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芮是越溪村人，不過初中時候她就離開了這方小天地，跟著大她五六歲的男友外出闖蕩。

    出了外麵才知道，生活不易，同時也被燈紅酒綠迷了眼。

    陸芮聽說生養自己的村鎮，因著行政中心轉移，已經衰敗，人都走了不少。她更是不願意回去，反正她家裏還有兩個哥哥。

    陸芮就在外麵的大城市混著過日子，雖然艱辛，但身邊有丈夫有孩子，也算溫馨。直到她遇到了自己兒時的同伴，給她介紹了孤兒院這份工作。

    關於村子邊的那個福利院，陸芮小時候是知道的，她非常厭棄那個地方，聽大人們說，她小時候差點被送到那裏。

    陸芮拿這件事問父母的時候，她父母罕見的生氣，要去把那個亂說話的人嘴巴撕了。

    陸芮不清楚父母為什麽這麽生氣，以為父母不想要她的心事被人說中所以惱羞成怒，又見父母對兩個哥哥比自己好，從此一心想離開這個小地方，離開自己的原生家庭。

    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二十六歲這年，會回到這個已經沒什麽生氣的村子，還到那個自己厭惡的地方工作。

    她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爸爸媽媽已經去世了，兩個哥哥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就說他們不想要我，連死了都不告訴我一聲。”陸芮無不怨恨地說，“還不如從小就在這裏長大，還有一群朋友。”

    何遇默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陸芮父母去世時，她都沒有得到一絲消息，這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就算不想要這個孩子，但上柱香的權利也應該給的。

    講故事的過程中，又有幾個孩子不舒服了，陸芮第一時間就上去安撫，非常耐心溫柔，一點也沒有嫌棄那些孩子。

    她忙完重新坐回何遇旁邊，臉上還帶著笑。

    “你很喜歡孩子。”何遇說。

    “我自己也有兩個孩子。”陸芮說。

    何遇有些驚訝，沒想到陸芮這麽年輕，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看到他們，就想起家裏那兩隻，心就軟塌塌的。”陸芮眯著眼睛笑道。

    對於原生家庭的埋怨，在提起現在的家庭時，已經消失殆盡，語氣隻剩下滿滿的幸福。

    “我之前找了個幼師的工作，但就是離家有一段距離，沒去。等我買了車，上下班就容易了，還能順便接送孩子上下學。雖然工資低，但是能陪著老公孩子。”陸芮小聲說道，“這裏工資高是高，就是裏市裏太遠裏，隻能住宿舍。”

    她在燈光下的臉白得有些透明，說話的語氣裏憧憬滿滿，眼睛卻像蒙上了一層霧，裏麵的光怎麽也透不出來。

    何遇打量陸芮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看她的人是個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八九歲大，平頭，濃眉。他的眼睛又大又黑，何遇不懷疑裏麵會有她清晰的倒影。

    孩子們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在她身上走過一遭，像這個男孩一樣盯著她的卻沒有。

    那雙眼睛裏沒有多少好奇，平平淡淡，就那麽看著。

    “他是誰？”何遇問陸芮。

    “他叫小虎，陸虎。左腿不方便，不過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這群孩子裏他算是第二聰明。”陸芮笑著說道。

    “那第一聰明是誰？”

    “第一聰明沒下來。”

    “說到這裏，我有個疑問，他們都是身有殘疾的孩子，為什麽宿舍要安排在三樓？”

    陸芮聞言一愣，“我，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應該沒有什麽關係吧，孩子們都很喜歡，除了下樓不方便，都挺好的。”

    “斯醫生在這裏工作多久了？”何遇換了個問題。

    “很久了吧，不太清楚，我沒怎麽問過。不過他應該是跟院長呆的時間差不多，我聽到院長說過，她和斯醫生是唯一沒有走的人。真是太佩服他們了！”陸芮說，“我就沒見過他們想回家。”

    院長和斯醫生都不是越溪村的人，至於哪裏人陸芮並不清楚，隻知道他們一直住在孤兒院裏，專心照顧這些孩子，沒有離開過。

    而陸芮，明年就打算離開了。她跟院裏就簽了一年的合約，已經快到期了。她隻打算多留幾個月，多存點錢，等找到新的員工再離開。

    如果找不到新的工作人員，她也會離開，畢竟院裏的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那兩隻。

    接下來，陸芮一個勁想說服何遇留在這裏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錢。

    何遇無奈，卻也沒有打斷她的囉嗦，至少她能確定陸芮是個人。

    院長這時候講完了故事，她放下書，交代陸芮和斯醫生將孩子們照顧好，讓何遇跟她到辦公室一趟。

    何遇跟上去的時候，發現扁扁沒有跟著她，而是蹲在窗戶旁邊，居高臨下看著那群孩子。

    “跟上來。”何遇說。

    扁扁斜了她一眼，並不想跟過去。

    直播界麵，有觀眾砸錢刷禮物，鼓動何遇隻身上樓會女院長。

    已經進入過直播間的觀眾，不再重複計算逃離值，現在逃離值的增長，幾乎隻靠觀眾們的禮物。

    何遇心癢癢，膽子也比以前大了一些，一麵摸著口袋裏的鏡子，一麵往樓上走去。

    富貴險中求。

    院長走在何遇前麵，步伐很穩，似乎是料定何遇會跟上，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長，鋪在台階上。

    何遇看到影子，有些二丈摸不著頭腦，難道迷信常識在這個世界不管用了？這鬼也能有影子？

    但這個女院長，的確不像何遇以前遇到的鬼，她身上並沒有鬼那種陰森的感覺，反而更像個人。

    但人怎麽能從自己臉上抓下一塊腐肉，還能把掉下來的眼珠重新裝回去，絲毫看不出任何痕跡。

    要是她不是鬼，也不是人……

    何遇腳步在辦公室門口停住了，她抬眼望裏麵看，院長正回過頭來看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要是個僵屍喪屍什麽的，怎麽辦？

    何遇這麽想著，感覺手上的鏡子也不管用了，這東西對非靈體有用嗎？

    來都來了。

    何遇這麽想，一咬牙進去了。

    看了一眼直播界麵上瘋狂的禮物消息，何遇頓時覺得安慰，至少還有逃離值。

    “關上門。”院長說。

    “這門就不用關了吧。”何遇笑笑說道。

    “沒想到你還敢回來。”

    “比起在這裏工作了一年陸芮，我還算好的吧。”何遇繼續笑笑。

    “嗬嗬。”院長冷笑。

    “錢思芳。”何遇突然喊一個名字，她看到院長的眼睛微微瞪大。

    “你知道我？”院長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