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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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晟之苦笑道:“你不知道他們的厲害,我可不想拉你們陪葬。”

    “我們也不是吃素的。”淩金搶著把路上的事添油加醋地介紹了一番。

    陳晟之對那位能隔空發箭的少女頗有興趣:“她應該就是五大魔君中的禦金魔君烏雲落了。”

    “魔君?”沙本善想起之前遭遇的火翼蠍,條件反射出一層雞皮疙瘩。

    陳晟之說:“智虛軍隊能征善戰,得益於兩大利器,百萬傀魈和五大魔君,其中五大魔君便是禦金、掌木、問水、控火、禁土這五人,身懷絕技,神鬼莫測,萬夫莫敵。”

    淩金聽得入神:“魔君?難道是神仙?”

    “不,這五種能力是自古遺留下來的,在智虛族人中隨機傳承,有的人是活了十多年後忽然擁有了它,也有人是與生俱來。獲得能力之後,他們仍跟常人一樣,會生老病死,但從此人老身不老,被奉為魔君。”

    “喔噢,人老身不老,那不就是天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傳說中的駐顏術?”淩金豔羨不已。

    沙本善提醒道:“裹在繈褓中大小便不能自理也算?”

    淩金一愣,想了想控火魔君那一輩子都隻能喝奶穿尿布的無聊生活,便釋然了。藍止歌沒有插話,沙本善猜他在想那位美貌的禦金魔君。

    沙本善說:“傀魈我見過,這些戴麵具的怪物究竟是什麽來路?”

    陳晟之說:“大多數智虛人一過二十歲,就會自動長出這種玉質麵具,變成傀魈。”

    淩金張大了嘴:“怎麽會這樣?”

    陳晟之說:“據說是個延續了千年的詛咒,具體我也不清楚。”

    沙本善問:“那長出麵具會怎樣?”

    “這些麵具長在肉裏,人會失去靈魂,沒有思想和感情,不知疲倦與疼痛,隻聽號令,最奇妙的是它具有極強的環境適應性,能隨著場合的變化展現出不同的表情,比如在正式場合就莊嚴肅穆,戰場衝殺時個個凶神惡煞,見到官員又變得謙卑恭敬,官員講個笑話,它們還會自動哈哈大笑……”

    沙本善歎為觀止:“真是個劃時代的發明。”

    陳晟之說:“這樣管理起來也很簡單輕鬆。”

    淩金問:“可誰來負責管理呢?”

    陳晟之說:“據我所知,五大魔君是不受詛咒束縛的,此外還有一小部分智虛人在二十歲之後也不會長出麵具,但事先誰也不知道是哪些人,一切由天定。當他們脫穎而出的時候,身上就會出現上天的旨意。”

    沙本善不解:“上天的旨意?”

    “對,是額頭上的一個肉印,表明此人將在國家管理中擔任什麽角色,所有官職都是據此進行分配的,除了國師和國王。”

    “太逗了,”淩金說,“那跟抓鬮有什麽分別。”

    陳晟之笑笑:“是啊,這樣倒也公平,全聽天命。”

    藍止歌自言自語:“要是我們要找的人頭上也有個標記就好了。”

    “找什麽人?”陳晟之問。

    淩金朝沙本善和藍止歌一努嘴:“跟他倆一樣的怪人。”

    “那就一起走吧,這裏我比你們熟。”陳晟之沒有問沙本善們此人姓名和住所,當然他問了他們也不知道。

    他們就這樣繼續糊塗上路,翻過了兩座山,來到一處深澗,一條寬大的石橋橫跨其上。遠處傳來車馬聲,他們迅速閃進樹林。一大隊傀魈蹦蹦跳跳地簇擁著一輛八輪大車出現在山路上,像一支迎親的隊伍,聽過剛才陳晟之的介紹,沙本善不禁覺得這些傻嗬嗬的家夥既可愛又可憐。

    淩金低聲說:“冤家路窄。”

    沙本善往那邊一瞧,車上側臥著的正是禦金魔君烏雲落,忽聽陳晟之輕呼:“有埋伏。”

    話音未落,四周炮響,石橋瞬間斷成數截,剛才還在橋上扭動腰肢的傀魈們如雪片般紛紛飄落深澗,隻是安靜地飄落,沒有痛苦,沒有呼喊。大車離崖邊還有一段路,當即刹住,烏雲落緩緩探身,神色卻是不亂。他們都沒看見伏兵的蹤影,隻聽見陣陣哀婉幽怨的弦音穿林而來。

    “這琴聲……”沙本善不禁想起了什麽,陳晟之麵色一緊,翹首四顧。

    淩金耳聰心細:“有點不一樣噯,你不是說那樂聲飄逸淡雅,可這曲子聽起來怎麽這麽壓抑。”

    陳晟之沉著臉道:“沒區別,無論是上次的《幽蘭曲》還是這《胡笳十八拍》,都一樣殺機四伏。”

    說話間,大地開始顫抖,樹木狂舞,沙石亂濺,地麵上驟然出現無數道褶皺,似跳動的琴弦,又如波動的水紋,眾人紛紛立足不穩。忽然,弦音戛然而止,大車下方的土層瞬時凹陷下去,拉車的馬匹掙紮著被拽入深坑。

    烏雲落身輕如燕,翻身彈起,躍至一旁,立足未穩,腳下土包轉眼散架,又塌出一個大坑。她再次閃過,冷冷地怒喝一聲:“去!”

    無數支弓箭從東倒西歪的傀魈的箭囊中嗖嗖飛出,還有一些從澗穀底下竄了上來,全部循著弦音射向對麵山頭那片竹林。

    “當當當”,一陣急促的弦音過後,竹林上方的山尖竟齊齊斷開一截,拔地而起,豎在半空。噗噗噗,所有的箭都紮在這麵土盾之上。

    趁這間隙,烏雲落連跳數次,閃過幾個坑洞,停在一棵孤零零的古鬆下,輕抬玉臂,又一波箭雨傾瀉過去,速度比剛才更快。那麵巨大的土盾已墜入深淵,傳來沉悶的轟鳴,似乎被剛才開山擋箭那一招耗去不少元氣,禁土魔君有些應變不及,弦音也陡然亂了起來,眼看就要被萬箭穿心。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咳嗽聲,深澗兩岸的草木為之一震!同時,對岸那片竹林頓時像被賦予了生命,在原地急速旋轉起來,竹節爆裂,枝葉狂舞,轉眼形成一個綠色的大漩渦,將這千百支箭統統吞了進去。當最後一支箭消失其中,大漩渦便陡然散去,竹林瞬間恢複成原先模樣,風平浪靜,箭支紛落。

    還沒等他們弄明白怎麽回事,又響起兩聲咳嗽,這次沙本善聽出聲源的大概位置,移目望去,隻見烏雲落身後的古鬆應聲而動,粗壯的樹枝像手臂一樣淩空揮舞,一把抓住烏雲落,將她拽進了濃密的葉叢中。

    “壞了!”藍止歌喊了一聲,跳起來朝古鬆奔去。

    沙本善嘀咕道:“他們智虛國自相殘殺,打死一個少一個,他們湊什麽熱鬧?”

    淩金說:“禁土魔君跟特使是一夥的,她要對付的人就可能是我們的朋友。”

    他們陸續衝到那棵古鬆下時,它已停止了舞動,但那壯碩複雜的形體依然令人生畏,估摸有上千年的造化。順著樹幹望上去,鬆枝參差錯落,針葉層疊密布,宛如一座綠色迷宮。透過枝條與樹幹交接處的縫隙望上去,數丈高的地方有一處球形的空曠之地,鬆針整齊地向四周散開,隻有數根曲折的枝幹穿插其間。其中一根末端站著位素衣少年,身子微倚著樹幹,風姿秀雅,身形瘦弱,麵色泛白,似乎大病初愈,右手捏一塊絲巾,左手輕撫胸口,有氣無力地說:“引素妹子別來無恙,國師恐你不敵,讓我來助一臂之力。”

    一個離他們更近的聲音嬌滴滴地應道:“哼,要不是剛才哪個想搶頭功的笨蛋毛手毛腳地弄斷了木橋打草驚蛇,這潑淩金早就在懸崖底下了,還用這麽費事?”說話的女子一襲青衫,在一處“爪”字形的枝丫上懸空而坐,膝上橫著一架赤褐色的臥箜篌。

    “掌木魔君荊傷和禁土魔君喬引素都到了。”陳晟之聲音中充滿焦慮。

    “她在那兒。”藍止歌一指荊傷身後,樹幹上粘著一隻巨大的“針葉繭”,露出半個人臉,正是被樹枝和針葉裹住的烏雲落。

    “嗬,妹子這嘴又甜又辣,難怪合國師的口味,咳咳。”荊傷皮笑肉不笑,漫不經心地用絲巾掩住口,低頭輕咳了兩聲。

    忽然,一陣勁風迎麵襲來,陳晟之一聲“閃”剛喊出口,眾人已然躲閃不及,盡數被一條粗大的鬆枝攔腰掃倒在地。鬆枝旋即又高高舉起砸了下來,沙本善忙拉住淩金的手,就地連打十幾個滾向外逃去。伴著巨響,塵土掠地掩來,衝得他們灰頭土臉,那邊陳晟之和藍止歌也連滾帶爬逃出十幾丈。

    “先對付荊傷!”淩金衝沙本善叫道。

    刻不容緩,沙本善凝神發功,才發現麻煩:“看不見人啊!”

    又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千年古鬆全身一震,“唰”的一聲,數不清的鬆針頓時鋪天蓋向他們射來。

    沙本善一把將淩金和陳晟之推進旁邊一個大坑:“趴下!”心想自己有“揍死盾”護體,頂多皮癢一下。可天生有救人情結的藍止歌又搶先一步,不知從哪裏衝出來擋在沙本善身前。

    嗤嗤嗤,藍止歌瞬間變成了刺蝟,從頭到腳密密麻麻插滿鬆針。這些柔軟的鬆針在高速作用下竟能輕鬆刺衣破皮,紮出點點殷紅。他個頭比沙本善小,沒能完全擋住,沙本善感到四肢又癢又痛,手腳上瞬間覆了一片片綠色的“毛”。

    淩金爬出坑來:“咦,你不是刀槍不入的嗎?”

    沙本善也不明白,但現在沒空去想。樹上的針葉隻射掉一小部分,依然無法看到荊傷。千年古鬆再次扭動起來,枝幹嘎嘎作響,眼看又要發起一波攻擊,淩金急中生智:“殺樹!”

    那千年古鬆罪惡昭昭,氣焰囂張。沙本善怒氣凝聚,翻身躍起,迅速使出“脫殺技”。當沙本善提起褲子時,古鬆停止了動作,哢哢哢,低吟數聲,竟從根部以上一尺的地方生生斷裂開來。龐大的身軀搖晃著轟然倒地,驚起漫天塵土,無數大大小小的鬆枝也像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癱軟如泥,針葉低垂,不複有一絲生機。

    荊傷從塵土中躍出,望著死掉的大樹一臉迷茫:“這都能死?”

    早已閃到一旁的喬引素看見陳晟之更是吃驚:“這都沒死?”

    陳晟之想起了那夜遭伏擊的事,也不答話,提起石鐧便衝了上去。不能看他這樣去白白送死,沙本善深吸一口氣,瞄準荊傷,一鬆腰帶,輕褪長褲,忽然想到:樹被幹掉了,最有威脅的應該是喬引素。

    於是馬上轉向喬引素。不料她反應比沙本善快,秀眉微蹙,斜抱箜篌,玉指疾彈。沙本善正在思量是應該打她的胳膊還是手腕,卻還沒來得及提起褲子,就被腳下黃土卷了進去,緊接著又是兩聲“哎喲”,淩金和藍止歌他們也都中招了。

    隱約聽見喬引素嬌叱:“哪來的流氓,不害臊。”

    然後是荊傷的聲音:“他一定是瘋了,起先竟還想打我的主意。”

    數名傀魈疊羅漢一樣撲入坑中,將沙本善壓成了千層餅。沙本善聞得出這幫家夥至少五年沒洗過澡,但惡心和敵意還沒來得及轉變成殺傷力,沙本善就被一種又涼又滑還會動的繩索綁住了手腳,越掙紮越緊,最終絲毫動彈不得。

    他們被蒙住眼睛,戴上布罩,丟進戰車,反綁於木柱上,在傀魈們歡快的蹦跳聲中開始了囚徒之旅。一路顛簸,昏昏沉沉,沙本善背靠木柱坐著睡了一覺,醒來時,四周香氣環繞鍾聲不絕,隱約聽見仙鶴的清脆鳴叫,應該是山穀之類的地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