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念生，我姓夜。

    羽叔說我要心念天下蒼生，所以給我起名念生，至於姓，我隨這個養了我十六年的男人姓。

    但顯然，我沒那麽善良，我的心太小，念不下，我的路太窄，容不下，光太熹微，也照不到太多的人，我隻能顧得到我自己，是這個世界逼得，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法則逼的。

    我想反抗，但我太卑微。

    羽叔是一城之主。雖然我現在已經知曉這個世界很大，那個曾經在我心中便是整個世界的石城不過是一處偏隅，但我寧願在偏僻間度過，可惜的是，我心中那個理想的世界碎了，拚湊不起來，連給我回望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人死不能複生。

    遺曆四六零年，冬，一月。那天是漫天飛雪，雪下，葬滿了屍體，那是石城數十萬無辜的人還有羽叔的屍體，很慶幸，我沒有親眼目睹，我錯過了與羽叔，與我的童年，我的故鄉，最後的告別。

    我能做的，唯有跪在這片廢墟前，在洋洋灑灑的白雪中，還有被白色遮掩的罪惡上，虔誠的磕下我的頭顱，我沒有發下那些為他們複仇的悲壯誓言。因為沒有了羽叔，我才發現，我那麽卑微，那麽不堪一擊，我沒有資格，去立下渺茫的誓言，也沒有必要，因一時的逞強而去欺騙那些亡靈。

    我不想變成淹沒在雪下的屍體，對不起。

    後來我走出了石城，很顯然，我是被迫的流落，流落到了雍州。我才真正解整個世界。

    被無形的命運之手支配的世界，被力量的渴望統治的世界。

    這是茶館的掌櫃告訴我的，我是那裏的小二。

    世界誕生之初，便伴隨著一個名為言榜的榜單。上麵記載著三千條預言，三千，這個數從未變更過，每有一條預言靈驗，便會有一個新的預言誕生，去填補上那片空白，沒有人知道是誰在操控，或許，是上天，是命運。

    但能看到預言的人，想來，也隻是億萬生靈中的一簇。

    我清楚的記得，掌櫃臉上的落寞，想來，生在這個命運的世界，真的是一種落寞。

    命運給這個世界圈上了無數個結局。

    被虛無縹緲的命運拋棄的人走到了一起，他們或許是在哭訴命運的不公，但無論如何，世界上誕生了一個龐大的組織“無”

    預言的發生或早或晚，但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到那些大人物們，用些人的話來說，預言已經降臨，我們能做的，隻能讓它合適的降臨。那些人，自稱“輪回”。

    有人崇尚命運，有人反抗命運。

    如果真的讓我選擇，我想，是反抗，因為羽叔死在命運手中，這是掌櫃告訴我的。

    “雪紛飛，聖鵬啼，泯於黑，葬於白，序列，一百四十六。”

    可悲的是，這個預言的執行者，是無。

    我在雍州涵城呆了三年，我想，這輩子應該帶著不甘與平庸過去罷，因為我也被命運拋棄，我不過，是世界的一個過客，是個命運的棄兒，是個被憤怒的力量支配卻又無可奈何的失敗品。

    但好在，我遇到了茶館的掌櫃，他對我很好，或許，我的人生真的屬於平庸，盡管我的心不平凡，徒有抱負。

    當然，這是我遇見她之前想的那樣。

    遺曆四六三年，冬，二月中旬。有個人找到了我。

    她說，她來自輪回。

    好了，就此語罷，平凡，該再見了，命運，希望你還記得我，這個曾經被你拋棄的人。

    慕千雪，我願和你走。

    …………

    髒兮兮的茶小二終於第一次徹徹底底的洗幹淨了自己，幹淨的臉龐，平淡無波的雙眼，盯著這個大肚腩掌櫃。

    “我要走了……”茶小二一字一頓道。

    “工錢欠缺，盤纏自帶。”掌櫃仍低著頭眯著眼熟練的啪啪打著算盤。

    茶小二拾起一堆破行李，沉默少許後，轉了身。

    掌櫃聳了聳肩，停下手中的活兒，在旁邊擺上一個木牌“招收店員”

    但這些茶小二已經不在乎了，他穿著補了不知多少個丁的粗布爛衫仰著頭走出了這個呆了三年的茶館。

    這是冬天，卻不冷，因為冬日裏的暖陽更加溫暖。

    遺曆四六三年，一月末。

    這個日子不僅要自己記住，命運也會記住。原因很簡單，這個名為念生的茶小二仰起頭對著那輪紅日，掀起了嘴角。

    …………

    當慕千雪第一次看到這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迎著陽光拋下心中的憂鬱綻放開天真的笑容時，她也笑了，宛若梨花開遍，春風拂麵因為她在這個大男孩身上看到了那個頻繁出現在腦海深處的影子。

    說好聽點，那是一種笑看人生潮起潮落的樂觀，難聽點，也不過是倔似牛的頑固，不管如何，他會在命運麵前執著的。

    夜念生看著眼前一襲白裙的女孩，恍惚了一陣。

    “我來尋你，無人指示……”

    “但無論何人指示，我也會這般選擇。”

    “你渴望力量？”

    “我渴望改變命運。”天真的笑容在這飄揚的冬雪中那樣明朗，勝過了驕陽。

    慕千雪再一次綻開絕美的笑顏。

    “有個人在夢中反複告於我，讓我來尋你……”

    “但願不是所謂的命運。”

    “不會的。”慕千雪眯著雙眼，眯成了可愛的月牙“是一個女人的直覺。”

    “我相信你的直覺。”夜念生笑了笑“好吧，我已經不得不信你了，因為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是啊，一條繩上的。

    我背叛了輪回，找到了你，一切都顯得那般莫名。

    慕千雪忽的揚起了頭，因為她的眼角閃著淚光，她不想讓這淚莫名的落下。

    夜念生同樣疑惑的抬起了頭，對著冬雪裏的那抹驕陽，泛著陽光的笑容。

    …………

    風雪載滿了路途，唯有茫白，和無盡的飄雪。

    黑色的巨龍在一片片白色間穿過，吹散了一堆雪花，猩紅色的雙眼那般溫順。白色的攆被它拉在身後。

    “你不好奇要去哪裏？”慕千雪將雙眼眯成狡黠的彎月。

    “你說過，帶我來到一個給我力量的地方……”夜念生笑著說。

    “我們到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