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節 換人,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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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開先到牆邊箭樓看戲的時候,恰巧就是安提亞諾轉身回院把何守清晾在門外的時候。這段時間有多長,羅開先不清楚,安提亞諾沒在意,但是站在門口的何守清卻是覺得仿佛度過了近半年。

    他身後幾個耐不住性子想要上前的人,直接被依舊守候在門邊的親衛們攔阻在外,而且交流的都不是言語動作,隻是幾個眼神。

    何守清感到很沮喪,但看到惹出事端的勳貴們被拒絕的時候,心成擒,連逃脫的人都沒有,甚至何守清從眼前這個黃毛胡人的眼睛裏看到了毫不遮掩的蔑視!

    什麽時候能有胡蠻敢如此鄙視我東方聖人的學子了?

    雖然從未有過禦史台清貴的履曆,何守清卻也難得的熱血了一把,“還請安副使暫歇片刻!本官不明,貴使不過靈州入境使團,怎可在我宋境擒人?莫非是想挑起爭端不成?!”

    被打斷了話語的安提亞諾沒有絲毫惱怒,反而用他那不甚標準卻也能夠讓人明了的漢話,從容不迫地道:“何守清通判,還請慎言!非是我靈州強擄宋人,實是盜匪上門不得不憤而博之!至於何守清通判所言擒人,實屬無稽之談!正使不願與貴國地方無謂糾纏,現已下令,不日前往開封府,待接觸鴻臚寺官員後,將一眾人犯呈遞貴國皇帝!”

    呈遞皇帝!區區盜匪之事,一旦被呈送上了朝堂之上,會是什麽樣的情況?

    何守清不敢妄下斷言,但他知道,隻要對方所成行,在諸多羈縻州和附庸國的使臣麵前,朝廷的臉麵必將徹底丟光,而他何守清的半生勞苦也必將化為泡影!

    如此被人鉗製的被動局麵,再加上一次又一次被人連名帶姓帶職位的稱呼,何守清感到難以言敘的屈辱,以及從清早被堵在後宅的悶氣積累到這一刻,他這個書生官員的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心中的火氣迸發出來,這滎陽通判大人徹底惱了,“如此來,安副使是欲要罔顧本官之權益,強擒本官治下之民?莫要忘了,貴使所擒罪民雖膽大妄為,卻仍是本官治下,須遵我滎陽律令!該由本官發落!”

    安提亞諾眨了眨眼睛,狀若無辜地道:“何通判好像……很惱怒?入宋境之前,我家將主曾,宋國皇帝權力最大,我要把盜匪遞交權力最大的人處置,為甚你……想要攔阻?是這被擒盜匪於你關聯?還是何守清通判你的責權大於皇帝?”

    何守清漲紅的臉瞬間又白了,對方貌似懵懂,但後兩句話實在是誅心之言,無論與盜匪相關,還是責權大於皇帝,哪裏是他一個心通判能夠承受的?

    兩人交談的聲音並不,旁觀看熱鬧的人有不明白的自然兩兩相問,有那明曉事理的自是暗呼厲害,這黃毛胡人言語雖然笨拙粗陋,但是擠兌起人來招招進逼,絕非等閑。明白的與不明白的人聚在一起,話語聲匯流在了一起,嗡嗡成了一片。

    騎虎難下的何守清懵了,麵對比他高了有半個頭的安提亞諾,越發覺得壓抑,不由自主的向後踉蹌的退了兩步,忽又若有所悟的看了看左右兩邊跟隨的人,雙眼一閉然後猛地睜開,“安副使,何某添為滎陽通判,無能決斷靈州之事,貴使所擒之人,半數曾從屬何某身後之人,內情本官亦不清楚,或有誤會也未可知……何不由他們與你直接交涉?”

    言罷,他也不等安提亞諾的反應,扭頭就向兩側的人道:“郭員外,石提轄,與靈州人交涉該由鴻臚寺部堂決策,實非何某區區通判所能左右,後事如何,兩家自憑手段,或可直接交由陛下決斷……”

    言未幾,他腳步一側,也不知怎麽邁的步子,或是這天上飄落的雪花造成的路滑?沒人攔阻的他直接到了對持的兩撥人的一邊。

    是的,他也溜了。

    不同於安提亞諾之前的溜,他是徹底撂挑子不幹了憑甚你們勳貴惹得麻煩要我一介通判鍋?

    被何守清出名號的郭、石兩人都是出身將門,不過性子卻大有不同。此時此刻,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眼,除了無奈惱火之外,更多的卻是憤怒。

    無他,被靈州人擒住的盜匪多半出自這兩人門下,他們若是置手下人死活於不顧,那就不僅僅是幾十條人命的問題,而是家宅內部的離心離德!

    郭員外本名郭耀庭,身材修長卻不瘦弱,最顯著的特是臉上留著幾縷長須,是遠近聞名的美髯公。這人性格穩重慮事周密,雖是將門出身,平素卻喜歡讀《春秋》和《史記》,算是將門世家中難得的另類。

    石提轄本名石坤,這人是個壯碩的彪形大漢,是虎背熊腰亦不為過,這廝是個火爆性子,仗著不俗的武力,家中又是將門石家旁係,在這滎陽城雖比不上根深蒂固的鄭家,但也算是一流的存在。

    這廝先前被郭耀庭壓製了一陣,早就感到不爽,如今文縐縐的何酸生撤到了一旁,他二人恰好與安提亞諾對上。

    心機與智慧都不錯的郭耀庭暫還不像出頭,抬手捅了一下石坤的腰際,趁後者扭頭的時候,使了個眼色,才懍然扶著刀柄戒備。

    石坤的粗豪其實隻是表麵,火爆性子掩飾下的其實是並不遜於人的奸狡。

    雖然沒見過靈州人身手如何,但見靈州親衛體魄外形不遜於己,石坤也不敢貿然抽出刀子上前,隻是站在原地大聲喝道:“兀那靈州甚子副使,灑家1將門石坤是也,你等所擒之人半數為灑家莊中農戶,使者備天馬過境,彼等妄起貪瀆之心,實為不赦!不過使者初入我宋境,灑家部眾皆不知實情,但有得罪之處,還請使者饒恕則個,若能義釋灑家部眾,灑家必以重金厚禮相贈,事後亦絕不為難,若何?”

    應該誇獎的是安提亞諾的語言天賦真的非常不錯,這石坤祖上可不是地道的滎陽人,嘴中更是一口鼻音甚重的關西腔。石坤言語罷後,安提亞諾僅是思考了片刻,便明了這東方大漢話裏的潛在意思先放人後賠錢然後你好我好……

    應該這石坤卻也不傻,他這話換做應對外來的胡人倒也不差,但是對於靈州人來,真的是提著幹肉送佛爺走錯了廟門。

    跟著羅開先走了千萬裏的安提亞諾可不是草原上沒見過財富的牧民,不之前一路上的繳獲,據他所知,自家將主單隻是在庫紮克那山洞獲得的財富,都足以讓拜占庭元老院的元老們驚掉下巴。

    些許財富就能收買我這堂堂使團副使?

    安提亞諾惱了,再開口的時候便沒了好言語,“你這大肚子男人眼睛很大,看到的卻隻有沙子!我靈州使團入這宋境秋毫無犯,卻招了匪盜上門!那匪盜既是你家中人,你必定是匪盜主使!來來來,束手就擒,擇日隨本使一同去見你家皇帝!”

    “哇呀!氣殺灑家!”石坤的耐心到底有限,若他先前還想好言抹平惹出的簍子,現下即便郭耀庭再拉他,也沒了可能,“你這胡人如此狂妄,莫非隻是嘴上了得?可敢與灑家博一鋪?贏了灑家帶回部眾,輸了灑家任你處置,可敢?!”

    旁邊的郭耀庭頓了頓腳,卻也明白眼下再無別的機會,“噌亮”一聲,抽出了腰間樸刀,然後默不作聲的站在了石坤兩步外,準備與這石坤同進退。

    “要開打了!都閃開!”圍觀的人慌了,這可真熱鬧,著著要開打了,有那機靈的馬上轉身就喊。

    一時間中場沒亂,周圍倒是擠作一團,什麽鞋子、頭巾、皮毛帽子、褡褳……甚至還有一些購買的年貨米麵豆子之類,散落一地。

    對麵開始叫號了,守門的親衛們自也不甘示弱,矛斜指、刀出鞘、箭上弦,就等安提亞諾一句話了。

    ……………………………………

    注:1灑家,宋元時期,關西一帶人自稱,有考證把這一範疇擴大到了整個北方,意同‘俺’‘咱’等,話意之中暗含自傲、玩世不恭之類的寓意,《辭源》修訂本裏麵,注釋“灑”音為“za”與“咱”“”相同,“灑家”即“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