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冬至，天氣似乎很識趣，早上就飄起了雪花。英語課下了，康明沒有立刻走。他走到窗戶前，望出去，教六後麵是銀杏林，葉子早已鋪滿地麵，看過去真像金色的地毯，美極了！北國的冬天第一次在康明眼裏那麽美，原來坐在溫暖的室內，冬景真的可以欣賞。他又想起了家鄉的寒冬，小時候家裏隻有一個爐子，放在他和弟弟的屋裏，父親總是在兄弟倆都睡著後滅掉爐子，第二天早上再生起來。常常是迷迷糊糊中康明聽見父親關上房間門，八公總會在門吱呀聲想起時叫上幾聲，安靜的夜裏格外清脆。八公是康明給黑狗取的名字，聽老師講過忠犬八公的故事，他喜歡那個讓人動容的故事。伴著那叫聲，自己也就安然睡著了。現在兩個兒子不在家，父母大概更舍不得讓爐子整晚旺旺地整晚燒著吧。

    猛地想起午飯時刷完了飯卡上的錢，口袋裏剩下的零鈔應該是全部資金了，數數看能不能吃一頓餃子。月末這種情況常常出現，所以他並不慌張。本來父親是每月給他生活費的，大二那個暑假他輕描淡寫地給父親說以後不用給他錢了，大三課不多，找個兼職很容易就養活自己了。其實經過這幾個月試驗，把業餘時間排的滿滿也剛好讓自己填飽肚子。怎麽會這樣？僅有的一張“巨款”10塊錢居然從中間撕成了兩半，其餘的隻有一個一塊，兩個五角。大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是這樣吧，他想起了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要是這時候校園廣播放那首《二泉映月》就更合情境了！其實倒也沒什麽，找卷膠帶粘好就ok了。

    他在包裏翻找膠帶，門被猛地推開了，進來的是同上英語課的一個女同學，她走進來拿起桌上喝剩的半罐飲料，朝康明笑了，說道：“中獎了呢，剛才忘拿了！”也算是給自己魯莽衝進教室打擾到康明做解釋。這是“再來一瓶”的專屬年代，康師傅的這個促銷方式無疑讓銷量火爆，也成了青年們追捧的時尚。轉身時她瞧見康明手裏的錢，瞬間明白緣由，說：“嗯？這哪是你們男生能弄好的呢？交給我吧。”順手從包裏取了十塊錢塞到康明手裏。康明還沒回過神，女孩已經出去了。

    才過六點，深冬的天色已然是晚上。康明沒有去飯堂，踱著步子往回走，路上人不多，伴著雪花和落葉，他高大的身影顯得有點單薄，落寞。康明心裏忽然有了享受這種清苦的念頭，享受寒氣撲向臉龐微微顫抖的感覺。是不是揮筆創作一首更應景呢？太逗了吧，他差點笑出聲。不夠的確，康明身上有一股詩人的氣質，同樣的場景他常常比別人想得更多，目光也好像更深邃；可他又有著與印象中詩人多愁多病的身完全不同的高大身材，臂膀也因為經常運動顯得很有力。所以準確地說，康明應該是個很有情懷的大男孩。

    還沒進宿舍門，就聽見裏麵吵吵鬧鬧的聲音，也讓這個“詩人”飛回現實。剛進門，王琨就嚷嚷：“快，老大，你終於回來了，沒吃飯吧?誌豪他媽媽送餃子來了。他倆非要等你回來再吃，不就是怕我一口氣吃光嘛！”說著遞了筷子給康明，也給口裏塞了一個，做出一副欲罷不能的表情，“我天！阿姨上輩子一定是廚神，太好吃了！”

    王琨絕對是這個宿舍的搞笑擔當，有他在氣氛總是明快甚至聒噪。誌豪是四個人中唯一一個本市的，周末回家經常給兄弟幾個帶好吃的，也讓離家在外的康明，王琨，陳飛虎他們感受到家的溫暖。飛虎剛去參加老鄉會了，所以餃子就是三個人的晚飯。

    康明嚐了餃子，果真味道超好，皮很薄，晶瑩透亮的，隻是兩個飯盒的量實在經不住三個大男孩吃，分分鍾就見了底。王琨顯然沒吃過癮，誌豪安慰他：“意猶未盡也是一種境界，吃太飽就沒念想了，下次讓我老媽做糖醋小排，那才是她的拿手菜呢！”“呱唧呱唧，此處應該有掌聲。誌豪，替我們謝謝阿姨，味道點讚！”

    芸蕾從教室出來去了銀杏林，一個人信步走著。任由雪花落在她的頭發上，睫毛上，肩膀上，目光裏是少有的落寞。之前她從不知道，自己買杯飲料的錢居然能解別人的燃眉之急，在自己看來理所當然的普通生活原來如此優越。轉念又想起自己巧妙化解了一個人的憂傷，就又恢複往日神采奕奕的樣子，睫毛上的小水珠也亮閃閃的。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裏，後麵有人喊了好幾聲，她才回頭。

    那是芸蕾的男友李見嘉，見嘉半埋怨半寵溺地說：“哎，姑娘，你是穿越了嗎？打電話也不接，還好在這兒找到你了。”

    “噢，那個，我忘帶手機了。”芸蕾撇撇嘴，不好意思地笑了，她靠了靠見嘉肩膀說：“剛過來嗎？吃飯去吧。”

    本來見嘉還想委屈幾句，芸蕾電話打不通，上課的教室沒找到，去了飯堂，就準備去芸蕾喜歡的飲品店找了。看著她靠著自己的樣子又不忍責備，就捏了捏芸蕾鼻子算原諒了。

    李見嘉在另外一個學校讀書，離得不遠，常常來芸蕾學校。上大學後的這些日子他們幾乎玩遍了城市裏所有好玩的地方。芸蕾喜歡刺激新奇的遊戲，歡樂穀他們去了兩次。過山車垂直降落的瞬間芸蕾不敢睜開眼睛，心跳聲幾乎覆蓋了叫喊聲，他以為自己要飄落的瞬間見嘉抓住了她的手；也去了城牆馬拉鬆，開始時兩人和大家並步跑，後來見嘉陪著芸蕾跑，再後來見嘉拉著芸蕾跑，最後見嘉推著芸蕾跑，當然名落孫山，不過有了第一套情侶裝——印著大字的文化衫；見嘉生日的時候，他們去南山看日出，返程時公交停運，見嘉一定不坐出租車，兩人就牽手走一段，見嘉背著芸蕾走一段，見嘉覺得那是他最難忘的生日了。

    見嘉父親是一個大專院校校長，母親是日語翻譯，名字是他的教授爺爺給取的，寓意看見美好的東西，也是漸入佳境的諧音。他從小接受良好教育，遇事沉穩，英文說得一級棒，卻沒有沾染公子哥那些不良氣息，很難得。更難得的是他對芸蕾的款款深情，這深情常常芸蕾很感動。她有時會想自己是多幸運，高中時就遇見了見嘉，要是見嘉是在大學才認識的，自己必定不會成為他的女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