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節 杜衍入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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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距不過二十裏,汴京城內人聲鼎沸節日氣氛熱火朝天,靈州人的莊院裏卻依舊秩序井然,若非許多房屋已經打掃一新並換貼了新的桃符,還有院內忙碌的人們眼神中跳躍著喜悅的情緒,簡直看不出任何與年節相關的氣息。

    人的魅力產生影響有的時候是巨大的,有羅某人這樣一個職業軍人做統帥,所有他身邊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受到影響與約束,不單是跟隨他已久的親衛們,甚至赫爾頓到達開封府之後招募的那些本地人,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親衛們自不必細說,隻說被招攬的開封府本地人。

    這些開封府本地人大體分為兩類,一類人數最多的是原本負責土地耕作的八十四戶農戶,這些人原本以為不過是土地換了個主人,他們的命運與以往沒甚區別,但真正換了租貼之後,才發現一切大不相同。不說別的,單是每戶都有的疫病防治和家中兒女識字教育兩項,是旁者遠不能比。

    待到羅某人率隊到來,雖不敢說人人歸心,至少沒人會為了眼前薄利出賣新的主家。

    另一類人是一些收攬來的市井遊俠兒之類,這些人如今都老實得很,尤其之前在滎陽被迫委身之人,多半已經沒了怨言,反而覺得因禍得福投奔了一個好的棲身之所,至於另外的諸如幫著“俊逸十八郎”助拳的潘哥兒董五兒之流,原本的憊賴習性也被拘束了起來沒辦法,都被打怕了,按照潘哥兒背地裏的原話“那些人高馬大的漢子都是沒毛的大蟲,惹不得”,可想而知所謂的“遊俠兒”們變得多麽乖巧。

    當然,人心變化遠不是一句兩句話可以涵蓋,完全依照羅某人設想訓練出來的手下,對任何這個時代的人都是巨大的衝擊,點點滴滴都讓所謂“汴京人”瞠目結舌。

    無論是每日清晨出操的隊伍,還是不停完善的防禦工程,或是各種簡化了工序的貨物收接與運輸模式,甚至還有針對所有農戶而展開的各種培訓,都讓所有“汴京人”忙碌了起來,這種忙碌並不是先前他們所認知的那種“苦力活”,而是切實提高他們自身生存技能的“本事”防身技巧、勞動技術、衛生習慣……諸如此類,無論哪一項都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所謂環境影響人便是如此了,即便隻是人工營造的小環境。

    汴京城南這片近一萬八千畝的莊院內,是一個自成一體的小環境,雖不及外麵繁華,卻自有一番感染人的魅力。

    所以,當杜衍雇了一輛驢車匆匆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副完全迥異於汴京城內的忙碌景象。

    這處莊院原本的主人姓張,赫爾頓買來之後,並沒有更改原本的木牌坊格局,隻不過找人按照宋人的提法重新題寫的匾額,上麵僅有“靈州”兩個大字。

    杜衍乘坐的驢車剛剛跨過木質牌坊,再難繼續前行了,因為從牌坊直到莊院正門這段短短的路途,塞滿了送糧的大車隊。

    沒奈何,杜衍隻好安頓了車夫在路旁等候,自己下車步行。

    繞過擁擠淩亂的糧食車隊,未走幾步,便有穿青衣戴著小帽腰間掛刀的漢子迎上前來阻住去路,打問道:“少年郎,且請停步,前方乃靈州莊院,外人免入!”

    杜衍很是錯愕,眼前這位年紀約有四十許歲,很明顯的宋人外表,看氣色也不過是剛剛從泥地裏站出來的農民,卻敢在自己這個學子打扮的人麵前不卑不亢的說話,這,可不是通常能見到的那種膽小怕事的農夫。

    愣神片刻,他才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拱手回道:“這位……大叔,俺是太學學生,現有要事求見貴莊主事之人,還請通融則個。”

    “要事?”漢子扶住刀柄,頗為警惕的打量一番,才仔細問道:“某家主人事情繁多,要見之人多過河冰之下魚蝦,少年郎莫要誑某一守門之人……”

    “貴主……是否為……衛四郎?”杜衍試探著問道。

    守門漢子麵色有些古怪,這兩日來訪之人實在太多,市井遊俠兒上門挑戰之類更是絡繹不絕,莫非這書生打扮的少年人也是?不過這不是他所能隨意揣測的,隻是隨口答道:“正是,少年郎莫非是……”

    一個像農夫的守門人有這般口舌伶俐?靈州人竟有這般能耐?如此短時間內能把區區農夫調教得這般?還是靈州人幸運,能夠招攬大把人才?

    杜衍是心性沉穩的人,這刻也免不了多想很多事情,不過這會兒可容不得他細細思考,稍一琢磨之後,便坦然回道:“大叔,俺不知你如何揣測,不過俺所說要事涉千萬條人命,絕非胡言亂語!誤了事情怕是大叔擔當不起……還請傳訊貴主,說太學1生員杜衍有要事求見!”

    “太學……生員?”守門人低聲嘟囔了一句,複又打量了一下杜衍的形容,沉聲道:“少郎君稍待,切勿胡亂走動,待某家問過之後再定行止!”

    雖然換了稱呼,卻並沒有什麽恭敬的意思,而且這守門人說罷,也不理會杜衍,從旁邊叫了一個人過來盯住所謂的“太學生”,便拉過路邊一匹駑馬騎上馬背便向院內跑去。

    便是談不上什麽狂生,杜衍也感到很是無語,不過人處矮簷下,他又能如何?

    好在時間並不久,守門人帶著另外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回來了。

    “少郎君,某家主人要見你,這是主人侍衛合薩爾,他會帶著你去見主人!”守門人隻是交代了一句,便不再理會杜衍,自顧自忙去了。

    被稱作“合薩爾”的是個棕色頭發的壯漢站得筆直,這廝比杜衍高壯了至少半截,他隨手扯過身邊駑馬的韁繩,用不是很流利的漢話甕聲甕氣地說道:“少郎君,上馬,隨某身後!”

    半點沒有客氣的話語,聲音更如同生鐵與皮革之間的摩擦,杜衍沒有絲毫辦法,想要開口卻發現對方根本不是漢家子,想要用之前生存的技能比劃?翻手看看白皙的拳頭,再看看馬背上的那廝,頓時一陣氣餒。

    沒奈何,隻得踉蹌爬上馬背,好在前麵合薩爾牽著韁繩,這駑馬並不難駕馭,杜衍這書生也不是真的文弱,還不至於從馬背上掉下去。

    而且,杜衍這書生的心態也著實不錯,行進了沒多遠調整好的心態,甚至有餘暇左右旁顧。

    杜衍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小子,背後支持他求學的那位富翁丈人家裏有諾大莊園,不過那是江南園林式樣的曲徑通幽之景,他也隨同窗各家遊走,見過不少高官顯貴窮奢極欲的豪華莊園,更因為求學太學見識過皇家園林的富麗堂皇……但,任一處所在都沒有眼前此景那麽生機勃勃與……秩序井然。

    明顯是新修的筆直通道,雖沒有青石鋪地,卻沒有常見的塵土飛揚;通道上人流如梭,糧車隆隆,卻彼此毫不影響,甚至沒有人胡亂的大聲嘶嚷;可容數馬並行的通道兩旁,是整齊劃一的新挖好的樹坑,再遠處或是已經開始翻耕的田地,或是夯製得如同鏡麵一般平整的校場,那上麵甚至看不到一顆指頭大的碎石……

    除卻年紀大的白首老翁,路上或兩旁忙碌的人們各個腰杆繃直,仿若之前入口那裏士卒手執的長矛,更與眾不同的是,即便本該是平常普通的農夫,即便是尋常的婦人,也在腰間綁帶處斜插著一柄腰刀定睛去看便可輕易看出那上麵新製的痕跡,那……可不是尋常宋人該有的裝備。

    再走一段路,是一排並不起眼的木屋,那裏的空地上有些讓他看不出名堂的玩意兒,當杜衍想要仔細打量的時候,一陣清脆而童稚的聲音念著“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七八座,**十枝。”遠遠的傳了來,帶著北方官話的讀音,雖然稚嫩,卻別有一番童趣。

    馬匹腳步加快,杜衍剛想提問便把話語咽了回去,因為又一片生龍活虎的景致到了他的眼前。

    數十個魁梧漢子打著赤膊,雙手執矛,正在鼓點中一下一下的連環揮舞,每到五下刺擊之後便齊聲呼喝,聲音洪亮,陣陣武威宛若實質般凝重而肅殺。

    而沿途路過的杜衍即便不通什麽武藝,也能能夠清晰分辨出其中幾人動作的笨拙,那幾人分明是與之前守門人一樣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

    靈州人這是想做什麽?想要憑借這些農夫震懾一方?還是對宋國朝堂有所圖謀?亦或已經知曉那石家長公子的圖謀,試圖阻擋?還是……

    還未曾見到“衛四郎”本人,山陰學子杜衍已經被他所見所聞弄昏了頭腦。

    ……………………………………

    注:1太學,北宋僅次於國子監學的高等學府,此時隸屬於國子監學,但招生模式比國子監學擴大了太多,但仍隻限於八品以上官員子弟和庶民中的優秀人才。杜衍其實不是太學的正式學生,頂多算是旁聽生,他對守門人的話語不過是“扯虎皮拉大旗”。

    一去二三裏,取自北宋邵雍詩歌《山村詠懷》,這詩這個時候還未出現,卻是適合培養兒童學習的啟蒙詩文,對於豬腳來說並不是什麽高深的東西。

    附:感謝書友“孤星夜”的微信紅包打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