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T謀殺。

    何遇以前隻知道榮譽謀殺：殺死家庭成員、維護家庭榮譽。這種類型的謀殺，不隻得到全體家庭成員的支持，甚至被某些國家和社會群體所認可。

    殺人者會被賦予維護家族的榮耀使命感，而絲毫沒有殺害親人的愧疚。

    何遇沒想到，這樣的謀殺方式，在這個文明的國度還會存在，並得到社會的認可。

    榮譽謀殺大多針對的是女性，“不檢點”、“不貞”往往是她們被殺害的理由。而MT謀殺，針對的是所有MT評測等級低的人。

    包括小孩。

    小塞布麗娜，半年前，被處以MT謀殺，被勒死了。

    “這是謀殺。”何遇說，“謀殺已經違背MT原則了。”

    “不，我們是為了維護MT原則。”男人說。

    何遇抬眼，樓梯口，小塞布麗娜怯怯地看著他們這邊，見何遇發現她，她轉身跑走了。

    “那殺了她的人，應該會被關進MT集中營裏接受改造吧，不管怎麽說，他們殺人了，傷害了塞布麗娜的生命。”

    男人和妻子對視一眼，妻子的眼神哀怨，隻能掩麵痛哭起來。

    “這件事，我們沒有報案。”男人說。

    小鎮所有人都知道，都為他們保守著這個秘密，甚至對他們的做法加以表揚。

    “雖然小塞布麗娜不在了，但小鎮的孩子們卻獲救了，他們不會再跟著我們的孩子學壞。”妻子眼淚汪汪的說道。

    男人點頭，“社會也支持MT謀殺，雖然這沒有擺上明麵。我要去工作了，今晚要加班，我得早一些過去。就由我妻子招待你吧，祝您愉快女士。”

    妻子送走丈夫，她喃喃說道：“他還沒吃飯呢……何女士，你也沒吃飯吧……”

    “夫人，你也覺得MT謀殺是正確的嗎？”

    妻子遲疑了好久，才點頭。

    “可小塞布麗娜是您的女兒，您不希望傷害她的人得到相應的懲罰嗎？您也覺得小塞布麗娜並不壞的。”

    妻子嚶嚶掩麵而泣，“不，他們都是孩子啊，他們什麽都不懂的。”

    負責殺死塞布麗娜的，是家族裏十五歲以下的少年，包括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她是塞布麗娜的堂姐。

    何遇再次看向樓梯口，小塞布麗娜果然出現在了那裏，她心疼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潔白脖子上的勒痕礙眼十分。

    “哦！一隻貓咪溜進來了！”妻子的注意力被從窗戶跳進的橘貓吸引了，笨重的身體重重地落在桌子上。

    “扁扁！”

    “喵！”

    “我哪有吃獨食！”

    “喵！”

    “我哪有養別的老虎！”

    妻子抹了抹眼淚，“這是你的貓嗎，真可愛，它好像餓了……”

    扁扁很享受有人伺候它就餐。

    何遇悄悄離開了飯桌，她跟著小塞布麗娜上了樓。

    小塞布麗娜對何遇說，“我是個壞孩子，所以我該死。”

    “不，你是個好孩子。”

    “你之前想跟我說什麽？”她問。

    何遇愣住，然後搖頭。

    隻是一個支線任務，這個獎勵不要也罷，反正自己還有傭金。

    小塞布麗娜跟別的鬼不一樣，她生前可憐，最重要的是，她死後從未傷害過誰。

    何遇不清楚把小塞布麗娜帶走後會發生什麽。

    “騙人是要扣分的。”塞布麗娜說道認真說道：“要誠實。”

    何遇笑了，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塞布麗娜的頭，問道：“疼嗎？”

    塞布麗娜搖頭，她小小的手摸上脖子，“我不記得了。”

    那天，哥哥姐姐帶著她進了一個房間，給她的脖子套上了繩子，等她醒過來，她是睡在床上的，但沒有人能看見她。

    她一直在努力，直到一個月前，她爸爸第一次看到了她。

    “姐姐，你能帶我離開這裏嗎？”塞布麗娜問道。

    何遇心驚，問道：“為什麽想離開這裏？”

    “我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不是也跟小鎮一樣，媽媽說彩虹有七種顏色，世界有七種加七種再加七種……加很多很多種顏色。”

    塞布麗娜昂著腦袋，更露出脖子上的勒痕。

    “但我離不開這裏。”

    何遇手掌握了握，如果她要帶走小塞布麗娜，地點對鬼的局限係統會自動解決的。

    眼前的小塞布麗娜雖然是鬼，但卻如此真實，根本不像是被創造出來的人。任務者的身份可以被創造、偽裝。

    人呢，也可以創造如此真實嗎？

    如果他們是被創造的，那她自己呢？

    何遇抱著酒足飯飽的扁扁離開了塞布麗娜的家，已經夕陽西斜了。

    小塞布麗娜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安德魯看到何遇，高興地揮手，“他們都先走了。”

    剩下的事情，隻要回到五星大樓，把記錄上交，就好了。

    鎮上的居民給兩人借了車子，笑著歡送他們離開。

    何遇坐上副駕駛，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能隨隨便便借給陌生人一輛車。

    “其實MT評測能推展得這麽成功，跟這個國家的智慧覆蓋有很大關係的，每輛車都有登記在案，隻要車主報案，立刻鎖定車子和使用過這輛車的人。”安德魯說。

    除了所謂的道德和法製的約束，還有強大的配套設施。

    何遇看了一眼後視鏡，背後冒出冷汗。

    小塞布麗娜正坐在後座上，她的旁邊，坐著一個被燙傷了半邊臉部的少年，他的目光凶狠，盯著前方。

    何遇收回目光，她問道：“那個男孩子是你帶回來的？”

    安德魯點頭。

    “帶他到哪裏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帶出來就好了，管他會去哪裏，我們總不能限製他們的行動。”

    何遇鬆了一口氣，笑，“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過任務是帶回一隻鬼，我們總要把他們帶回五星大樓。”

    何遇點頭，問道：“你們會怎麽對待他們？”

    安德魯大笑，“放心，我們絕不會傷害任何人，包括鬼。這是我們的宗旨，不會讓人死亡。”

    何遇放心了。

    “那D級世界呢？”何遇又問道。

    D級世界，作用隻有一個，就是淘汰。

    淘汰就是死亡，意味著殺戮。

    “就是因為我們人人都經曆過D級世界，所以我們都有罪，我們需要贖罪。”

    路旁的風灌進車裏，涼涼爽爽，前方的道路一馬平川。

    何遇抬眼，後視鏡裏，小塞布麗娜抬頭對少年笑了一下，少年扯動麵部，嘴角提了提，有些猙獰。

    也算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