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思芳驚訝了隻一會兒，想想何遇認出自己也沒什麽關係，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不怕我？”錢思芳接著問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完好無損，沒有一絲裂痕。但何遇知道，之前看到的爛臉並不是幻覺。

    “怕。”何遇老實實回答，她當然怕這些非人的生物，雖然比起來，人或許才是最可怕的。

    “這次我不嚇你。這眼珠子粘回去之前會沾灰塵，讓人難受。”錢思芳坐在辦公桌後，雙手撐在桌子上，一雙死氣的眼睛一動不動，“這麽說你要留在這裏做義工了？”

    “我有些事情想知道，就回來了。”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陸芮，心軟要留下來幫忙。”錢思芳冷笑，“還好不太蠢。”

    “我留下來會變成你這樣嗎？”何遇問。

    “你留下來試試不就知道了。不過，你想知道什麽？”錢思芳很好奇，何遇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她為什麽要留下來。

    難道是……錢思芳搖頭，這都過去好幾年了，早就塵埃落定了。

    錢思芳的問題有些難倒何遇，她也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問起，為什麽越溪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所孤兒院以前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錢思芳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些她都想知道。

    她還想知道自己怎麽離開這裏。這裏不是封閉的房間，並不是打開一扇門就能離開這個直播的房間。

    “你先下樓照顧一下那群孩子，你想知道的東西，我有機會會告訴你。”錢思芳並沒有直接為何遇解惑。

    何遇皺眉，沒說什麽，先下樓去了，扁扁不在她身邊，總有些沒底。

    錢思芳目送何遇離開，喃喃道：“膽子還挺大，不知道是不知者無畏，還是有什麽手段……”

    如果是後者……

    錢思芳舒出一口氣，以前請的和尚道士都沒用，現在來個年紀不大的女人就管用了？

    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錢思芳冷不住笑了一下自己。

    何遇下到三樓的時候，她看到孩子宿舍房門是打開著的，裏麵還亮著燈。她走過去，往裏看。

    房間很大，擺了很多張一米寬的床，十幾張，這些床都被加了護欄，床邊都放著一隻紅邊白底的夜壺。一旁靠牆的是一張極長的桌子，上麵擺放著很多雜碎物品。

    何遇正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她隱約看到一張床上有凸起的痕跡，似乎躺著一個人。

    她往前一步，仔細看，房間盡頭靠窗的一張床，上麵還有人在睡著。

    何遇後退一步，轉身，就看到斯醫生站在她身後不遠的樓梯口，手上抱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光著頭，嘴唇泛青，眼睛極大，盯著何遇在看。他的大拇指咬在嘴裏，沒有聲音，就那麽幹巴巴地看著。

    “斯醫生！”何遇說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打破了靜謐的空氣。

    斯醫生露出一個笑容，“和院長說完話了？”

    何遇點點頭。

    “小磊有點困了，我先帶他上來睡覺，”斯醫生笑道，又問：“你能進來幫我個忙嗎？”

    “什麽忙？”

    “小孩子睡覺前都愛喝杯牛奶。”

    桌子上就要奶粉和奶瓶，何遇拎起放在地上的紅色熱水壺，很輕，她取下木塞，倒過水壺，沒有一滴水出來。

    果然沒水了。

    何遇把水壺蓋好重新放了回去，抬眼看到那頭，斯醫生正在幫小男孩換睡衣，臉上掛著笑，耐心溫柔。

    何遇微微點頭，這孤兒院裏的人對孩子都很盡心。

    “沒有熱水了。”何遇說。

    “啊？哦！沒事，那你幫我給小磊換衣服，我出去接壺熱水！”斯醫生將孩子的睡褲放到何遇手上，拿了熱水壺匆匆離開了房間。

    小磊坐在床上，全身光溜溜地，依舊吮吸著自己的手指，目光幹巴巴盯著何遇。

    大冷天的。

    何遇顧不上其他，拿起被子先把孩子卷在裏麵，然後拿著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她沒幫孩子換過衣服。

    看到孩子烏青的嘴唇，何遇閃過不好的預感，這孤兒院裏，院長不是人，孩子難道就是嗎？

    好像是有些冷了，孩子打了抖，裹在身上的被子差點散開，一雙大眼睛仍然盯著何遇看。

    何遇重新裹緊孩子的身體，說道：“被子厚，先裹著，等斯醫生回來再幫你換。”

    一股冷風吹過，何遇和孩子同時抖了抖身子。

    何遇往旁邊看去，一扇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寒風拚命從外麵灌進來。

    何遇立刻跑過去把窗關起來，轉過身，看到小磊光著的身子，他身上裹著的被子攤開落下來。

    何遇趕緊跑過去，拿起被子重新裹上去，一不小心碰到孩子的手臂，暖的，但有點點冷意。

    再看孩子，鼻涕水已經快流出來了。

    何遇立刻抱起孩子，手慌腳亂給他穿了衣服，又給他裹了被子，再拿出紙巾給他擦鼻涕。

    做好這一切的時候，打好熱水的斯醫生回來了，他熟練地衝泡了一杯牛奶，拿給小磊。

    小孩子很喜歡喝奶，自己抓著奶瓶樂滋滋地喝了起來，熱熱的牛奶下肚，嘴唇都紅潤了不少。

    何遇見他這樣，更確定這孩子應該是個人。

    “喝點熱水吧，這天氣冷。”斯醫生遞給何遇一杯熱水。

    何遇接過來，手掌碰到杯身，她立刻看向斯醫生，斯醫生對她笑笑，什麽也沒說，離開何遇身邊到另外一邊去了。

    他走到那個躺著人的床前，彎腰低頭。

    何遇整隻手掌漸漸充滿了暖意，熱水的溫度將手上的寒意驅散，跟她剛剛握住這隻玻璃杯時不一樣。

    當時她的手掌，隻感覺到一小部分的熱度，其他地方都是涼而不熱的。

    如果她沒看錯，那些不熱的地方，是斯醫生大手握住的地方，熱度沒有第一時間透出來。

    有趣，孤兒院裏照顧孩子的，竟然有兩個不是活人。

    何遇低頭看著杯中冒著白色熱氣的水，沒有打算喝它。

    她看向坐在床上喝奶的小磊，此刻小家夥的臉蛋都變得紅潤起來，大眼睛也水潤潤的，不再那麽幹巴巴。

    小磊怯怯地把喝空的奶瓶遞給何遇，露出一個害羞的笑容。

    何遇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他的頭發被剃光，頭頂光溜溜的，像個小和尚。

    突然，何遇下意識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麵什麽也沒有。

    估計是深秋幹燥，靜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