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比武結束了，如大家所預料的一般洛蘭和亞瑟將在第二天早上的決賽中碰麵。除開雷文·利劍，這兩人代表了西海城現如今比武的最高水準。看完了今天的比賽，看台上的貴族們沒有理由不去期待明天那場最為精彩的對決。

    芬尼克和他的侍從一起回到了礁石堡，他本來就是抱著試試的心態來參加比武的，能和北境最強的劍士打到那種程度他已經很滿足了，他也確實獲得了滿場的喝彩和洛蘭最高的敬意。芬尼克自小和亞瑟一起長大，但在他的記憶裏，他從未在練武場上戰勝過亞瑟。亞瑟是一個冷靜得可怕的戰士，他幾乎能夠看清對手在場上每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並且提前做出應對，芬尼克毫不懷疑自己這位老友的實力，但今天和洛蘭的交手讓他又隱隱地為明天擔心。

    好在這樣無謂的擔心並不會困擾他很久，坐在回礁石堡的船上看著翱翔在空中的鳥兒，芬尼克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不僅忘掉了剛才的煩心事，甚至還合著濤聲哼起歌來。如果西海的海盜們看到這番情景一定會大跌眼鏡，他們心中的惡魔竟然還留有孩童一般的天性。

    麥克爾和瑟拉斯一回到旅館便開始分析起今天的對局，這幾乎已經成為了兩人觀看比武之後必做的事情。在明天的兩個選手中，瑟拉斯更加喜歡亞瑟那種偏向於精靈劍術的打法，敏捷而精準，而麥克爾則認為洛蘭滴水不漏的防守依舊是他奪取勝利的關鍵。

    “今天你也看到了，亞瑟的劍與盾幾乎是一體的，防禦的同時有進攻，進攻的同時也有防禦。如果他再強一些，一定會成為父王一樣強大的戰士。”

    “要拿他和你父王比差距還是很明顯的，你不能因為他的風格像你父王就覺得他能獲勝。你看今天洛蘭不動如山的架勢，亞瑟要贏他還是很困難的。”

    “我可不覺得，今天洛蘭在麵對芬尼克的時候就有些跟不上了，要不是力量的優勢太過明顯，他能不能走到明天都難說呢。”

    “可是力量的優勢就是擺在那裏的。想當年，格倫王也是因為力大無窮而稱霸整個比武場的。”

    就在他們討論的正激烈的時候，店裏的侍者告訴兩人有人來店裏找他們。麥克爾問侍者來者的身份，侍者說那人就在樓下。麥克爾和瑟拉斯跑出房門往樓下一看，竟然是米洛爾站在那裏。

    三人進屋以後圍坐在桌旁，米洛爾問道：“今天的比賽精彩嗎？兩位看的可否滿意？”麥克爾回答說：“挺不錯的，看來西海城這塊頑強的土地培養出了不少人才呀。”瑟拉斯有點可惜的說：“可惜今天米洛爾大人沒法看到這麽精彩的比試了。”米洛爾擺擺手說道：“我早就習慣了，看不到，聽故事就足夠了。”在米洛爾的請求下，瑟拉斯繪聲繪色的把今天的事情都和米洛爾講了一番。精靈王子講起故事來可是一把好手，就連今天在場的麥克爾聽著聽著也不禁連連點頭。

    聽瑟拉斯講完以後，米洛爾讚不絕口，誇的瑟拉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麥克爾心想，要是米洛爾今天在場，講出來的故事估計也不比瑟拉斯差多少。麥克爾問他：“今天大人特地過來隻是來聽我們講故事的嗎？”米洛爾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他揮了揮手，示意兩人靠近一些，說：“不知道大人有沒有發現，最近西海城的北境人突然變多了。”麥克爾和瑟拉斯對視了一眼，看來那次他們在大會場地附近看到那些人並不是偶然。“是這樣的，我們昨天也在比武場附近看到了幾個北方打扮的人。”麥克爾告訴了米洛爾他們昨天回來路上的所見所聞。

    米洛爾把手臂架在桌上，把麥克爾剛剛告訴他的和之前所知道的信息結合了起來，他問道：“麥克爾大人覺得這些人是什麽來頭？”麥克爾回答說：“既然你剛說他們是最近才來的，那他們肯定不是白熊兩兄弟的人。”米洛爾似乎在引導麥克爾說出答案，他接到：“那麽”“但是城裏和北境扯得上關係的也就隻有白熊兩兄弟了，無論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麽，都一定與他們兩兄弟有關。”米洛爾點了點頭，說：“這些天就請麥克爾大人多留意他們身邊的情況了，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冬獵節這三天一定會發生些什麽。”三人商量好麥克爾和瑟拉斯在大會上盯緊洛蘭，而米洛爾在城裏搜尋那群人的蹤跡。

    正當米洛爾起身要離開旅店的時候。麥克爾叫住他，問道：“你們為什麽要幫我？”米洛爾反問他：“你指的是什麽？”麥克爾說：“我知道你和康坦西娜夫人知道了我就是查爾斯，但是，你們為什麽要冒險幫我，這裏麵絕不僅僅是忠誠那麽簡單吧？”米洛爾說：“你想要什麽呢？天火大人。”麥克爾站起身，雙手扶在窗沿上，所有所思的看著遠處的龍牙堡：“我要拿回屬於我們家族的一切。”聽麥克爾這麽說，米洛爾的語氣倒輕鬆了起來：“我們家想的也和你一樣。”麥克爾模仿著剛才米洛爾提問的語氣說：“這是你們家族的願望，可是，米洛爾，你又想要什麽呢？”米洛爾轉過身來，他笑了一下，可是那更像是故意扯動了一下僵硬的嘴角，那張過分稚氣的臉就像蒙了一層紗布一樣蒼白，他的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竟然帶有一絲凋零的氣息：“我想要的東西，早就已經放棄了。”米洛爾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轉身離開了他們的房間，留下門外一片空白的天空。

    第二天很多貴族都早早地趕到了城外，誰都不想錯過洛蘭和亞瑟的比武。侍從們早早在場地裏鋪好了土灰，加固了兩側的圍欄，今天場次雖少，下注的人卻更多了，傑洛今天直接把兩個金幣扔到了賭徒的口袋裏，戴維斯看到兒子如此輕浮，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隨著場官敲響了開場的鍾聲，這一場萬眾矚目的對決拉開了序幕。外界關於兩人的流言喧囂塵上，他們經過前些年的交手對於對方的實力也是知根知底。今天兩人沒有選擇像昨天那天繞著場地轉圈，圓形的場地那麽寬闊，對兩人來說卻那麽窄，好似不可避免的宿命。亞瑟率先發起了攻擊，舉起劍來向洛蘭的肩膀劈砍下去，被洛蘭用盾牌擋開後又立刻轉向橫著向他的胸部砍去，可惜洛蘭的重甲極其堅硬，硬扛下了這一下。洛蘭今天特地帶的是那天瑟拉斯為他挑選的長劍，他抓住亞瑟進攻的機會向他的腰部刺了過去，亞瑟反應極快，先用盾牌擋下了洛蘭的第一下攻擊，然後退後一步用劍將洛蘭想要再次進攻的長劍彈開。

    緊接著，兩人不約而同地放下盾牌，側過身用劍交鋒了一陣。亞瑟斜著向洛蘭的腰部砍了下去，洛蘭反手用劍擋開順勢把劍鋒向上挑，亞瑟往後一仰躲開了這一下，將長劍豎著立在麵前向下把洛蘭的劍壓了下去。趁著這個間隙，亞瑟把右臂往後一拉，劍刃在他胸前劃出一道弧線，洛蘭退後一步躲開了這一下，立刻又邁步上前發起來下一輪攻擊。

    洛蘭借著上前的力量向亞瑟砍去，亞瑟往後一讓，劍鋒一轉順著洛蘭用力的方向彈開了他的劍，然後握住劍柄往上一拉，砍在了洛蘭的臂鎧上。洛蘭又向前邁了一步想要壓縮亞瑟使劍的空間，試探性地往亞瑟的左邊劃去。亞瑟眼疾手快，看準了往自己這邊而來的劍刃，握住劍柄往下一錘，又化解了洛蘭這一次的進攻。他抓住機會順勢將劍尖往洛蘭的麵罩刺了過去，洛蘭連忙舉起劍擋過了這一擊。亞瑟又利用自己劍身較短的優勢一轉手腕讓劍尖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往洛蘭的腹部劃去，洛蘭握住長劍，擋下這一擊以後再次向亞瑟的肩膀發起了攻擊。在這樣的近身對攻之中，亞瑟靈活敏捷的優勢體現的淋漓盡致，隻見他把劍往麵前一橫，在洛蘭還未發力的時候就化解了他這一次的攻擊。這樣激烈的戰鬥在比武場上並不常見，引得看台上的觀眾們紛紛站起來鼓掌。瑟拉斯一邊鼓掌一邊頗為驕傲地對麥克爾說道：“你看吧，我就說洛蘭的攻擊方式太過單一，打不過亞瑟吧。”麥克爾瞟了一眼洋洋自得的瑟拉斯，說：“我們走著瞧吧，洛蘭又不是一定要和亞瑟這樣對攻。”果然如麥克爾所說，洛蘭也發現自己在這樣的打鬥中沒法占亞瑟的便宜，用盾牌擋開他的攻擊以後後退了幾步，在兩人之間留出了接近兩米的空間。

    這一次洛蘭終於想起了自己左手上那個厚實的盾牌，這次他放下長劍舉起盾牌向亞瑟走了過去。亞瑟揮舞著利劍從各個方向向洛蘭發起攻擊，而洛蘭隻是微微蹲下身子用力承受著從盾牌另一端傳來的衝擊，他深信，暴風驟雨總有結束的一刻，堅如磐石才能曆久彌堅。亞瑟的攻擊越來越快，“咚咚”的聲響伴隨著火花盛開在了冬日的灰色帷幕之中。劍刃劃過盾牌的聲音極其刺耳，就像是從洛蘭的骨頭上削過一樣，但是他沒有放下他的盾牌，作為一個戰士，就應當保護身後的一切。

    場官敲響了正午的鍾聲，在早上的戰鬥中，亞瑟和洛蘭精疲力竭卻仍未分出一個勝負。看台上的人都站了起來，他們的手心都攥出了汗珠，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戰士仿佛又一次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保衛者”瓦瑞恩、“神火”索拉、“天恩”圖蘭、“築城者”格倫每當庇護所麵臨災難之時，這些鐵骨錚錚的戰士會擋住它的門扉，那是一個強大而脆弱的人類做出的最微小也是最偉大的決定。人們總是在擔心外來的危難，可是，他們忘了，總有人會自願站在他們身前。

    和其他人不同，傑洛對早上的結果就很不滿意，他認為隻要洛蘭沒有擊敗亞瑟，那就是給他造成了名譽和金錢雙重的損失，而在對麵這些問題的時候，他的態度可不像昨天擊敗芬尼克之後那般和藹了。他絲毫不顧傑洛需要休息的身體和精神，大聲斥責他丟掉了利劍家族的顏麵，勒令他下午盡快擊倒亞瑟爭得“冬日勇者”的桂冠。洛蘭沒有力氣也不敢去和這位王子爭辯，他隻好向傑洛做出了即使他全力以赴也無法做出的保證，他答應在一個鍾頭之內便結束和亞瑟的纏鬥。即使得到了這般保證，傑洛仍是一臉不滿的樣子，不過他沒有繼續為難這位疲憊的戰士，餘怒未消地走出了營帳。

    而在亞瑟的營帳中，氣氛就和諧了許多，壁壘一家人圍在他身邊，康坦西娜夫人親自去給自己的大兒子端茶送水，波西婭也在身後幫助哥哥按摩僵硬的肌肉。柯西莫說：“下午的時候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就算你不能把‘冬日勇者’的花冠獻給伊麗莎白，她還是會和你訂婚的。”亞瑟點了點頭，柯西莫心裏清楚，他兒子才不會因為自己的幾句話在下午的搏鬥中就有所保留，不過也正是因此，他頗為自己的大兒子驕傲。

    下午的陽光更加猛烈，隻不過在冬天，這樣的天氣隻會讓人感激天公作美。亞瑟和洛蘭相互行禮之後又退回了早上站的位置，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還是亞瑟先發起了攻擊，洛蘭舉起盾牌擋掉兩下劈砍之後將盾牌向上一掀，露出了右手的長劍。亞瑟用他的盾牌側著彈開了洛蘭的刺擊，突然向左橫移了一步，舉劍砍向了洛蘭持盾的左手手腕。洛蘭連忙提劍格開，然後又舉起盾麵對亞瑟。瑟拉斯在一旁看著卻皺起了眉頭，亞瑟的攻擊雖然快，卻都收效甚微，甚至有幾次攻擊都是漫無目的的亂砍，這樣下去，亞瑟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到他擊垮洛蘭的那一刻。可是亞瑟的攻擊不僅沒有減緩，反倒是越來越快，作為戰士的本能告訴他，如果給了洛蘭這樣強壯的家夥過多的機會，他是很難抵擋的。

    看台上的助威聲一浪高過一浪，很少有比武沒有在上午的兩個鍾頭分不出勝負，亞瑟淩厲的進攻和洛蘭堅強的防守向貴族們展現了兩種極致，他們都好奇究竟是亞瑟的利劍會刺穿洛蘭的堅盾還是洛蘭耗盡了亞瑟的體力將他掀翻在地。觀眾們的狂熱和激情讓年僅十四歲的布蘭有些害怕，他抓住麥克爾的手臂緊張地看著場上的哥哥。

    看來傑洛的耐心比亞瑟的體力消耗得更快，他把拳頭用力砸向了麵前的桌子，好些觀眾的目光都被他這一舉動吸引了過去。“快打他啊！”傑洛不耐煩的喊道，他的兩個金幣已經從他口袋裏溜走了快四個小時了，他像一頭失控的獅子一般向場內吼道：“快點給我把他打倒！”可惜他的話並沒有辦法對亞瑟產生實質性的傷害，反而是舉著盾的洛蘭一下子分了心。

    洛蘭回頭用餘光看到了緊緊依偎著麥克爾的弟弟，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恐懼。六年前的畫麵一下子在洛蘭的腦海中重現了，父親聲嘶力竭地喊著讓他帶著弟弟離開冬幕城向利劍家族尋求幫助，換來的卻僅僅是偏安一隅的無奈和苦楚。他想到弟弟自小身體虛弱，三歲才能夠自己站立，被同齡人報以異樣的眼光；他想起曾經在母親墓前向母親立誓要保護弟弟；他想起在冬幕城的書房教弟弟讀書寫字可是，現在呢？

    洛蘭不顧亞瑟的猛攻，放下了自己的盾牌，提起劍從下往上向亞瑟砍去，黑色的麵罩擋住了洛蘭那張悲天憫人的臉。亞瑟心中一陣狂喜，強大如洛蘭也終於露出了破綻，他一腳蹬掉洛蘭砍過來的劍，舉起盾牌狠狠地撞在了洛蘭的胸甲上，“鐺”的一聲，黑色的大山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亞瑟抓住機會一個掃腿絆倒了洛蘭，伴隨著一陣揚起的煙塵，北境最強大的劍士最終倒在了西海城腳下。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嘈雜的聲音響徹天際。亞瑟的支持者們為他們勇士的勝出連連歡呼，而洛蘭的支持者們則是連連歎息。傑洛更是氣急敗壞地甩袖子離開了看台。亞瑟拉起了洛蘭，兩人取下頭盔握手致意，不管輸贏如何，兩人對彼此唯有尊重和敬意。亞瑟拍了拍洛蘭的肩膀將自己的頭盔送給了他，洛蘭舉起那個銀光閃閃的東西向支持他的觀眾們表示了歉意，在一片掌聲中離開了比武場。

    這個結果對於戴維斯來說並不差，這次的比武無論是誰勝出，最終的勝利仍然屬於他。在他將“冬日勇者”的花冠交給亞瑟之後，亞瑟先是舉起了雙手接受全場觀眾們熱烈的歡呼。而後他轉過身去，拿著花環走向了看台。

    正如所有人預料的一樣，亞瑟將白色的花冠獻給了伊麗莎白公主。伊麗莎白低下頭，亞瑟輕輕的為她戴上了花冠，一片潔白的飄了下來花瓣，就像雪花落在伊麗莎白淡藍色的裙子上。伊麗莎白抬起頭，精雕玉琢的臉蛋上露出了微雪初霽般的笑容，毫不做作的笑容像一道光照進了亞瑟的心裏，比陽光更加溫暖柔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