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仇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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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喇喇!”北麵遠處的天空掠過一個紅閃,像把漫天黑雲掀開了一塊,露出一大片血似的,緊接著是滾滾的驚雷聲,大地漆黑一片,狂風似乎把整個北京城都刮地搖搖晃晃,瓢潑的大雨毫不留情地擊打在這裏的每一寸土地上,似乎即將把大地吞沒,吉成有些疲憊躺在床上,忍受著手臂傳來的陣陣劇痛,雙眼卻平靜地看著這窗外來自大自然的力量,腦海中回想著今天的一幕幕,嘴角掛起了欣慰的淡淡笑容……

    今天下午,天氣十分陰沉,滾滾烏雲一直低低地壓著,可雨點就是落不下來。羅幫的首席軍師徐子明似乎是鐵了心,依舊出現在永豐茶樓,在那二樓固定的臨窗位置坐定,一雙癡情的眼睛默默地看著浙江會館的大門。今天有所不同的是,不是等到了他要等的人,而是在他快要不耐煩的時候,樓梯口出現了兩個魁梧的身影。

    此時,徐子明並未注意,因為他從來不認為在京城的地麵上會有什麽人會對自己不敬,何況身邊還有兩名武藝高強的幫內隨從,所以他沒有在意,或者說也根本不需要在意。

    吉成和孫鑰兩人在徐子明的鄰桌坐定之後,同樣也用一雙沉穩而癡情的眼神看著徐子明,好一會兒,徐子明才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四目相對……

    吉成沒有矯情,對於這種幫派中人,轉彎抹角反而會被人家看輕。當下就抱拳道:“這位兄台,在下江陰吉成,有禮了!一筆生意,想跟兄台談談,不知是否冒昧?”

    徐子明一時間等不到那會館中的夢中人,正處於煩悶無聊中,既然有人聊以解悶,而且又是生意送上門,那總歸要看看什麽貨色了。他略一沉思,開口道:“噢?這位小兄弟倒是眼生的緊,不過隻要是生意,我徐子明可是向來很喜歡的,來,請小兄弟到我這邊坐。”徐子明用一個請的手勢指向了自己桌子對麵的座位。

    吉成和孫鑰起身,到徐子明對麵坐定。吉成再次拱了拱手道:“冒昧了,久聞徐軍師大名!”

    “噢?原來你們早就知道是我啊,嗬嗬,有點意思……”徐子明的眼神向著旁邊的隨從瞟了瞟,這個隨從似乎馬上就會過意來,走了出去。

    “徐軍師不必多慮,我倆隻帶了隨從一人,是誠心誠意地來談生意的。”

    徐子明略顯尷尬,抹了抹鼻子道:“那好啊,那我就暫且信你們,說吧,有什麽生意要跟我談?”

    吉成微微一笑,道:“是這樣,在下聽聞有一件國寶最近出現在了北京城,特來向徐軍師請教則個!”

    徐子明的眼神瞬時銳利起來,不過,吉成並不畏懼,迎著徐子明滿眼精芒的眼睛,四目相對,坦坦蕩蕩。半響之後,徐子明一字一頓地開口道:“這位小兄弟,好膽色,不過我徐某向來是明人不做暗事,你口中所謂的國寶,徐某從未曾聽說過,不過……”徐子明話鋒一轉,並沒有把門關死,道:“假若鄙人來日有什麽消息,再與小兄弟喝茶談心如何啊?”

    吉成與孫鑰對視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睛裏讀懂了什麽,徐子明這是明擺著,雖然矢口否認此事,可從對方的眼神中,兩人已經獲得了答案。看來彼此初次接觸,還是抱有很大的戒心,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兩人當下也不過分地逼迫對方。孫鑰開口道:“徐軍師,我大哥脾性直率,如有衝撞之處,還請徐軍師海涵。至於我們想知道的這個東西,假如事情能成,我們絕不吝嗇,請徐軍師開個價!”

    徐子明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心中已經是翻起了驚濤駭浪,令人驚奇之處在於,這兩人都是年紀輕輕其貌不揚,他們能這麽快知道我徐子明有傳國玉璽的線索,還有令徐子明佩服的是,這兩人居然就這麽敢大搖大擺地直接找上我,要知道,羅幫雖說在江湖上無人不知,可徐子明確一直是甘居幕後之人。所以,江湖上的人知道段玉才段幫主的很多,可知道徐子明徐軍師的,反而很少。沒想到,今天兩小子居然直接找到了我,而且還直接提到了玉璽的事情,震驚,很令人震驚!

    出了這永豐茶樓,吉成兩人並未言語,跨入馬車並肩而坐,夏謹言一直等在車內,保護吉成是夏謹言的任務,或者現在已經不能說是任務,跟成哥兒在一起,是夏謹言最大的快樂,保護已經成為了借口……

    剛跨入車廂內,夏謹言迫不及待地就開口問道:“成哥兒,怎麽樣?那個什麽狗頭徐軍師肯透露些什麽嗎?”

    吉成聞言,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夏謹言見狀,似乎對吉成這態度很是不滿,這個死人,連開口說句話都欠奉嘛?小嘴一嘟,粉頸一扭,眼睛就朝著窗外去了。兩個大男人相視,一陣苦笑。

    馬車緩緩啟動,一路上三人也沒什麽言語,因為這裏根本就不是說話的地方,不說前麵有個馬車夫,就說這街上人來人往的,話說聲音小了車內聽不見,聲音說大了,靠近馬車的人就能聽到裏麵的聲音,所以說,這環境根本沒法說事。

    咕嚕咕嚕的車輪聲音一直這麽響著,夏謹言也需是待的無聊了,不時地掀開馬車簾子,用那雙清澈見底的烏黑大眼睛觀察著這北京城的熱鬧街景。

    “咦?”夏謹言出聲道。隨後,隻見她的小臉漲得滿臉通紅,粉拳緊握,這表情可是要發飆的前奏啊!吉成和孫鑰趕緊湊到窗口,向外看了看,然後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夏謹言。夏謹言咬牙切齒地道:“居然在這裏能碰上王之桐!”

    見孫鑰一臉迷茫,吉成小聲道:“聽說是這個姓王的,害了言兒的母親!”孫鑰一聽,頓時也是義憤填膺,道:“夏姑娘,我去盯著他,找個地方動手?”

    吉成愕然地看著孫鑰,這家夥怎麽也是這麽衝動的啊!當下阻止道:“兩位,別著急,咱們也得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在這主幹道上動作可不能太大,另外,言兒,你看清楚了嗎,他真是你的殺母仇人?”

    夏謹言恨恨道:“我肯定是他,化成灰我也認得他。成哥兒,你記不記得咱們在淮安看見過他。而且你看,他的旁邊那個人,那天我們似乎也見過!”夏謹言憑著高超的記憶力回想道。

    恩?吉成定睛一看,哎呀,是老朋友杜首昌,再往旁邊看,赫然是魯三財!!吉成的身體頓時翻起了滔天巨浪,這人可是殺害自己的凶手呐,在這裏碰到他,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夏謹言看著吉成的表情,頓時也知道了一切。嘿,這下可好了,兩個大仇人一塊碰上了。夏謹言和孫鑰兩人都看著吉成,等他拿主意。吉成心念電轉,毫不猶豫道,“言兒,你一個人去跟著他們,看看他們去哪裏,我遠遠吊著,見你的信號行動。孫老弟,你速速回去,把阮峰和魯保找來,我在這邊牆上留記號!”

    孫鑰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下車轉身就去。對於吉成的指令,孫鑰的下意識就會堅決地去執行,因為在他的內心中,早就把這位差點拯救高陽全城的英雄視作了自己的親大哥,大哥的話就是命令,就是赴湯蹈火,孫鑰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作為滿門忠烈的孫家唯一血脈,孫鑰這個漢子自然也是鐵骨錚錚!

    夏謹言嬌小靈活的身軀哧溜一下就鑽出馬車,緩緩地去到那幫子人的路對麵,走到一家賣布匹的小鋪子旁邊,裝作選購布匹,東翻翻,西翻翻,委屈了那熱情介紹貨物的店大娘,此時夏謹言的心思可根本不在這花花綠綠的布匹上頭。

    吉成一人在馬車內,掀著半邊簾子,看著這一切……“杜公公,請小心腳下,咱們一道移步對麵同和樓!”王之桐一臉諂媚,一手虛扶著身邊的杜公公,這個大太監一臉的受用神色,緩步地朝著同和樓走去……

    沒過多久的功夫,阮峰和魯保都來了,魯保一聽這事,整個人像吃了火,渾身發紅,特別是臉上,都快冒了煙,哼哼在那喘著粗氣,就好似對麵樓內的人是自己的仇人一樣。吉成在旁邊不免有些感動。不過,一時半會那幫子人還不會出來,這幾位兄弟心中的火氣還得暫時壓一壓,好整以暇地等他們出來。

    山雨欲來的夜是漆黑一片,整條大路上除了燈籠的燈光以外,其餘大部分都是黑乎乎的。這跟後世的燈火通明有著天壤之別,這一帶商業氛圍濃厚一些,燈火還多些,有些偏僻的街巷,根本就是伸手不見五指,除非月光如洗之時,尚能照一照。“看!”阮峰低喝一聲,隻見幾人終於出了酒樓,在門口寒暄片刻之後,各自乘坐馬車,揚鑣而去。

    吉成遠遠地看著,用手指著一輛比較大的馬車,沉聲道:“王之桐和魯三財在那輛車上,咱跟上去!”

    “是!”旁邊的幾人不約而同答道:

    夏謹言沒有出聲,望了一眼吉成,道:“成哥兒,看馬車的方向,應該是往西去,我從南麵包抄過去,咱們在前麵匯合!”吉成道:“恩,也好,孫鑰,你跟言兒一起去,大家都自己小心!”說罷,跟上前麵兩人就跑了出去。

    從朝陽門大街到車廂胡同,必須有個大轉彎,因為胡同不是十字交叉筆直的,而是斜斜的一條。並且,在這個轉彎口子上,都是些商鋪,天色已晚,商鋪早就打烊歇業,所以這個口子上並沒有什麽人,吉成一眼就選中了這個地方。

    前麵的馬車為了轉彎而開始提前減速,在馬車減速到最慢的時刻,身邊的魯保二話沒說,一下從黑暗中竄出去,一個大步跨上馬車,大手往馬夫的背上使勁一抓,可憐的馬夫就好似被抓小雞似地,一下子被拋飛出去,重重地摔在街邊的木門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同時,“呯”地一聲,似乎是幾個瓦罐也被撞破。

    馬車內發出一聲驚呼:“什麽事?”

    而跟魯保同時發動的阮峰速度也不慢,既然知道裏麵是些惡人,就沒必要手軟了,拔出長劍就往裏麵一劍捅進去,隻聽得一聲慘叫,看來是刺中了車內之人。此刻,魯保正準備掀開車簾,擊殺車內的其他人,沒想到,車內的一人爆喝而出,一拳照著魯保的麵門就打出來,魯保雖然有所防備,但沒想到這車內之人手底下如此強悍,身體一側,隨著仍然在前行的馬車慣性,一下子險些掉下車來,樣子極為狼狽。而就在這一息之間,車內已經有兩人衝了出來,當先一人身材魁梧,目光凶悍地看了看周圍,而隨後之人身材較胖,但是身體很靈活,迅速地跳下馬車。

    魯保緩過神來,跳下車去,就跟那魁梧之人開始纏鬥起來,這兩人都屬於剛猛類型,不過,幾招下來,對方顯然是技高一籌,如果不是魯保身上那股子殺氣支撐著,應該不是對方的對手,“乒乒乓乓”的悶響不斷響起,眼看著陷於膠著狀態。

    阮峰看到車上還跳下來個胖子,沒有也不停留,拔出劍來就要砍殺過去,隻見阮峰一個蒼鬆迎客,劍鋒在黑暗中閃著懾人的光芒,直奔那個胖子胸口而去,那個胖子看到劍來,居然並不為所動,就那麽硬生生地站在那裏,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阮峰腦子裏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不過此刻劍鋒已出,沒法回撤,隻聽得哧哧一聲,鋒利的劍鋒劃破胖子的衣衫,可並沒有預想中的刺入他的身體,而是偏向一旁。胖子的身上居然穿著軟甲,難怪有恃無恐。一招沒有成功,胖子麵目猙獰地就準備出拳攻擊阮峰的麵門。

    而此時,在旁邊伺機而動吉成,倒沒想到這個魯三財如此謹慎,不過,這下子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因為阮峰猝不及防這一手,招式已經用老,要轉換身體,避開魯三財的攻擊有些困難了。吉成低喝一聲,提劍就往胖子那長滿肥肉的頸部刺去,不過,這胖子身後似乎長了眼睛似地,迅速回轉身來,身體扭動躲避的同時,臉上的表情現一片猙獰:“原來是你!!”嘴巴裏說著,魯三財的動作可一點也沒有含糊,扭身一步,右手反切,就要去斬吉成拿匕首的那隻手臂,吉成一驚,剛才是在魯三財背對這自己,極為有利的情況下發動的,這魯三財反應如此迅速,看來自己低估了魯三財,現在就見魯三財反擊,吉成不免一慌,要緊縮回手臂,堪堪地往後退一步,準備重整旗鼓,伺機再次發動。可就是這一縮的瞬間,魯三財那隻粗壯的腿突然向上猛踢過來,順帶著整個人都跟著向吉成壓來,嘴裏還低喝道:“去死吧!”眼看著吉成過不開這一腳了,吉成心中懊惱之極,想不到前輩子栽在腿上,這次又要挨上一腳,而且看著分量不會輕。這些動作都是發生在電光火閃之間,現在想後悔已經是來不及的了。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極,一聲嬌叱從耳邊傳來,吉成眼角隻見一束青芒閃過,夏謹言提著她最愛的那柄青梅劍,如風一般切了進來。魯三財不敢大意,硬生生地收回大腿,猛地往馬車邊退去,吉成和阮峰一見,心裏一鬆,回撤一步,一起把魯三財圍在中間,這樣,魯三財就要以一敵三,壓力劇增。

    輪到夏謹言出手,就不一樣了,在外人看來,這把青梅劍被舞的劍影如花,虎虎生風,實際上,是招招要命,不下十招,魯三財就落入了下風,好幾次都是憑著身上的軟甲躲過了殺招。高接低擋二十幾回合下來,魯三財由於身材胖而漸漸不支。而馬車另一側的魯保也是落入了下風,眼看著就要被那魁梧漢子擊倒,吉成一看,趕忙對阮峰喝道:“去幫魯保!”阮峰頓了一頓,看到這邊夏謹言已經占了上風,立馬提劍就趕過去幫助魯保。

    阮峰看準機會,一劍從那漢子身側砍過去,那漢子有心躲避,可魯保正麵纏著他,要是躲避長劍,那魯保一拳打過來,肯定能把自己打昏,就這麽一猶豫,鋒利的劍身已經從漢子肋部劃過,劃出一條深深的口子,頓時這個漢子慘叫一聲,血流如注,踉踉蹌蹌地倒退到牆邊,魯保隻覺得壓力一鬆,高陽的戰鬥教會了他,不能給敵人任何喘息的機會,當下掄起大拳頭就往漢子頭上招呼,阮峰招式用老,當下也沒停留,一劍刺向漢子胸口,沒說的,這下子,這個魁梧漢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魯三財捂著右胸的傷口,在馬車邊喘著粗氣,下垂的眼瞼掩蓋了他依舊狡黠的眼神。夏謹言拎著帶血的長劍,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吉成,吉成略有些猶豫,他在想,這是自己這個天機府創立以來,自己要斬殺的第一個人,隻要自己一個點頭,就能奪去一個人的生命,心裏總有些猶豫。雖然高陽一戰,讓自己的心態無比堅強了起來,可真正要下達這個殺人的命令時,吉成依舊有些躊躇。

    不過魯三財卻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眯著眼睛看著這眼前三人猶猶豫豫地,突然一下子爆喝,整個人像氣球一般竄起來,用盡全力向著吉成就撞過來,吉成猝不及防,被一下子撞了開去,而夏謹言手中的劍雖然出劍迅速,也隻能堪堪砍到了魯三財的右臂,魯三財強忍疼痛,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臂,腳步不停,飛快地逃往黑暗之中……

    夏謹言正要去追時,不遠處似乎傳來了巡夜士兵的腳步聲,吉成一把拉住夏謹言,無奈地搖了搖頭。夏謹言使勁跺了跺腳,不過好像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之間她一下子跳上馬車,掀開簾子,看見裏麵奄奄一息的王之桐,恨恨道:“王之桐,你這個畜生,你也有今天!!”

    王之桐半睜著眼睛,一手捂著血流不止的左肋,虛弱的說道:“好漢饒命,你要多少銀子……隻要你說出來,我都會給你……但求你饒了我一條性命!求求你……!”

    夏謹言打斷道:“哼,狗賊,你看清楚了,讓你死個明白,我就是夏青的女兒!”

    王之桐的眼睛忽然睜大:“啊,是你!”隨後隻聽見馬車內一聲慘叫,夏謹言神情無比輕鬆地跳下了馬車,用一塊布巾擦拭著劍上的獻血,這一幕,讓吉成感到,這個女人似乎是比以前要成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