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決戰城西(一) 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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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此刻心裏最難受的人,不是羅裳,不是雁朵頤,也不是蔚凡,更不是蔚西楨,而是雁始終。

    他蜷縮在東飛樓地下漆黑的牆角,一個人。這裏,大家早就走了,因為去了東飛樓一趟,他把自己的工時延後了。而當他回來後,他一個人得扛起原來需要四五個人幹的活。他不知是心累,還是身體累了,或許都有,隻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黝黑的臉龐上,兩顆眼珠直直盯著地上。

    最近,他已經開始咳嗽了。雄伯拍著他的肩膀說:“拿去,回去了切成片,用蜂蜜泡著吃。”

    雁始終一看,是個梨,還有一個小罐子,他不肯要老人的東西,說:“雄伯,不用了……”

    “拿著吧,我知道你舍不得買。在這裏啊,沒辦法,整天都是塵裏來土裏去,我們都咳。這是我在城西買的,是好梨。我老了,吃多吃少都無所謂,你還年輕呢,快接著吧。”

    雁始終接過梨子和蜂蜜,沉默半響。

    “這活啊,不能做長久,我是在這裏待了半輩子,沒見過天日,那是因為我那時候沒辦法。我父親為了彩帶拋棄了我娘和我,還有一個年幼的小妹,我娘抑鬱成疾,家裏的重擔就由我挑起。盡管每天摸黑出門、摸黑回家,但仍然難以果腹。最後,我娘病死了,我小妹也死了。因為給娘看病,我賣身二十年的在這裏做工,之後也就沒有離開過了……”雄伯說著,眼裏有東西在閃爍。

    雁始終聽得很認真,沒有插話。

    雄伯轉頭看著雁始終說:“你跟我不同,我看得出來。我知道你遇到了難事,但是等度過這關,你就不要留在這裏了。”

    雄伯走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我這把老骨頭,不知道能撐到哪一天喲……咳咳……”

    雁始終以前其實都不在意這些的,他身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更別說來自這些人的支持。他從來沒有妄想過這些,然而現在,卻有人開始支持他、信任他,他真不知如何去對待這份支持和信任。同樣地,與信任和支持相對地,他也從來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現在,走在街上,所有人都能認出他來了。雖然蔚凡替他解了圍,但大家仍隻記得他偷入舞房的事,在他背後或者麵前指手畫腳地議論著:“哎呀,這不是那天在東飛樓偷進舞房的那個嗎……”

    “這幅寒酸相還想追求岑岑,真不知廉恥……”

    “真丟臉,齷齪!”

    “快走,離他遠點,臭死了……”

    更有人要動手腳打他,把他打倒在地之後,還要往他身上吐幾口唾沫,罵道:“我呸!你個醜八怪,還敢猥褻岑岑,老子打死你!”一旁看熱鬧的也有跟著動手跟著罵的。

    在他來說,其實都無所謂。打,不過是皮肉痛一時;罵,也不過是耳朵受點罪罷了。那些都不在自己在意的人,他們再如何痛恨自己,也都跟自己無關,雁始終是這樣想的。不過為了能按時趕來做工,他開始用黑布包住自己的頭,不讓人認出,這樣能省去一些麻煩。雁始終把頭裹住,拿起身旁的梨子和蜂蜜起身了,他動作很慢,傷處仍然很痛。他得回去了,不能讓守門的等太久。

    刀歌想去找蔚凡了解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但是沒有見到他。後來才聽說蔚凡被關禁閉了,之前他經常挨這樣的處罰,時間長的有一個月,短的也有上十天。刀歌便去找雁始終,雁始終跟他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刀歌聽後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我……”

    刀歌其實沒有好好看過雁始終的正臉,這次他看到了。這一眼,讓刀歌感覺時間放佛過去了十年。雁始終的頭發裏已經隱約現出了銀絲。其實雁始終怕被別人發現,找附近的瓦匠討了一些黑灰,藏在自己的床底下。往黑灰裏摻一些水,塗在頭發上,可以掩蓋一下。

    刀歌其實還是對雁始終的態度不滿,但他還注意到雁始終臉上已經起了皺紋,皮膚也變得古銅了,這種滄桑讓刀歌轉變了一點態度,他說:“其實即使你現在把一切都說出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但是我覺得,隻要是你覺得值得去做到事情,就應該繼續去做。這不表示我支持你去給我們帶來麻煩,我隻是希望你能夠讓我們看到你證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那一天。”

    雁始終比先前更沉默了。

    “好了,阿奇今天晚上還要去城西,我先走了。”

    城西。

    由於昨天一天的延誤,今天觀眾的熱情都非常高,比賽還遠遠沒開始樓裏就鬧翻天了。

    那管事的已經改變態度了,因為他看的是錢,不是人。既然坤奇能給他帶來這麽多錢,那就不管他是姓坤還是姓雁或者是別的姓了。見到坤奇,他立馬就笑盈盈地走過去打招呼:“喲,來這麽早?”

    坤奇:“哦,我還怕晚了呢!”

    “來來來,快進來。這是你朋友吧?我給你們安排位置,坐著看坐著看。”說完管事便吩咐隨從去給刀歌和翔飛安排座位去了。

    “上次你發揮得很好啊,大家都希望你今天能發揮得更好,好好加油!來,跟我去熱熱身。”

    “嗯,好啊。”坤奇倒十分享受這招待。

    管事的注意到在旁邊的座位上有一張熟悉的臉孔,是雁晴,便走過去,說道:“喲,想通了?”

    雁晴喝了一口茶,說:“是想通了。”

    管事的擺起架子來:“這地方可不是菜園,不是你想走就走,想來了又可以來的。”

    “我想你是誤會了。我說的想通,是想通了與你劃清界限——我來是觀看今天晚上的比試的。”

    “你……”管事的臉都綠了,說,“那就請一定好好看了,招待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見到雁晴沒有理自己,管事的便一甩袖子離開了。很巧的是,刀歌和翔飛的座位就在雁晴旁邊。

    雁晴:“你們是坤奇的朋友吧?”

    刀歌:“你怎麽知道?”

    “我見你們經常在一起。我和坤奇是在這裏認識的,我和他打過一場。”

    “哦……”

    “我叫雁晴。”

    “我叫刀歌,他叫翔飛,至於坤奇嘛,你還是叫他阿奇好了。”

    “嗯……其實我有話對阿奇說,但是猶豫了很久,開不了口。”

    “是什麽話?”

    “上次比試的時候,有一場,他被打得很厲害,你們應該記得。”

    “當然記得。”

    “他被下藥了。”

    “什麽?”刀歌震驚。

    “下藥的人是我。”

    “你?!”刀歌不是那種輕易就發怒的人,他想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樣的。

    “我一直幫他們做事。照他們的安排,阿奇不能晉級,他們想用錢打發阿奇,但是阿奇不接受,所以派我在他喝的茶裏下藥。誰知道阿奇在中毒後竟還奇跡般地勝出了,所以他們又派我上去打敗阿奇。阿奇跟我講過他來這裏的目的,我很佩服他,所以我讓出的那一場算是補償吧……”

    “原來如此……難怪他說你跟他說過奇怪的話,說什麽你欠他東西。”

    雁晴一笑,然後說:“我已經不再幫他們做事了。阿奇的功夫並不足以打敗雁南四——也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這裏的人都叫他四爺。”

    “他很厲害?”

    “我未曾跟他交過手。城西高手如雲,他既然能夠號稱城西一霸,定不是等閑之輩。”

    “可是他那樣子,看不出是什麽高手啊。”

    “真正的高手豈能一眼看出來呢?我隻是有些擔憂阿奇,四爺平日裏橫行霸道,人人見而避之,但是阿奇卻偏偏碰上了這顆釘子……”

    “他拿了我們的東西。”

    雁晴知道是那塊玉,說道:“沒想過別的辦法麽?”

    “那其實隻是一塊普通的玉,在別人手裏,沒什麽價值。但是我們花十金他都不肯賣給我們,故意要為難我們。”

    “正是他一向的作風。”

    “阿奇跟他定下了賭約,雁南四如果輸了就把玉還給我們。”

    “勝算不大。”

    “按照阿奇的性格,他會打到底的。”

    “嗯……我明白。我欠阿奇的,我希望我能幫上忙。”

    “你武功好,可以教一下他。”

    “那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來不及。”

    刀歌有些愁了:“那怎麽辦呢?阿奇就是力氣大,招式什麽的他懂得不多。”

    “力氣大?”雁晴眼睛一亮,問道,“多大?”

    “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總之就是很大。經常有人跟他比力氣,但是隻要他吃飽了,就從來沒輸過,那些比他壯很多的人都比不過他。”

    “看來挺巧,四爺在城西也是出了名的有力氣,他的拳法因此十分霸道,進攻十分凶猛,所以很少有對手。他也一直以城西第一力士自居。”

    刀歌似乎懂了雁晴的意思,說:“你是說……”

    “要他們比力氣。”

    “這個行!這樣的話,阿奇應該能贏!”

    “恐怕不會輕鬆,我沒見過四爺出手,但是見他顯擺過力氣。門口那兩隻獅子你注意過沒,一隻在前一隻在後。在前麵的那隻,就是他搬出去的。”

    刀歌記得那獅子,他還跟坤奇說過那獅子的閑話,說:“那獅子看起來是很沉啊。”

    “不是一般的沉。後來管事的要把獅子搬回去,挑了四個樓裏力氣最大的大漢花了半天才移回去。四爺知道這事後又把獅子搬出去了,管事的就沒有再叫人搬回來了。”

    “看來他力氣的確挺大……不過不管怎樣,比力氣的話,阿奇勝算大很多,我們得找阿奇商量。還要想辦法,得讓雁南四願意和阿奇比。”

    “這個倒不難。”

    “我看他好像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這次比試,他也要三十金才肯答應。”

    “從今天開始,所有的比試都是以挑戰的方式進行。選手之間互相挑戰,勝出的晉級,阿奇可以直接點明挑戰四爺。但是像四爺這樣有頭有臉的選手,他會提出接受挑戰的條件。”

    “條件不會很苛刻吧?”

    “具體他會提什麽條件,我也不知道。近一年來他都沒怎麽上台過,隻是經常來這裏觀看比試。這次是三年來的大賽,所以他才參賽。”

    “那他肯定十分重視。”

    “當然重視,為了榮譽,所有趕來這裏的拳手都會不遺餘力。”

    “你呢,為什麽不參加?”

    “我……”雁晴一愣,說,“榮譽已經跟我無關了……”

    刀歌善於觀察一個人,透過他們的言語、舉止和神態來猜測他們的內心,所以他立即說:“高手應該會更多吧?”

    “嗯,整個雁南城的高手都會在這裏聚集。”說著雁晴環視四周,接著道,“那些在人群裏坐著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聽到這些,刀歌一笑,說:“那我有辦法了。”

    刀歌說完起身朝雁南四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