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節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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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常人來說,瑣碎的閑聊不外乎打發時間,對心思敏銳的人來說,於平常中尋覓真知灼見才是正理。火然文.這並非絕對的真理,但的確是樸素而平庸的常例。

    對羅開先來說,一次平淡無奇的閑聊,帶來的卻是應對接下來諸般瑣碎雜務的悠然心態。

    黃昏時候,帶著這種悠然,羅開先攜新娘李姌宴請所有來訪的賀客,後者午睡醒來才算恢複了大半體力,因為這是婚禮的一個重要環節,慵懶的火娘子也不能偷懶,葛日娜這個悶葫蘆式的通房侍女反倒可以繼續悶頭休息。

    席間自不用說,唐式的分餐製結合一些草原風格的布置,熊熊燃燒的篝火,簡單卻美味的食物,羅開先與他的新娘李姌扮作好客的主人,感謝所有賓客的賀喜,而包括所有之前有過接觸的小部族頭人,還有初次到訪的所謂的於闐人、青塘的吐蕃人、趙宋秦鳳路的轉運使大人、黨項諸部的頭人使節,計有百多位來訪的各族賓客說盡了祝福的吉祥話。

    期間沒有什麽不開眼的莽漢站出來做挑釁狀,也沒有心思鬼祟的人走出來賣弄口舌,一切都仿若親朋好友聚會般的一團和氣,無論帶著滿麵的風霜,還是長著一副養尊處優的臉龐,沒有任何例外。

    如果忽略所有的物質條件和外部陳設,現場的氣氛如同所有時間線上,政客或商人聚會上的情景一樣。

    因為對於所有到訪的賀客而言,靈州這方羅某人的人馬是徹底的外來戶,強大、暴戾、神秘而且富有,無論他們了解到的任何一點,都意味著靈州這個新來的勢力不好招惹,而在不明根底的情況下,哪個蠢貨會當出頭鳥來試探靈州強人的底細

    而且還是在對方的統帥大婚之際

    宴會場上的篝火固然明亮而溫暖,但在篝火照耀不到的地方,那些暗影處偶爾遊走的強壯戰士可不是擺設,他們手中兵刃閃亮的邊緣,分明透著無法抹拭幹淨的血氣。

    所以,哪怕平日最莽撞的蠢貨也都明白靈州這片營地的凶險。

    麵癱麵對世人的羅開先帶著自己的新娘招呼一遍客人,再聽了一大通靠譜的不靠譜的祝福之後,就任由李軒與李錚等人去招待客人,自己舉杯喊了一句“飲勝”之後,再沒有應付無聊人士的心情,專心陪侍起了自己的新娘。

    而他身邊,從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慢慢地適應宴會的氣氛,李姌的情緒宛如過山車一樣波動不停,頭一次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坐在主位上招呼客人的感受,讓她感到有些新奇,但麵對著千篇一律的恭維和賀喜之詞,她也感覺有些百無聊賴,“三兄,這些家夥的笑容看起來都很虛偽,男人們都喜歡這樣的無聊話嗎”

    從充作侍從的親兵手裏接過一隻裝著烤肉的托盤,羅開先沒在意女人隨意的稱呼,他的臉上多了一些從未展現過的溫柔,“娘子,這與男人還是女人毫不相幹這次夜宴就是我們與本地各方勢力的初次接觸,他們對我們的過往有一些了解,卻又不是十分清楚我們的底細,沒有利害衝突的他們,自然不會輕易得罪我們,所以,你看到的都是笑容,也就情有可原咯”

    “真是麻煩”隨口感歎了一句,李姌掃視了現場一圈,然後垂下眼簾,“三兄,你說沒有利害衝突,未來也會如此嗎”

    “當然不會”學著李姌說話的口氣,羅開先用手裏的小刀把托盤的羊肉分成絲絲條條,再分了一半放在李姌的托盤上,才淡然的解釋道:“如今這情形,好比一個村落,我們是新搬來的住戶,周圍這些人都是鄰裏,初次見麵彼此不清楚底細,自會一團和氣避免撕破了臉麵,待到日後,熟悉了彼此之後,才是明了彼此關係的時候。”

    拿男人的話語當佐餐調料,李姌像隻小鬆鼠一樣一邊吞咽下美味而鮮嫩的烤肉,一邊追問道:“嗯,三兄說得很明了,隻是鄰裏也有好惡,若是惡鄰,三兄準備如何應對”

    “娘子你說為夫該如何應對”餘光瞟了一圈四周參宴的人群,羅開先隨口反問了一句。

    “如往日般廝殺不妥不妥,如希爾凡時拉攏人心也不好”李姌輕聲嘀咕了幾句,摸不清要領,索性也懶得想了,仰頭看著自己的男人說道:“夫君莫要拿這種事來難為我,你知我從未觸及此類事情”

    望著火光映襯下小女人的紅潤俏臉,羅開先心頭一軟,先前的考校想法蕩然無存,“你這小娘,先前怨我拖著你赴宴隻叫三兄,這會答不出問題才喚夫君,真是”

    “我本就是小娘嘛,小娘就是不講道理的,你說不說”嫁人了的新婦到底不是昔日的火辣小娘,話語間的嫵媚無形中多了不少,連同撒嬌這種事情也做得自然了許多。

    被小女人撫摸著腰間軟肉的羅開先裝作服軟狀,“你那小手別亂動,聽為夫我細細道來”

    周圍不停有人走動,還有不遠處的賓客們在不停地用眼光掃來掃去,李姌心中泛起了一陣嬌羞,遂不敢妄動,麵對男人的調笑,值得鼻孔出氣,一個“哼”字作為回複,隻是臉龐卻變得越發紅潤。

    羅開先才沒那麽多顧忌,用細麻布巾擦了擦手,右臂輕抬攬住女人的細腰讓她靠近一些,才把聲音放低了說道:“河西乃至隴右直至瀚海,諾大一片地方就好比當日希爾凡西麵那片草場,你的男人我是初來乍到的獅子,喏,瞧瞧那個臉頰上帶著兩塊紅的壯漢,像不像常年不下河洗澡的野牛再瞧那邊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的家夥,像不像吃飽了草料四處打望的黃羊”

    臉上帶著兩塊紅的是來自青塘的吐蕃漢子,頭發盤在頭頂,還用白牛角配合珠玉做的裝飾,舉止粗狂自有一番懾人氣勢,但在羅開先嘴裏形容的恰像常年不洗澡的頭牛而另一位被他評論的人脖頸欣長,下頜偏又留著一縷山羊胡子,顧盼之間卻也與黃羊沒甚區別

    李姌順著羅開先的目光四下裏望去,頓時笑得直不起腰來,伏臥在羅開先膝蓋上,“哎呦,夫君你這嘴巴不開口沒甚麽,隻是開口就要笑死人野牛,咯咯黃羊,嘻嘻”

    羅開先不是那種喜歡說笑的家夥,他也沒想到喜歡說笑的李姌笑點這麽低,想要低頭彎腰說什麽,偏又周圍還是目光攢聚,他也不好當著眾人麵低頭哄老婆,隻好略有些尷尬的坐直了身子舉起裝著葡萄酒的木杯與人遙遙相合。

    都是冷臉人說笑笑死人,李姌也算是長見識了,自家男人語言新奇詼諧生動,偏又是個冷麵孔,兩相對比,真的讓她笑痛了肚皮,半響之後扶著羅開先的大腿,她勉強坐直了身子,抬頭一看男人宛若鍋底的臉,強忍住笑意說道:“嘻嘻,夫君,獅子就是你這樣黑麵孔啊”

    “”羅開先一陣無語,隻好惡狠狠地壓低聲音說道:“娘子,你今日睡了多久是不是明日不想起來睡上一整天”

    “哼,才不怕你”嘴上硬話說著,李姌的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再次放軟,她趕忙轉換了話題,“夫君剛才還沒有說完,草場上有獅子和野牛黃羊了,若是有了狗熊與山豬該如何應對”

    場合不對,羅開先也隻能見好就收,“狗熊與山豬娘子,你仔細瞧瞧,那邊坐的諸位可有比得上岡薩斯或者哈斯那的人”

    並非羅開先自得,前來賀喜的這些人應該算是河西乃至隴右一方人群中的佼佼者,其身高體魄看著與時下南歐的拜占庭人也相差仿佛,但是與他手下一眾從角鬥士中篩選出來的壯漢相比,真的沒法相提並論,更何況從雅典到河西這一路雖是坎坷艱苦,卻從未有缺衣少食的時候,所以不單岡薩斯一眾人,當初希爾凡唐人老營的人們也都可以稱得上膘肥體壯,與這裏或者風霜滿麵或者養尊處優的臉完全不同,不論是氣色還是氣質上,都是如此。

    很顯然,李姌也注意到了這樣的區別,她來回掃視了幾圈,才眼珠一轉,開口說道:“獅子、狗熊山豬固然勇猛,但智者鬥智不鬥力,若是遇到狼群與狐狸,恐會有力無處使”

    “娘子所言有理”羅開先很是欣慰的盯著小女人點了點頭,這才是他所需要的賢內助,而不是一肚子草的聯姻工具,“你是說那邊幾個神色陰鬱的瘦消漢子很像狼,對否”

    “嗯,夫君可莫要大意,他們的目光透著陰狠,看著就像沒少殺戮的匪盜,四娘我雖女流,卻也能看出他們骨頭裏藏著的桀驁”拋卻了笑鬧的心態,李姌也用她的眼力證明自己這個新娘並不是貪睡的糊塗蟲。

    “娘子此言不差,隻是需知狗犬都是由狼馴化而來,為夫自有馴狼之術,不需為此擔憂,倒是狐狸之說,娘子可瞧清在場諸位有誰神肖”羅開先見識過太多凶狠的人,比起拚殺戮之術,他如今已經深感有力無處使的地步,自不把區區幾個陰鬱的草原漢子放在眼中。

    李姌抬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自己男人的勇悍與強大她是深深了解的,但是此刻滿不在意的神氣卻讓她沒來由的有些擔憂,“夫君何時有了這等自滿情緒莫要小瞧了天下人夫君戰力強大我自知曉,但靈州這裏十數萬人卻還要仰仗夫君護持,旦有疏忽,夫君自保有餘,但老幼婦孺卻難敵猛獸之吻”

    “是是,多謝娘子提醒是某得意忘形了”看著身邊的小女人,羅開先大感欣慰,他才不在意什麽男人的顏麵,尤其是在自己的女人麵前,有一個在這時候還能保持心智冷靜的娘子陪伴,他初始想要多子多孫的想法都有些淡了。

    至於之前話語中想要評論的狐狸是誰,完全變得無足輕重。

    附:本想細細描述下這次婚禮,後又覺得與全書相比,這情節實在屬於添枝加葉,遂修改刪減了諸多文字,就變成了這般模樣。謝諸位書友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