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帝流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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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這一天的午夜。
八月十二日,陰曆七月初八,七夕剛過,中元未遠。
城南花苑,6單元一樓,木非家中。
客廳裏的燈還亮著,溫巧搬了張凳子,坐在木庚靈位前,神情微恍。
七月十五將至,那是她兒子木非的生日,也是她老公木庚的忌日。
每年這個時候,溫巧都會徹夜失眠。
夜深人靜,孤獨的情緒被無限放大,空虛和無助占據心頭,人總會特別傷感。
往事如煙,一一浮上心頭,溫巧唯一能夠傾訴的對象,隻有木庚的遺像。
“這些年,隻有蘇畫知道我修行者的身份。林草那個小道士也許猜到了一些,不過他很聰明,從不在我麵前表現出來。我讓孩子跟著他,應該沒有做錯吧?”
看著木庚的遺像,溫巧輕歎一聲,道:“三年了,孩子的傷還是沒治好。”
“他百脈俱斷,傷的太重,即使這三年來有林草和蘇畫兩位大修行者相助,想要恢複也是極難……或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複原了。”溫巧低頭,道:“都怪我……明明懷了木非,卻還動用師門秘術,想要在那一夜引帝流漿灌體……”
說到這裏,想著十七年前的那個月華滿天的夏夜,溫巧心中悔恨難言。
溫巧生木非是早產,她本是十二月的冬天懷的孕,十月懷胎,算算時間,木非本該在十月左右出生,而不是這八月的夏季。
“庚哥,你不要怪我。當初修為被廢,我確實沒有在意。本想著能和你廝守一世,這一身修為沒了也就沒了。隻是一甲子一次的帝流漿降世,讓我一時昏了頭腦,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懷著木非的時候……”溫巧癡癡歎了口氣,道:“算了,修行界的事情就不和你講了。你也聽不懂。”
夜已深,溫巧在木庚靈位前點上三根香,怔怔出神。
“庚哥,你要是還活著,那該多好。”溫巧落下淚來,輕聲啜泣。
屋外傳來一陣汽車的刹車聲,過不多時,隻聽客廳大門咯吱一聲被人打開,溫巧驚訝地轉頭看去,隻見木非衣衫襤褸地站在門口。
“媽……”木非微楞,“你還沒睡嗎?你怎麽哭了?”
溫巧顧不得擦掉眼淚,急忙跑到木非身邊,顫聲道:“你怎麽這副樣子?傷了哪裏沒有?快讓媽媽看看!”
“我沒事……”木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得沉默不語。
溫巧確認木非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轉而皺著眉頭道:“你不是跟著小草出門了嗎?怎麽搞成這樣?小草呢?”
“大……林草他……”木非抿著嘴唇,低下了頭。
溫巧見他支吾不語,當即問道:“你們吵架了?”
木非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溫巧歎了口氣,道:“還沒吃飯吧?媽去給你做飯。”
“媽,我有事要告訴你。”木非抬起頭來,摸著手腕上的那串鬼禪追魂珠,猶豫片刻後,還是搖頭道:“有好多事情想說,但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從不知道母親修行者的身份,此刻想要將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母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要是把修行者之間的那些事情告訴母親,怕是會嚇到她吧?
溫巧看著木非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心中大概明白了他要說些什麽。
“沒事,想好了再和媽媽說。”溫巧走進廚房,道:“你趕緊歇著,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
“帝流漿?”
回夢遊仙的幻境之中,林小萌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著身旁的蘇畫和田蓉蓉:“什麽是帝流漿?”
四周模糊的景物逐漸清晰,蘇畫指著夜空,道:“那就是帝流漿。”
隻見一輪圓月高掛中天,天地間如同有一片巨大的銀色琉璃環繞一般,月芒仿如水銀瀉地,到處都通透明亮。
今晚月色真美。
林小萌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月色,不由得張大了嘴巴,繼而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那是……”她看著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那些皎潔清輝,即使是她這個修行界的門外漢,也明白那是修行者最為看重的天地精元靈氣!
那些清輝光點肉眼可見,垂在夜幕之上,形似無數橄欖,萬道銀絲。
田蓉蓉解釋道:“每六十年一次的庚申年七月十五,是修行界的帝流漿之夜。”
“那些橄欖一樣的光斑就是帝流漿。”她指了指天上的明月,道:“帝流漿為月之精華,每隔一甲子才會降世一次。”
蘇畫點頭道:“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不論是你們人類,或是我們妖道修行者,亦或是佛道、鬼道、魔道、靈道的修行者,如果吃了它,一夜的修煉便相當於平日裏普通修煉吐納天地日月精華百年千年!”
“這麽厲害!”林小萌吐了吐舌頭,好奇地看著帝流漿散發著的皎潔銀芒,心中忽地一動——這光芒她太熟悉了,跟木非心髒中的那種皎潔如月的銀芒如出一轍!
“那、那不是木頭的……”林小萌驚呼一聲,忙問蘇畫:“蘇畫姐!木頭的力量就是這些帝流漿?!”
田蓉蓉也回過神來,驚訝地說道:“對啊!木非的那種神奇力量完全和帝流漿的光芒一樣!”
蘇畫抬頭望月,道:“一會兒你們就明白了。”
她們現在所立之處,乃是一片群山,過不多時,四周山頭之上,隱隱約約站滿了百來個人影。
林小萌和田蓉蓉仔細看去,隻見蘇畫、曲仲伯、鳩摩羅、龍覆海等十二天妖當先而立,兩女當即明白過來,這些人影乃是秋山眾妖!
這些大小妖怪全都在這帝流漿之夜出動,沒有人願意錯過這一甲子一次的修行界盛事!
十二天妖圍成一圈閉目吐納,聯手發動了某種妖道陣法,將周遭天地間的帝流漿全數引了過來。
過了很久,鳩摩羅忽地睜開額前橫目,皺眉不語。
曲仲伯和龍覆海也站起身來,停止了繼續修煉。
剩餘的眾天妖也相繼停止打坐冥想,一一起身。
剛過午夜,帝流漿之夜按理來說才剛剛開始,可是四周卻變得逐漸暗淡,那些本該持續一夜的清輝銀芒竟是提前消失了。
“怎麽回事?”眾妖抬頭望月,駭然發現夜幕中的帝流漿光芒竟是正在凝成一團!
周遭的驚呼聲此起彼伏,以曲仲伯為首的十一天妖也震驚不已,在他們千年的修行生涯中,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
凝成一團的帝流漿高掛天幕,如同夜空中出現了第二個月亮一般。
真的月亮反而黯淡下去,所有的月之精華仿佛都被這第二個月亮奪走了。
本該灑向世間的帝流漿,此刻全都匯聚到了那團光芒之中,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團光芒變得越來越耀眼,直至如太陽一般明亮灼眼、不可直視。
曲仲伯眯著眼睛,低聲道:“有人施展大神通,將世間帝流漿聚攏在了一處?”
“不可能!”戾無畏斷然反駁,“哪怕是仙人,也做不到這個地步!要聚攏這麽多帝流漿?簡直天方夜譚!除非那人的力量大到吞天食地!”
鳩摩羅歎道:“善哉!可現實確實如此,容不得我們不信!”
戾無畏沉默下去,震驚難言。
青姬看了看左右,忽然驚聲道:“大當家呢!怎麽不見了?”
眾妖聞言看去,蘇畫的身影遍尋不著。
正在驚異間,天空中帝流漿的光球已然聚攏到了極限,真實的月亮已經隻剩一個微弱的虛影。
轟然一聲響,那團光球驟然炸裂,天地間亮如白晝,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
林小萌和田蓉蓉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隻聽蘇畫說道:“木非快要出生了。”
兩女心中一驚,眼皮上的亮光稍黯,不等她們睜眼,隻聽一聲嬰孩啼哭聲傳來。
林小萌和田蓉蓉忙睜眼去瞧,發覺已經來到了木家巷木庚那座隱蔽的宅子之中。
木庚臉上滿是驚喜之色,手中抱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小男孩。
那個男孩好小,比尋常嬰兒小了半個身子,隻有巴掌般大。
那就是木非嗎?林小萌和田蓉蓉呆呆地看著那個嬰兒,心中五味雜陳。
溫巧躺在床上,滿臉無措,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巧兒!是個男孩兒!”木庚抱著嬰兒,拉著溫巧的手,手舞足蹈地笑道:“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溫巧點了點頭,轉頭看著一旁施展了隱身法術的蘇畫。
蘇畫滿臉震驚之色,大口喘著粗氣,用傳音入密之術對溫巧吼道:“你做了什麽!”
溫巧沉默地搖著頭。
蘇畫半天才平複下來,道:“幸好他告訴我趕過來!也幸好你有那枚青鸞玉!不然……差點全世界的修行者都要來這裏了!”
溫巧麵色唰地一白,看著身旁還不明真相的老公和剛出世的孩子,心中後怕至極。
林小萌和田蓉蓉在旁看得不明所以,問道:“蘇畫姐,怎麽回事啊?叔叔看不見你?也聽不到你們的談話嗎?”
蘇畫臉上神色異常嚴肅,道:“是的,我用了匿行之術。”
“為什麽?”
“因為……”蘇畫看著木庚手裏的那個嬰兒,沉聲道:“剛才那團帝流漿的光球炸裂飛散,部分帝流漿散落世間,其餘全數飛來此處進入了溫巧體內,卻被她腹中胎兒全數吸收而去!若是我來遲一步,沒有及時將那枚能隱藏氣息的青鸞玉封入木非體內,他現在早已被全世界的修行者發現了!”
“這一夜的事件在修行界被稱作崩月之變!自那夜之後,月亮中的精元靈氣再也不複以往,幾乎不再有月之精華灑向世間!”蘇畫眉心朱砂微凝,看著嬰兒的木非,沉聲道:“他就是月之子!是所有月之精華凝聚而成的神胎!”
兩女張大了嘴巴,驚道:“怎麽會這樣的?”
“沒有人知道。”蘇畫搖了搖頭,道:“我隻知道定是有人發動了世間無人可以想象的陣法,強行掠取了所有的帝流漿!隻是不知出了什麽變故,最後這團帝流漿會落在溫巧身上,造就了木非這個神奇的人類!”
田蓉蓉遲疑道:“難道是阿姨……”
蘇畫皺眉道:“應該不是她。雖然她發動了縹緲宮秘術,想要借帝流漿灌體,重塑被我們點破的十二大穴,可是憑她的本事,根本做不到這個程度。”
“或許這就是天意。“蘇畫素手清揮,周遭景物黯淡下來,“是上天選擇了他。”
“那一夜之後,月華不再降世,他也神秘失蹤了。”
林小萌聞言一愣,奇道:“他?是誰?”
蘇畫麵上一變,自知失言。
她本想立即帶兩女回歸現實,施展秘術讓她們忘卻這段記憶,卻忽地心中一動,停下了暗中施法的手印。
“我說的人是那個發動了強聚帝流漿陣法的神秘人。這一夜過後,幾乎全世界的修行者都想要把他找出來,卻根本找不到他的蹤影。”蘇畫輕笑一聲,揭過不提。
林小萌眉頭一皺,想著先前幻境中的蘇畫所說的那句“幸好他告訴我趕過來”,心中莫名想起一人來——
“能讓蘇畫姐這麽緊張的人?難道是……小白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