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節 枝梢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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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躍一千年!
    確定了日後行止,李開樂得可說見牙不見眼,頂著一張木頭臉的羅開先也在心內莞爾。
    再次交談了一些瑣碎問題,便安排這李開自去忙碌,羅某人的心情終於大好。
    興致上來,他又見了石元慶這個始作俑者,但不幸,這將門長公子夜裏被火油熏暈了腦袋,見麵之後滿口的汙言穢語,滿臉的高門顯貴大家公子模樣,比之之前與秦翰的見麵,這才是真正的話不投機半句多,羅開先的涵養還沒有到修身養性的地步,自是容忍不了,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令人給了這‘高貴之人’三十鞭子嚐嚐——靈州人的鞭子可不是好相與,夾雜著鋼絲編製的鞭子抽在人身上就是一條血嶙子,僅僅幾鞭子下去,自命高貴的石大公子就痛哭流涕的不斷討饒,可惜沒用,羅開先再不願與他溝通,甚至見麵的機會都沒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物值得他一見,就是鹽幫的那位汴京執事孫長庚。
    這位孫長庚孫執事倒是個難得的剔透人物,見了羅開先的第一麵就是跪地叩首,可算是把卑躬屈膝的態度做到了極致,說的話更讓人便是有天大的火氣,也發泄不出來。
    按照東方傳統的處世哲學,接下來該當是你謙我讓和氣為貴,但羅開先則不然,看到這孫長庚的第一眼,就覺得說不出的厭煩,生硬的應付了幾句,便令人把他關了回去。這孫長庚倒是沒有如同石元慶一般遭受一番皮肉之苦,卻也沒得到什麽好結果——他需要支付價值十萬貫錢的糧食贖買自己。
    在這宋國初年的物價體係裏,萬貫錢財的購買力可不同於百年後,三個銅錢就可以買一鬥糧食,可想而知萬貫銅錢能買到多少糧食。
    這算是羅開先小小的惡趣味了,反正鹽幫錢財大把,如今仇怨已經結下,與其將來可能支持宋軍討伐自己,莫如現在就劃到自己手下,為將來靈州那裏開拓河西添磚加瓦。
    了結了北方防線的瑣事,羅開先對整個莊院周邊的巡視算是告一段落。
    重回到住宅區,卻依舊不得安寧。
    汴京地處黃河下遊平原地區,這片地方的地形雖然有所起伏,但卻構不成遮擋,所以前夜火光衝天的戰事早被周邊的各類人等看在眼裏。
    這些人的心思實在難以一言蔽之,自秦翰離開之後,羅開先到了四周巡視,這東麵河岸邊原本收糧的渡口處便擁擠了大批身份難明的人物。
    之所以說身份難明,是因為這些人可不都是宋人,除了一些明顯是之前送糧商人模樣的家夥,其餘的人可謂是五花八門形形,高鼻深目的、塌鼻梁厚嘴唇的、身材矮小羅圈腿的、個子高大中間粗兩頭細的、皮膚黝黑渾身散發著莫名的海腥味的總之大部人雖然穿著宋人樣式的衣袍,卻總讓人感覺少了些什麽。
    這些人的表現也各色不一,有目光閃爍明顯透著忌憚的、有眼神火熱帶著一絲期許的、也有隱藏著無限仇恨的、更有帶著莫名品評審視的
    因為羅開先四處遊走不在場,所以,隻能是莊院名義上的主人赫爾頓出麵接洽,有赫爾頓這樣一個表麵上像商人、實際上從不缺乏抽刀子砍人勇氣的家夥出麵,更有之前奉令駐守河岸的且格拉斯在場扮惡人,倒也沒人敢真的做些什麽,但麵對悠悠眾人口,七嘴八舌的試探,讓人焦頭爛額卻是免不了的。
    及至羅開先返回莊院住處,赫爾頓趕忙找了借口撇開眾人,追著找了來。
    “將主,屬下有事稟告1
    “講1羅開先解脫了身上盔甲,剛剛坐穩,沉聲回道。
    聽慣了自家將主沉悶的調調,赫爾頓也不細想,徑直道“河東渡口有多人來訪,將主可要見見?”
    “唔?都是什麽人?”羅開先疑道。
    留了兩撇翹胡子的赫爾頓站得筆直,恭敬答道“有先前將主曾見過的行商努瓦克,有幾個經常送糧過來售賣的糧商,有自稱是遼國使節的契丹人,還有屬下分不清何地自稱是駐宋使節的家夥,還有幾個自稱是鹽幫排幫的汴京話事人屬下猜測他們是來求情的”
    “這麽多人?”羅開先嘀咕了一句,皺眉想了想,回複道“不見就說衛四郎忙於瑣務,無暇見客,諸事由你接應1
    赫爾頓也頭痛了,猶豫了一下,開口勸誡問道“將主,這些人雖不著眼,但於我靈州擴大聲譽卻不無益處將主何妨見上一見?”
    “聲譽?赫爾頓你竟然學會了這個詞?”對手下的語言天分有些驚訝的搖了搖頭,羅開先繼續道“不過聲譽有很多種,有值得在心中牢記的,有的卻不值一提,眼前這等便是後者1
    赫爾頓粗礪的臉龐頓時有些泛紅,低頭躬身道“請將主教誨”
    所幸這會客室內別無第三人,羅開先也不需顧忌其他,徑直便道“努瓦克此人先前並未常來走動,可見抵達汴京之後,有所顧忌,如今偏來登門,顯見別有用心!至於契丹人之類所謂使節,與宋國多有糾葛,安知不是宋人借來觀望我們舉止的哨探?他們真若有心結交,該去城內鴻臚寺奧爾基那裏探訪,或去靈州交涉,而不是來這莊院堵門拜訪衛四郎’不過采買之人,何須出麵?再者,我們若真與各路使節交往,宋庭必將愈加忌諱,卻與我們購糧之事無益1
    跟紅頂白這種事情在正常不過,羅某人經曆了不知凡幾,所以,眼下這種情況對他來說實在是小菜一碟,隻不過為了照顧手下人情麵和理解能力,他不得不籌措一下辭藻。
    “屬下定當謹記1學著這時代漢人的舉止,赫爾頓應諾了一聲,隨後思量了一下,轉又繼續問道“還有鹽幫排幫眾人又該如何?請將主示下”
    “鹽幫排幫”羅開先站起身踱了幾步,忽而駐足不動,回應道“關於鹽幫先前我曾見了被俘鹽幫主事人孫長庚,此人滿口謊言令人生厭你轉告鹽幫眾人,交付價值十萬貫宋錢的米糧,若有鬼祟,定有後報!至於排幫直接回複他們,待北麵工事修築完畢,盡皆放回,嗯順便警告他們,我知河麵上運送米糧的車船多半與排幫眾人相關,讓他們控製手下,若敢冒犯,先前死傷便為榜樣1
    “得令!屬下告退1赫爾頓應諾之後,便後退著想要退出,旋又停下,再次問了一句,“還有一事,將主,鹽幫排幫之人問起之前死傷者屍體,想要領回”
    羅開先揮了揮手,“你自己安排,區區屍體,我們留著作甚?”
    “喏1赫爾頓這才轉身真的告退,不論怎樣,羅開先這個掌舵之人有了話語,他便可依令行事,不至於因為不熟悉的事情而焦頭爛額。
    手下人退出之後,羅開先才有些疲乏的歎了聲氣,沒有熟悉這個時代的人做幫手,手下這些人打打殺殺或許還成,若是分析和處理這時代東方的紛雜脈絡,卻是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而他自己,也不過是趕鴨子上架勉力為之罷了,至於眼下這些枝梢末節,也不過是摸著石頭過河,究竟會引起什麽的具體反應,他能把握其中三四,卻並不能推算得十份清楚。
    所憑借者,不過是一次次殺戮培養起來的凶悍武力,但是,武力真的能解決一切問題嗎?或許可以但他知道,他心底的那份底線不是那麽好突破的。
    而作為主將,他必須為手下人的安危考慮周全,便是他現在有百人敵千人敵的冷兵器廝殺技術又能如何?若宋人孤注一擲調萬兵十萬兵包圍,他真下得去手嗎?縱使下的去收,他能在眾敵環困的情況下,保全手下人性命嗎?何況還有武力值一般的兩隻小娘?
    憐子如何不丈夫羅開先這刻有點後悔帶兩個小娘來宋京,當然隻是有點,習慣了主動的他更為眼前有些被動的局麵而惱火,若在後世,他可以調用一切偵查設備去探聽敵方的舉動,但在這時代,他總不能單人匹馬去夜探皇城——在君士坦丁堡那次是因為他毫無拘束與牽掛,這次卻顯然不同,一旦為人發覺,宋庭惱火之下,一切必將朝著不可控的事態發展,而那,並不是他想要的。
    這樣想著,太陽卻開始西斜,夜晚又一次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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