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話兒子還是聽的，加上發現兒媳婦懷孕了，兩夫妻終於決定收手，專心經營早餐店。

    單調的生活，在大城市裏生活的過的小夫妻很快就厭煩了，沒有金錢的誘惑，兩人都想回城了。

    陸雙英自然是希望兒子留下的，他那兒子被他老婆寵得太過，自小就不成器。在大城市裏也沒有像樣的工作；兒媳婦也是個好吃懶做的，頭發長見識短。

    陸雙英更希望他們留下來，安安分分經營日子。

    但兒媳婦一句“孩子在市裏念書我們當然要陪著”軟化了陸雙英的堅持，他知道孩子在城裏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也堅信家庭教育對孩子成長的重要性，父母不能缺位。

    兒子兒媳走了之後，陸雙英到孤兒院去了一趟，人老脾氣強，事情鬧大了。

    張三終於知道隔壁李四那病懨懨的老婆最近為何穿金戴銀，王大也知道了欠了他一百塊錢十年沒還的趙五怎麽突然就良心發現還錢了。

    “後來呢？”

    何遇見陸雙英久久不說話，追問道。

    “後來，後來我去到哪裏，都有人跟著。”

    同流合汙來得如此迅猛，陸雙英不知不覺間成了村子裏的異類之一。

    法不責眾，更別說村子裏的人有世代的交情在，不想同流合汙的人閉緊了嘴巴。看到別人家買了新摩托車、大彩電，閉了嘴的人也跟著抱起了孩子，穿上破爛兮兮的衣服出門了。

    “很荒唐是不是！”陸雙英說。

    何遇默認，荒唐嗎？一個村子一起從事不法的活動的事情，並不是沒有聽說過。隻是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才會想到荒唐二字。

    陸雙英還記得他的發小，從小學一直到大學，他們都是一起經曆的。

    發小是人民教師，他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他想去報警的。家裏人跪在地上求他，他要是報警了，孫子孫女以後怎麽辦？

    發小晚上找他喝了酒，第二天被發現喝了農藥死在床上。

    “那天晚上他說，他這輩子想清清白白走的誌向，已經作不了數了。”

    也沒臉在繼續活著。

    陸雙英說，“但我怕死，隻能苟活下去。”

    他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這種事情，能瞞多久？總會有爆發的一天，他要等到那一天看看。

    陸雙英慶幸自己的兒子兒媳不再摻和進來，加上小孫女的出生，更讓這個老人生命有了暖色。

    “那段時間，我是這麽以為的……”陸雙英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後來，漸漸的，離開村子去賺錢的村民，回來得越來越少。

    “報紙上有很多乞丐突然橫死的新聞。”

    那些乞丐就是越溪村的村民。

    陸雙英看到了報應的來臨，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這麽凶猛。

    陸續有乞丐在外麵行乞時死亡，這些死者的身份都有跡可循，指向越溪鎮。

    上麵要把這件事壓下來，要轉移民眾視線，要把越溪鎮壓下去、邊緣化。

    “大家都知道這是報應，才開始害怕，才開始求神拜佛，才開始跪著求那些殘疾的孩子原諒。”陸雙英明明是哀哭的表情，卻沒有一絲眼淚，“那群孩子裏，有一些本來並不是殘疾。”

    他舉起手中的那張畫紙：大剪刀和小人兒的腿。

    “這就是你要知道的真相。”

    陸雙英表示他所知道的都已經說了，至於為什麽會有報應，他堅定認為是老天給的報應，其他的一概不知。

    直播界麵上，憤怒的言論一浪高過一浪，何遇就這麽看著，心裏突然一點波瀾也掀不起。

    在她短暫的二十多年的正常人生活經曆裏，一些灰色地帶的事情，並沒有到達不得而知的境界。

    相反，大家多多少少都透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知道一些，也會在生活在碰到過那麽一些。

    然後，對此以激烈的抨擊、表示自己憤怒的譴責。

    能做的似乎僅此而已，大家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力量的渺小。

    也知道散沙難以成眾？

    何遇並不幼稚，所以她找到了那個漢子，他讓何遇叫他陸叔。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說。”

    “如果你有個機會，能讓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呢？”

    “不可能，他們不會讓這種東西發到網上去的，全都會屏蔽。”陸叔說。

    “任他們是天皇老子，也擋不了我的直播。”何遇挑眉，笑道。

    陸叔並不相信她。

    何遇了然地想到，“你還有親人生活在外麵。”

    “屁話，我要是親人，絕對不會讓他們做這種缺德的事情。”陸叔說，“就算我親人還在，我有什麽不敢說的？做了缺德事，這輩子不還，下輩子也要還。逃不過的，總要有人還債。”

    “是啊，總要有人還債！”

    這時候，何遇突然看到讓她立刻關閉直播的評論，有威脅、也有利誘。總之，赤裸裸地出現，就是為了讓何遇停止她現在做的事情。

    “之前直播了富商高官的秘密，都不見有多少叫停我……”何遇輕笑，果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事情即將牽扯到自己，隱狼要露獠牙。

    “你在和誰說話？”

    “我在直播，你相信嗎？很多人在看喲！你說得對，那群人很猖狂嘛，大庭廣眾就能威逼利誘。”何遇吃吃笑了，“但他們還是關不掉直播。”

    這個直播，可是她自己都沒有辦法關掉的呢。

    陸叔並不太明白什麽是直播，何遇也有耐心與他解釋。

    “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過你說得對，這件事情，總該有人知道，有人記得。”

    陸叔說掰斷自己的一根手指，裏麵是空心的，沒有腐肉。

    “我覺得我快真正的死亡了。”

    他再掰斷一根，裏麵還留著骨頭和腐肉，更多的黑色粉末，輕輕一拍就散落在地上。

    “我們都死後，這件事情，就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了。”

    陸叔重新把自己的手指安裝回去，“畢竟賺錢的人，都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是怎麽獲利的。”

    陸叔準備說他知道的故事時，何遇看到評論裏有人提醒她注意安全。

    那些人已經往越溪村這邊來了。

    另外，先前出發的那一批人裏，好像有人已經找到了通往村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