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但願來年,桃李甘甜入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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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當——”一聲,牢門帶著金屬的寒冷被重重地合上,一個滿臉刀疤的獄卒淬了一口痰,惡狠狠地對摔倒在地的紅撚罵道:“給老子老實點,不然,老子可不不管你是哪裏來的!”

    紅撚狠狠地瞪了回去,滿麵怒色,然而那獄卒已經走遠,去一旁和其他獄卒們劃拳喝酒去了。

    紅撚隻聽得“五魁首啊,六六順啊!”“來來來,輸了!滿上!滿上!”,接著便是滿耳的倒酒聲和碗筷稀裏嘩啦的碰撞聲,不時還突然爆發出幾人的仰天大笑聲,引得她好一陣的不適。

    眼前四下裏是無法出去了,紅撚幹脆盤腿而坐,見沒人注意她,便偷偷背過了身,從懷裏掏出了一個令牌,精花雕刻,纂體精致得很。看來,是個好東西。

    能讓淩淵貼身而帶的令牌,怕也不是件普通物件吧。

    紅撚冷笑了一下,看來雖然沒有摸到星鬥盤,也不算是白忙活一趟,隻是可惜了自己那上好的藥丸。

    夜,漸漸深了,周圍已經沒有了糟心的行酒令的聲音,反而代替的是幾人喝得爛醉的打呼嚕聲,此起彼伏,一浪更高過了一浪。

    紅撚靠在牢籠的鐵杆之上,凝望著那紙鳶消失的方向,沒有入睡。

    也許,很快,便會有消息了吧。

    ***

    音天門。掌門座下。莫天低頭長跪不起。

    蒼山拂塵在手,閉著雙眼,念著心經,臉上已有些許慍色。

    一旁焚著的茯苓香嫋嫋盤旋而上,縈繞在空氣之中,填補著二人之間的沉默。

    終於,一名弟子慌慌張張前來稟報:“見過掌門!莫師兄,你快去看看趙姑娘吧!她一直在說胡話,渾身忽冷忽熱,我們施盡了所有的法子都沒個頭緒!我怕……我怕……”

    莫天的額間皺緊,隱忍了片刻,終於開口說道:“師父!還望您念在徒兒的情麵上,救她一命!徒兒一定會銘記您的恩情!”

    不可能。”蒼山也緩緩地睜開了眼,將拂塵換了隻手輕甩了過去,失望地看了莫天一眼,又緊緊地閉上了眼。

    師父!您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師父!您若不救她,她便真的沒命了!”莫天仰著頭看著高高在上的蒼山,哀求著他,希望他便是趙合歡的那一線生機。

    蒼山眉緊蹙了下,失望而寒涼的目光停留在了莫天的身上,冷冷道了一句:“我連你都救不了。談何救她?”

    師父!”莫天的眼中充滿了絕望,他不相信自己所崇拜的師父竟然會這樣袖手旁觀。

    莫天。為師不是不救她,而是救不了她。此女命煞,就算是救活了,也是個禍端。你還是下去吧。為師乏了。”

    蒼山說罷便深深地歎了口氣,閉上了眼,一言不發。

    莫天見蒼山鐵了心地不肯救趙合歡,本來打算繼續跪下去,旁邊的小弟子卻哭喪著臉說道:“師兄,你還是去看看趙姑娘吧。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莫天聽聞此言,心中百感交集,轉頭給蒼山磕了幾個響頭,道到:“多謝師父。徒兒告退。”

    說罷,莫天便退出了殿門。

    蒼山此時才睜開了眼,望著莫天離去的背影,深深歎息道:“孽緣啊!當斷不斷,必將自亂。”

    ***

    羅帳內,趙合歡睡得極其不安穩,且不說雲被已經被她拉扯得半落了一地,莫天再來晚點,隻怕是連她這個人也要落在了地上。

    莫天細心地替趙合歡理好了雲被,擦去了她額間的汗珠,正準備去給她倒點水喝,卻被她一把拉住了手,一時間,竟不願意動彈。

    隻覺得她滾燙的手一直攥著他冰涼的胳膊,冰與火的突兀感交織在一處,讓他的心髒感到忽冷忽熱一般地顫動,而她口中呢喃的一聲聲“莫天”更是讓他移不開了腳步。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吞噬著未來看不見的黑暗,卻又倒映著過往的甜蜜種種,讓人好生流連不定。

    在一旁看著的小師弟實在是看不見去了,偷偷地說道:“莫師兄,你還是趕緊帶著趙姑娘下山去找良醫吧。這在這兒,掌門師父都沒有辦法,拖一天就危險一天啊!”

    莫天見趙合歡額前的彼岸花已經越來越深了,再拖下去,隻怕師父來了,不救反殺的可能性更大,確實不如下山再去尋他法。

    他思量了會兒,方才說道:“師弟,我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師父他老人家,你要幫襯著點,不要讓他太過於操勞了。”

    那小師弟道了聲“諾”便走開了。

    莫天亦抱起了趙合歡,走出了屋外,一片殘陽。

    他的目光望向了師父所住的大殿處,留戀無比,但,他非走不可了。

    劍來。”他低低地吼道。

    隻見冰魄寒劍穿梭而來,穩穩地停在了莫天身前,一抹梨花香。

    看來,今年音天門的梨花林,花期倒是比往常長了許多。

    莫天躍上了冰魄寒劍,留戀地看了一眼身後音天門的一草一木,輕聲道了一聲:“冰魄,走吧。”

    冰魄寒劍似通得他的話一般,如流光一般向山腳飛梭而去,一劍二人,在夕陽的殘影下,凝縮成了白色的光點,消失不見。

    ***

    莫天前腳剛走,後腳皇甫傾嵐便到了音天門,在門口說要見莫天一麵,無論眾弟子怎麽說莫天已經故去了,她就是不相信不肯離去。

    也隻有少數弟子知道莫天還活著,剛回音天門的事,但是見皇甫傾嵐的架勢,也選擇了閉口不言。

    終於,皇甫傾嵐的性子被磨光了,目光淩冽地掃向了眾弟子,冷冷地說道:“我敬音天門乃是天下第一派,仙界的翹楚。奈何我蒼雷派聖主親自登門來訪,卻被一群弟子拒之門外,這就是天下第一派的待客之道嗎?”

    聖主息怒!音天門掌門蒼山有事在身,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人未到,話音倒先落了地。

    繼而拂塵點過了地,輕飄如仙,緩落下一人,正是蒼山。

    皇甫傾嵐見蒼山親自來迎接,委實也是自己無理取鬧在先,便也道了一聲“無妨。打擾了。”便客套地站在了蒼山的對麵。

    蒼山見皇甫傾嵐並不像是來尋滋生事的,便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地說道:“莫天已經下山了。不在本派內。姑娘若不信老朽的話,可以在本派內任意搜查。”

    下山了?可是和一女子?”

    皇甫傾嵐上前一步,焦急地問道。

    能讓莫天如此焦急著下山的,必定是趙合歡無疑。而這兩人又是如何逃出魂窟洞的已經不得而知,隻知道蒼雷派的情報人線說見一男一女去了這音天門,她才摸索而來。沒想到兩人竟然已經先行下了山。

    姑娘料得不錯。”蒼山也不隱瞞,如實俱答。

    哎呀,你這老頭子,怎麽也不攔住你這徒兒?竟然他和一女子私奔而去……”皇甫傾嵐難得露出嗔怪的小家女兒態,衝蒼山翻了個白眼。

    她這白眼一翻不要緊,倒是惹得眾音天門弟子紛紛倒吸了一口氣,此國色隻應天上有啊!

    眾弟子紛紛看好戲地轉過了頭看蒼山如何接這妙美人的話,齊刷刷地將頭排成了個“一”字。

    蒼山隻是微微笑了一下,連拂塵動都沒動,便說道:“姑娘這不是也追上我音天門來要一名男子?此事,本就是天注定,老朽怕是鞭長莫及。”

    眾弟子紛紛若有所思地一致地“恩~”了一長聲,心中頓生起了崇拜之意——還是掌門師父得道高深,不僅美色於前不亂方寸,而且說話句句裏都是禪機。

    看來,師父調教出的莫師兄果然不一般,竟能勾得如此的美人兒。

    不跟你這老木頭廢話。知道他們往哪兒走了嗎?”皇甫傾嵐一記冷眼看了看蒼山,絲毫沒有給他麵子。

    蒼山倒也不惱,捋了捋胡須,淡淡地說道:“我猜……是往東?”

    多謝!”皇甫傾嵐還未等蒼山說完,便立馬禦物飛行往東而去了,瞬間便在天際消失不見了蹤影。

    正當眾弟子無限哀愁著妙人兒走了之時,打算散去之時,卻又聽到蒼山捋了捋胡須說道:“亦或者……是向了北?”

    師父!”

    眾弟子一片哀嚎聲,眼看著皇甫傾嵐越走越遠,再也喚不回來,而掌門師父卻相當淡定地背手離去,皆苦笑不得地跟在後麵,不敢越矩半句。

    南即是北,北即是南,東亦是北。有何區別呢?”

    蒼山邊走邊不著邊際地說著話,眾弟子皆撓著頭跟在他身後,不得要領。

    有個年齡最小的弟子拉著蒼山的道袍問著:“師父,南就是南,北就是北,您為何說,南就是北,北就是南,東亦是北呢?”

    你個小兔崽子,問那麽多的閑話,快去打柴火!”旁邊一名弟子怕惹惱了蒼山,忙要轟那小弟子走,卻被蒼山攔下了。

    隻聽他道到:“無妨,現在你也許還不懂,等以後,便會懂了。”

    說罷,蒼山便轉身而去,留下了小弟子懵懂而天真的眼神。

    道服劃過之處,旋起了一片梨花香。

    這梨花林,開了也有半年了,花期,委實長了些。

    但願來年,桃李甘甜入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