老夫風燭殘年,又是這大清朝廷之人,雖說也督辦過河道,卻也無甚本事,何德何能,能做此大事?”

    “先生既然問及,我也實言相告,若給先生一個官,那我得思量一番。”

    吳大澄反倒笑了:“老夫就知道入不得蘭婧王法眼。”

    劉奇笑著搖頭:“那先生是想錯了,我治下原滿清官吏,也有不少,先生在河南,也是有數好官,隻是先生已官至巡撫,這就不好辦了,再者,我也不瞞先生,我怕先生不喜我這一套,處處對著來,這弄上去了,你叫我如何再弄下來?”

    吳大澄哈哈大笑:“好一個弄上去了,如何再弄下來!老夫懂的,蘭婧王要奪天下,前朝舊人不可不用,卻又不能大用,尤其是想我這等,可是?”

    “是,先生可謂一語中的。”

    “也罷,那老夫就替蘭婧王撐撐場麵吧。”吳大澄很意外的說了句。

    “先生此話差矣,此番河道治理大事,涉及甚廣,鐵雲先生不夠沉穩,我到希望先生能盡力幫他,我治下官吏多年輕,唯恐在鐵雲先生一番說辭下,一時頭腦發熱,做出些有損百姓之事,先生為官多年,看得多,得不時壓一壓,我不求三五年,這黃河水患便絕了,十年若有小成,已是不世之功。”

    劉鶚聞言,才算明白劉奇為何支持他說服吳大澄,他抱拳道:“大王提醒的對,屬下恨不得明日便開工,細細想來,確實著急,若一著不慎,便是天大的災禍。”

    吳大澄看著他好久,人說蘭婧王天縱英才,今日一見,何止如此!

    “蘭婧王為天下百姓,要絕黃河水患,老夫這把老骨頭,就交予蘭婧王吧!”

    “多謝先生!”劉奇深施一禮。

    事實證明,劉奇選人選對了,吳大澄將他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全部給了黃河,對他來說,金錢名利,以無所求,他隻想做一件造福天下百姓,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