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得到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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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他們把裝著刀煥和南嫣骨灰的盒子好好地包了起來。
子嫣和小姘看到那盒子又哭了,刀歌想說句安慰的話,但是又沒有,他想不出要說什麽。
房裏,餘涼還在昏迷,他額頭上滲著汗珠。
逝者已矣,最重要的是還活著的人。刀歌和坤奇謀劃著要怎麽離開,就當他們要去背餘涼離開時,餘涼醒過來了。
餘涼問起刀渙和南嫣,刀歌沒法回答他,給他看了包袱裏的骨灰盒。
餘涼看到骨灰盒,情緒一時激動,悶咳兩聲,嘴角滲出了血。
“涼叔,你沒事吧?”
“我……沒事……”餘涼擦去嘴角的血,然後問,“子嫣和小姘,她們怎麽樣?”
“她們……都好……”
拜過刀煥和南嫣的靈位,三人坐在房中沉默。
良久,餘涼開口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刀歌知道餘涼在說什麽,他回答道:“叔父曾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你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趕走餘萬,殺掉那些鬧事的人,這沒有錯。”
“可最終卻讓老爺和夫人招來了殺身之禍。”
刀歌問:“是昨晚那個黑衣人幹的嗎?”
“是他的手下,我找到那人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可惡,沒報這個仇!”坤奇說。
“他隻是個棋子,殺了他,並不意味著報了仇。”餘涼說。
“是那個黑衣人指使他的?那我們去殺了那個黑衣人。”
餘涼搖頭,說:“這件因我而起,由我來了結,你們的任務是好好照顧子嫣和小姘。”
“叔父和叔母待我如己出,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刀歌不同意,他看著餘涼。
餘涼猶豫了片刻,說:“他們要除掉我,殺我滅口。”
“殺你滅口?為什麽?”刀歌繼續追問。
“這些你們知道了並無益處,反而你們也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真相,涼叔。”
“我高估了我自己,我們的力量太渺小了。就如他們說的,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完成的事。”
“涼叔,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我和阿奇雖然不會武功,但我們絕不怕。我們現在鬥不過,將來再和他們鬥,總有一天我可以的!”
餘涼沒有說話,他隻一直搖頭。
“涼叔,你就告訴我們吧!”刀歌用的乞求的語氣。
然而餘涼還是沉默。
過了一會,餘涼說:“你們出去吧,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對了,那些誓裁師叫你不要再回去了。”刀歌離開的時候告訴餘涼。
坤奇沒有立馬出去,問餘涼:“涼叔,你沒事吧?”
餘涼搖搖頭,說:“我沒事,你去陪著刀歌吧。”坤奇便出去了。
其實餘涼的處境是十分艱難的,他已經連累著刀渙和南嫣死了,如果再連累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那他罪孽怎麽也洗不清了。而對於仇恨,他比刀歌更能體會那種渴望,然而他卻不能將事情的緣由告訴刀歌,他能感受到刀歌的內心有多痛苦。
坤奇找到刀歌,看到他正坐在石階上,盯著地麵發呆。
坤奇走過去,沉默了一會,說:“涼叔是怕連累我們。”
刀歌似沒有聽見。
“是我們太沒用了。”坤奇坐了下來,接著說,“如果我們倆很厲害,真的會武功,涼叔早就告訴我們了,然後我們三個一起殺回去,為他們報仇。”
坤奇說得十分正確,刀歌知道。
“然而現在,涼叔隻能一個人,而且他受了傷。那些誓裁師又一直提醒我們要他不要回去,肯定說明了什麽。”坤奇是個說直話的人,他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如果涼叔死了,我們再怎麽辦?”
刀歌一愣,他也想到過這個情況,他說:“我們……先離開這裏……”
“嗯……”坤奇心裏十分失落,出來一趟,什麽也沒得到,卻失去了這麽多。他不是一個如刀歌那樣多愁善感的人,但是他並不是木頭,不是完全沒有感觸。
大家沉默了一整天,呆在各自的房裏,都沒有出去,隻有刀歌偶爾去子嫣和小姘的房間看看。
到了晚上,黑漆漆的夜又降臨了,刀歌覺得十分壓抑,他想出去走走,問坤奇:“出去走走?”
坤奇點點頭,說:“嗯,有點悶,不過……”
其實這個時候說要出去走走,未必有點太冒險,因為追兵可能隨時趕到,坤奇也在擔憂這個。
但餘涼主動站了起來:“去吧,一起走走,透透氣。”
就這樣,五人從客棧出來了,在街上靜靜逛著。
子嫣不像之前那樣左顧右盼地看街上的攤子了,她和小姘都低著頭跟著慢慢地走,四手相握,不出聲。有時走著走著,兩人就不知不覺地落在後麵或走到路邊上去了,刀歌便跟她們走在一排,快慢都相陪。
這個小地方仍屬於餘暉城管轄的範圍。這裏的夜晚十分安靜,街上人也不多,沒有三橋城村莊的那股熱鬧熱鬧。人們隻是在街上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像買賣些東西之類的,沒有什麽閑心花在遊玩上。小孩子很少見,就算是有,也是被牢牢地牽著。
無論是街上的氣氛,還是自己這一行人的氣氛,都讓坤奇覺得很不自在,他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喜歡一群人一起大聲說話大聲笑。在三橋城過了那麽多年的熱鬧生活,現在這種轉變好像有人盯著他一樣,不許他說話。
說是出來走走,他們還的確隻是走走——就這樣出來走了一圈,大家一句話都沒說就回去了。
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個小攤子,刀歌看到上麵擺放的發簪想起了些什麽。其實那天在街上看發簪,子嫣生氣走之後刀歌把那根發簪買下了,但是後來把這事給忘了,一直沒有給子嫣。他摸摸懷裏,發簪竟然還在。
回到客棧後,刀歌來到子嫣的房間,看到隻有子嫣一個人,神情仍舊很憂鬱,便問:“小姘呢?”
“睡了。”子嫣的回答有氣無力。
刀歌在子嫣的旁邊坐了下來,說:“子嫣。”
子嫣轉過來,麵對著刀歌。
刀歌靠攏了點,用緩和的語氣輕輕說:“別難過了。我知道你很難過,大家都很難過,但是也沒有用啊,就算再難過再難過……事情已經這樣了……”
刀歌其實一直覺得自己算是善於安慰人的,說起來總能說一堆,但是這次也詞窮了。原來並不是自己有多麽善於安慰人,而是那些安慰是無關緊要的,所以能滔滔不絕,然而當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安慰是如此重要、當真正意識到自己在乎的人需要安慰時,刀歌才發現自己完全不懂安慰、甚至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是說……就算再傷心也沒有辦法了,我們沒法用傷心再把你爹娘換回來。如果你爹娘知道你這麽難過,他們該多不放心呢……”
子嫣抬起頭,看著刀歌。
刀歌見子嫣似好轉了,便微笑著繼續說:“還不如不傷心了,以後我們一起好好生活,我、阿奇、涼叔、還有小姘,都會陪著你的。”
子嫣眼巴巴地看著刀歌,眼裏有晶瑩閃爍,點點頭,她說:“嗯……”
刀歌看到子嫣點頭了,心裏鬆了一大口氣,說:“這樣才好嘛,我會帶你回三橋的,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嗯……”
“對了,那天在街上……”刀歌把那支發簪拿了出來,接著說,“看,給你。”
“誒……”子嫣看到刀歌的發簪,有點吃驚,因為刀歌拿的發簪正是那天她看中的。
“我看你盯著它看了很久,戴上看看。”
“嗯。”人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心情總是能稍微好點的。
對子嫣來說,她喜歡的東西很多,花啊、草啊、小動物啊、各種花紋的布匹啊……她都喜歡。但是說到最喜歡的,還數發簪。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特別喜歡發簪,收集了很多各種各樣的發簪,有很精致的也有很普通的。但是她卻很少叉發簪,她可能有一些不自信——在她眼裏,她覺得那些發簪太美了。這次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把刀歌給她的發簪插好了,然後抬起頭來問:“怎麽樣?”
刀歌其實從來沒有很仔細很仔細地當麵觀察過一個女孩子,雖然長到這麽大,也見過不少的女孩子,但是他也從來隻是一眼瞟過。在他這個年齡,雖然對女孩子很好奇,但是就算是平時碰到了很好看的,也不會那樣仔細盯著看,要是被發現,該多難為情呢。有時會有女孩子看他一眼,恰好跟他對視到,他甚至都會心怦怦直跳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奇妙。
但是對於眼前這個妹妹,他卻絲毫也不覺得。他很認真地看著,從頭發到額頭,到眉毛眼睛,到鼻子,到嘴巴,再到下巴……
刀歌微微一笑,稍微閉上眼睛點頭說:“嗯,好看……”
子嫣真的很好看,在刀歌看來,甚至他剛才還想說一句“很像你娘”之類的話,因為那是他的第一感覺。
子嫣是真的好看,刀歌打心底覺得。她心靈手巧,會做很多家務活,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動手。雖然出生在這種偏富裕的家庭,但是她從來沒有一點嬌生慣養的脾氣,她完全和其他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不一樣,她很平易近人,對於街上的乞丐還有那些無處留宿的流浪者,她都會十分同情。
走在街上,如果碰到糖鋪子,她買糖的時候還會給旁邊玩耍的小朋友買一些。她還很天真,很可愛,畢竟還不夠年紀,所以刀歌總會事事都讓著她,但是她也從來不因此而無理取鬧,她是一個很善解人意的女孩。
刀歌摸了摸子嫣的頭,他越來越覺得能有這樣一個妹妹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甚至他有時候和子嫣走在街上,還能感覺到旁人投來的羨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