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探查
字數:5635 加入書籤
洗馬河,繞著高陽城,由西蜿蜒去往東南方,正是這條河流滋潤了高陽城外大片土地,養活了全城的百姓,是這個小縣城名副其實的母親河。洗馬河寬二丈餘,最深的地方有大半個人那麽深,秋冬季節,是枯水期,水深不及大腿。河邊是大片枯敗但還沒有完全倒下去的蘆葦,夾雜著一些歪七豎八的黃菖蒲,雜亂無章,讓看著這片地方的人,心情怎麽也無法好起來。
吉成、夏謹言二人此時正是蹲在這片蘆葦中,等待著天空中最後一絲殘陽消失的那一刻。夏謹言今天在城牆上露的那一手,極大地鼓舞了全城人的士氣。雖然隨後而來的大隊韃子鐵騎,像潑頭的冷水般,澆滅了所有人那僅存的一絲激情,但是,在這極度壓抑的高陽城裏,百姓們依舊在口口相傳,唾沫橫飛地說著那個差點一槍要了韃子兵性命的女英雄。
剛才,就在大批韃子兵集結前的最後一刻,趁著一隊韃子哨騎從東門呼嘯而去的間隙,吉成二人從東門飛快地奔出,在第二隊哨騎來之前,隱藏到了最近的一個殘破村莊內,就這樣一邊偵查,一邊小心翼翼地前進,在未時之前到達了這片蘆葦叢中。
他們倆所在以外的一裏地,一隊韃子兵哨騎正在河邊給馬飲水,地上雜亂地落了一些兵器弓矢,顯然是根本想不到還會有人敢在他們的身旁窺視。自從二十幾年前,那努爾哈赤“七大恨”起兵反明以來,說遇到明軍,無一不是望風而逃的,就算明軍有自己的數倍甚至十倍,被鐵騎一衝,立馬灰飛煙滅,接下來就是跟在後麵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收割著一個個潰逃明兵的生命。要說對手,那隻有一個,就是吳三桂手下的關寧鐵騎,那是一支真正敢跟韃子精騎對衝對砍的部隊,隻不過這唯一的軍隊隻有區區幾千人。我大清鐵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避過這支部隊,繼續燒殺搶掠別的地方,又有何不可呢。
吉成二人就這麽靜靜地注視著前方的韃子兵,夏謹言也在不住的打量著這些禽獸。輕聲道:“喂,你好像一點也不怕這些禽獸嘛?”
吉成雖是一臉冷峻,心中卻苦笑,難道說我是後世穿越而來,就算皇帝在我麵前,也隻是像看在演戲似得。可能是要真正流了血,有了切膚之痛之後,才會真正感覺這現實的真實吧。
心中想歸想,口裏還是低低道:“我怎麽不怕,本人麵相看老,看不出臉紅而已。”
“切,”夏謹言十分不屑地說了一句。
不料,韃子兵的其中一人,眼神如電般的朝兩人藏身的地方射來,兩人條件反射似得趕忙一縮,幸好,那個韃子似乎並沒繼續深究,摸了摸光滑的前額,就似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吉成一沉吟,隨即拉著夏謹言的衣角,說道:“快走!”
“幹什麽,別拉我。他根本就沒看見我們,慌什麽呢!”
吉成也來不及跟他講,再說這也是一種直覺,拽著她就往後麵的小樹林小心移動,內心雖然著急,但行動上還是穩妥緩行,避免更大的動靜。在吉成想來,任何行為都不存在巧合,風吹草動就是警告,隻有確保萬一,保存自身安全,才能繼續戰鬥,這是暗戰的生存原則,所以吉成毅然選擇了保險地撤退。
這時,隻聽得“嗖嗖嗖”的尖銳破空聲響,三支鐵箭已經射來,就插到剛才兩人藏身處的不遠,箭尾的優良雕翎還在不停震動,發出了嗡嗡的聲音。
兩人回頭一看,乖乖,一身冷汗,夏謹言吐了吐舌頭,低聲問道:“好快的手法,他們怎麽發現我們的?”
“他們並沒有確定發現我們,隻是心中一動,火力偵察罷了!這些個韃子的確很有經驗。”吉成沉聲道。
夜空,浩大而又寂靜。遠處,一條暗銀色的帶子蜿蜒而過,銀帶旁邊是無數密密麻麻的蒙古包,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韃子營地依河而建,營帳外圍是簡單的寨牆,有的地方還挖了一些不深的壕溝。粗陋而簡單,顯然是根本沒有防備之心,或者說根本就不需要防備,這些紮營技巧還是清國立國之後,軍中法紀要求如此,才不情願的胡亂布置了一些。
在吉成看來,這跟不設防完全沒有區別。夏謹言看著河對岸的韃子營帳,有些迫不及待地換上了水靠。
“謹言,不可莽撞!”
“你才莽撞,韃子發現的是你,不是我!”
“你!”吉成被嗆的不輕,“咱們隻看了粗略的遠處和外圍布置,多爾袞的中軍營帳我們都沒有確定,根本不知道多爾袞是否在營帳中!”
“所以啊,咱得趕緊進去探個究竟啊!”
被夏謹言這麽一說,吉成突然覺得還真有些道理。不過總覺得有哪裏不對頭。等到想再次阻止的時候,夏謹言已經開始慢慢地泅水過河,想去拉她必然弄出動靜,這第一次偵查行動就這麽開幕了?吉成苦笑。
吉成落在夏謹言後麵好幾個身位,但是既不能喊,也不能快,隻得緩緩地跟在她後麵,貓著身子慢慢地往前趟過去。還好,到了對岸,夏謹言停下來,倒不是等吉成,而是在蘆葦上盡量擦幹水跡,這時候的蘆葦,十分幹燥,倒是可以作為擦水布來使用。如果是在白天,這兩人早就無所遁形,問題是現在是黑夜,如果火把不往這邊很近的地方照亮,根本就是一片烏黑烏黑的,基本算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
靠近蘆葦叢的幾個營帳裏麵早就是鼾聲如雷,“這禽獸就是禽獸,粗野之極!”夏謹言繼續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她完全沒有害怕的概念,吉成依然是苦笑。
順利穿過幾個營帳,才感覺警戒變嚴了點,這個變嚴也就是多了一對巡邏的韃子兵,歪歪扭扭地扛著兵器,三三兩兩地從趴在地上草叢裏的兩人眼前經過。火把經過之後,這裏又是一片漆黑。
兩人再次經過幾排營帳之後,才感覺眼睛忽然一亮,這一片的營帳四周都是火把,密集而又明亮。韃子兵的巡邏一隊接一隊,十分頻繁,巡邏的韃子兵也顯得更為精銳,沉默無語,殺氣逼人,顯然都是軍中精銳之師。
夏謹言那粉嫩的小眉頭一皺,“咦?這是什麽地方,這麽森嚴。”“說明我們要找的人就在裏麵了。”吉成恨恨道。
“要你回答,難道我猜不出來,哼!”
“這……”吉成再次糾結無語,這明明是她發問。“那你說,怎麽進去?”
“哼,不知道,反正辦法你去想,我隻幫你打架!”這都是什麽思維,跳躍地也太快了吧,明明是她先瞎闖進來,看見這陣勢,沒轍了,還推到吉成的頭上。現在的吉成感覺到什麽是一個頭兩個大的味道了。
“那你乖乖地呆著,我再看看!”說完吉成又補充了一句:“別再跟剛才一樣,亂闖亂竄了!”
這小美女似乎也感覺到了問題的棘手,出奇地沒有還口。眼前的情況是:火把將四周照的通明,四周有堅固木樁搭起來的寨牆,寨牆呈不規則的圓形,兩頭各有一個高二丈多的望樓,望樓上麵人影晃動,顯然有人正在值守。在這種情況下潛進去而不被人發覺,顯然是十分困難的。寨牆裏麵,有四個較大的蒙古包營帳,一看就是十分豪華,在四個營帳中間,有一個巨大的蒙古包,大聲的淫笑就是從那巨型蒙古包裏麵發出來的,看來這就是韃子部隊的核心所在了。
雖然這裏的防守似乎挺嚴實,不過在吉成看來,後世電影中那些防守,高清監控探頭,高壓電網,警犬獵狗,高塔機槍樣樣齊備才叫防守森嚴,特種突擊隊也能找到薄弱點突破進去,所以,這眼前的防禦根本就算不上什麽。隻是,必須回去詳細製定一下這個計劃,所有的細節都不能出任何差錯。
“謹言,你幫我盯住兩個望樓上的韃子,看他們會不會換班或者疲憊而瞌睡,記住他們的樣貌。我來觀察巡邏的韃子兵。”
夏謹言小嘴一嘟,似乎很不情願,不過自己沒什麽好辦法,也就將就著聽他這一回了。
兩人在一個時辰之後,回到了河邊,吉成的身上多了一個麻袋,裏麵似乎是一個人。是的,這就是兩人偷回去的一個舌頭。不是韃子兵,而是跟著這支部隊的輔兵,一看就是個北地漢人。
高陽城,寅時。
孫承宗滿麵紅光,和幾位兒孫還有一眾官員圍在一起,看著這個被吉成二人擄回來的偽韃子。這個漢子很瘦弱,個子也小,一弄醒他,他也就明白自己的處境了,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心向大明,被韃子奴役十幾年,也是被迫無奈上陣打仗雲雲。
孫承宗可不會吃這一套,他是什麽人,位極人臣,手握重兵,內鬥閹黨,外禦奴賊,什麽場麵沒見過。讓他輕易相信這人的話,那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隻聽得孫承宗一聲吼:“來呀,先把這狗腿給弄折了,省的給那些狗韃子跑腿。”
那人嚇得大叫,“不要啊,大人,不要!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
孫承宗和周圍幾人對望一眼,嘿,這雖然是偽韃子兵還挺明白的,這一下子,這家夥竹筒倒豆子似得,把所知道的軍情一一道來,這樣,孫承宗對這次清軍入侵的大體情況就基本了然於胸了。當然了,就算知道這些情報也沒多大用處,自己早已不是那時候的兵部尚書、薊遼總督了,沒有兵權,就算是一支韃子哨騎隊,正麵拚殺估計也占不了什麽便宜,別說眼前這一萬大軍。
最值得吉成關心的,是中軍大帳的保衛情況,雖然這人既不是軍官,也不是核心人物,但自己的部隊情況,總還有些了解。保衛多爾袞的是他自己多年的親兵部隊,都是自己親自從正白旗的族人選出大的最為親近的二百人。給他們最好的裝備,平時也不用向其他部隊一樣,卸甲歸田,始終保持高強度的訓練,為鍛煉這些親兵的實戰能力,在戰鬥時,分為兩隊輪流與其他部隊一起上陣,有陣亡和重傷的,再從族人中挑選,始終保持二百人的規模。這些人跟巴牙喇兵營中的白甲兵的戰力不相上下。這次跟著多爾袞出征的有親兵一百五十人,白天五十名親兵守衛中軍大帳,晚間一百名。至於再外圍,圍在中軍的各牛錄兵營,基本上是沒有多少夜間巡邏士兵的。原因隻有一個,他們幾十年來,遇到的夜襲實在是少了點,屈指可數。
吉成仔細詢問了這晚間一百名士兵的分布情況,不過此人也也不太知道更詳細的細節,看來再問下去效果也不會太大了。
“拖出去吧,”孫承宗氣定神閑的命令道,手下兩個親兵,一手抄起此人,像抓小雞似的,任他在手中亂扭亂喊,喊的厲害了,一掌打過去,滿嘴是血,嗚嗚的叫聲越來越遠,直到戛然而止。這種雙手沾滿大明百姓鮮血的畜生,燒殺搶掠的時候一點也不比真韃子手軟,死不足惜!
接下來的二個時辰,房間就剩下吉成夏謹言,還有孫承宗和二兒子孫鉁了。四人正在激烈地探討著那看起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刺殺計劃,爭論過程中,孫承宗才發現這兩人的膽略、計謀確實有那麽點像樣,既然如此,在守城根本沒有希望的情況下,那就權且試一試吧。孫承宗眼光獨到,處事謹慎,在細節上還是幫著出了好多主意,看來,這老頭子實在無路可退了,即使已經有了殉國準備,但也不能隨便任人宰割,有一線希望,那總是得要抓住的。
看來今天,注定會是一個悲壯慘烈而又精彩紛呈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