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線 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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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隨著阮峰一聲低喝之後,寂靜的街角除了愈來愈近的士兵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了。至此,天機府算是完成了一次不很完美的刺殺,不過得以殺死夏謹言的殺母仇人,也算是快意恩仇了!

    第二天,朝陽門大街上人聲鼎沸,江南一個大府的知府被人當街刺殺,此事可絕不是小事。就在當下,就有順天府的,五城兵馬司的,錦衣衛的,東廠的,一幹人等紛紛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凶案現場。在仔細勘察現場的是幾個身著麒麟服,腰佩繡春刀,臉色深沉地像個死人般的錦衣衛,東廠的兩個白白嫩嫩的小太監也在一旁觀看,最外圍的反而是順天府的和五城兵馬司的人。

    大明朝的知府,是堂堂的正四品官員,牧守一方十萬甚至是百萬的人口,權力不可謂不大,而淮安又以淮鹽聞名,這知府的分量就更為重要。況且,現在又是暴斃在天子腳下,要是小魚小蝦死個個把人也就算了,打打馬虎眼,誰也不會來計較。可這事可不行了,勘察、調查、緝凶、訊問、定罪都得有板有眼的,京城裏麵這麽多雙眼睛,黨派之爭、利益之爭錯綜複雜,萬一有個紕漏,可就把自己給扯進去了,那死了都沒地方喊冤的。最要緊的是,這件事逃不過崇禎帝的詢問,那就更加馬虎不得,總得有理由搪塞,另外,還有那幫子禦史言官,這些個人可不管你有理沒理,絕不會輕易罷休,想想也令人頭疼。

    駱養性就是這頭疼頭大的人當中的一個。當他早晨接到稟報之時,手中的茶杯抖了一下,差點打翻,誰能想象得到一個朝廷大員莫名其妙地死在京城大街上。駱養性此刻正與指揮同知韓焉商量著對策,韓焉壓低嗓門道:“大人,那個淮安來的王之桐,身中兩劍,一劍刺在肋部,是從車廂旁刺入,另一劍刺在胸部,是從車廂正前方刺入。據我手下那幫兔崽子們的現場勘查,留在現場的腳印極其混亂,我判斷,當時在場的應該有五到六個人,打鬥十分激烈,以致於旁邊的器物、馬車都是殘破不堪……”

    駱養性眯著眼睛,靜靜地聽著,這時猛然打斷道:“馬車是哪裏的?查了沒有。”

    “大人高見!卑職已經查過了,也找到了那個受傷的車夫,馬車是同和酒樓的,當時車裏一共是三個人,除了死者,還有兩個人,由於天黑,車夫並沒有看清他們的長相,裏麵的人讓他把其中一人送到客棧,之後再送其餘兩人。至於其餘兩人送到哪裏,馬車內的人沒有說。”

    “恩,韓焉呐,幹得好,給老子繼續查,翻遍京城也得把這兩個人找出來才行。冤有頭,債有主,找到了苦主,才能找到殺手,當然,韓焉呐,殺手也要一並找!“

    韓焉諂媚地拱了拱手,道:“大人英明,卑職這就回去,按照大人講的,抓緊排查!”

    駱養性端起茶杯,用杯蓋輕撥了一下浮在水麵上的茶葉,道:“好了,加派人手,抓緊去查,估摸著傍晚時刻我就得入宮麵聖,到時候被皇上問的一問三不知,那罪過就大了!”

    韓焉頓時肅容道:“大人為聖上,為大明殫精竭慮,總是令卑職敬佩!”話剛說完,隻見他衣袖裏變戲法似地掏出一個小物件,通身翠綠,但在屋外光線的照射,又顯得極其通透,這分明是水頭極好的南方翡翠,隻見整塊玉石被雕琢成了一個彌陀佛,敞著肚皮,嘻嘻哈哈的樣子傳神至極,方寸之間連彌陀佛的耳朵鼻子都是栩栩如生。

    駱養性眼睛微微睜開道:“你呀,心思總是放在這些事情上!嗬嗬,嗬嗬。”這邊說著,那邊的一隻手已經把這塊玉石接過來,放在自己的掌心裏把玩起來。韓焉笑嗬嗬地垂下眼瞼,眼睛裏閃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精芒,或者說是殺意……

    ……

    人群中,阮峰也在,他是奉少爺的命令在這裏打探消息的(作者注:犯罪心理學研究表明,凶手回到現場的幾率是很高的),畢竟這是天子腳下,昨晚的事情吉成雖感覺快意,可還是覺著魯莽了,隻憑著一股衝動,不顧一切都就開展了行動,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可現在,可是有一幫子跟著自己的生死弟兄啊,還有可人兒夏謹言呢?萬一出了狀況,被一鍋端,一把抓了,這後果……整個上午,吉成一個人悶在暖閣裏,就在回想昨夜的經過,還好,想來想去沒什麽破綻留在現場,兵器都收走了,腳印對於這個時代偵破能力來說,基本上沒什麽大的作用……

    “不對,”吉成猛地一下子從床榻上爬起來,不顧撕心裂肺的疼痛,隻見吉成的前額上細細地布滿了一層汗珠,這裏麵有個大漏洞,那就是魯三財,吉成一直在想著會不會被被人發現蛛絲馬跡,查到自己。而恰恰最危險的因素被自己忽略了,隻要魯三財告發自己,那一切都完了。而且這個漏洞無法彌補,總不能去跟魯三財說,你不能去報官啊!吉成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長噓一口氣,幹脆不去想了,但願他講江湖義氣,鬥歸鬥,不要把官府扯進來,但是這可能嗎?他會這樣嗎……

    吉成捂著胸口,要說魯三財手底下可真是力量大,自己這麽多時間以來,除了繼承原來的那具強壯身體,還有夏謹言的認真調教,柔韌性,敏捷性已經大有提高,可在魯三財麵前,還是抵擋不住幾招。可見魯三財的武功也是一流的,要不是夏謹言這個超一流的高手在,還真拿他沒辦法。

    此時籬兒正端著一碗黃黑色的中藥進來,看到吉成痛苦的樣子,小臉嚇得刷白,“成哥哥,你這是怎麽啦?讓你不要動的,牽到傷口痛了吧!”

    吉成看到這小大人似地口吻,心中也是一暖,傷口順帶著也好受了些,自從籬兒跟著自己,這一路上跟夏謹言是形影不離,兩個女人姐姐長妹妹短的,貌似孿生一樣,籬兒去除了那灰頭土臉的行頭,給她置辦幾件得體的衣裳之後,才讓人看出這完全是一個小美人胚子,原本蠟黃的臉色,早就變得白裏透紅,最令人驚訝的是,她胸部的發育也很快,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饑荒的殘害,很容易讓人看得鼻子癢。窮人家的孩子,手腳又勤快,一些雜事小事都由這對姐妹承擔,兩人相得益彰,省卻了自己不少瑣碎之事,這讓吉成充分體會到了做少爺的好處來,甚至於吉成現在就在想,要是哪一天把這姐妹二人同時收納入房,那豈不是愜意的很呐,想到這裏,傷口的疼痛似乎變得很輕很輕了……

    浙江會館。

    聶悠然陰沉著臉,站在魯三財的床榻前,默然不語,一名海棠衛的死讓她有些難過,倒不是可惜那個死人的性命,而是這趟買賣還沒有眉目,就開始損兵折將了,這讓心高氣傲的聶悠然有些接受不了。好一會兒,聶悠然恨恨道:“閻空,給我去查,在魯叔醒來之前,你一刻都不要停止,看看這藏龍臥虎的北京城到底是誰跟我作對!”

    東城安定門大街,四夷館旁的蒙古行轅。

    小院裏的春花已經謝地差不多了,可盤在遊廊木架子裏麵的紫藤可開的正當時,紫藤旁邊的廂房內,雅圖正靜靜地坐在桌子麵前,桌子上有一杯清茶,雖說在盛京也能喝到從大明轉道而來的茶葉,可哪裏比得上這剛從南方茶樹上摘下來,就立馬從運河北上運送到京城的茶葉新鮮呢,看著這杯中的碧螺春在開水的浸泡之下慢慢舒卷開來的葉子,雅圖的思緒開始泛濫……

    哥哥葉布舒就快要到京城了,可這麽幾天來,傳國玉璽的線索一直沒查的出來,穆森和坤都、西裏布、色克圖四人都撒到外麵去了,可除了一條羅幫的線索之外,居然毫無所獲。雅圖並不認為羅幫能夠知道些什麽,這東西畢竟涉及到皇家,一般底層幫派怎麽可能窺探到如此寶物。事實上,雅圖輕視了這些地頭蛇幫派,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穆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進了雅圖的廂房,隔著簾子看到雅圖正在靜思,一直沒有打擾到她。就這麽靜靜的等待著。自己的這個新主子可不是省油的燈,別看她年紀小,又貌美如花,可誰都知道她的手段之毒辣,當然,最為關鍵的是,她是皇太極最喜愛的女兒。所以,以穆森為首的四大護衛一直都是規規矩矩,連色克圖那個夜夜無女不歡的混蛋也似乎轉了性子,從遼東到京城的這一個月,居然沉默寡言,完全是換了一個人。所以,穆森隻是默默的等待,生怕打擾了這位美麗的小公主。

    “恩?”雅圖似乎看見了穆森,道:“穆森大哥,你來啦,進來坐!”

    穆森應了一聲,掀開珠簾,站到了雅圖的對麵,道:“公主,我查到了那件事情的線索,跟一個叫徐子明的幫派人物有關。”

    “噢?真的是這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穆森沉聲道:“據我所知,這個徐子明知道玉璽的下落,而且,不止是一撥人在跟他接觸,看來,我們得趕緊下手了。”

    雅圖烏黑的大眼睛裏,精芒不斷閃現,斷然道:“穆森大哥,你召集其他人,除了安排兩人留守之外,其餘人都派出去,盯住這個徐子明,晚上咱們把他給劫了,從他口裏套點話出來!”

    穆森一聽,似乎身體裏的血液沸騰起來,他是個天生的戰士,隻要聽到能夠殺人,就好似幹柴遇到了烈火,當下回道:“是,公主!卑職這就去召集人手!在哪動手?”

    “這北京城耳目眾多,盡量到城外去吧,然後找個安全的地點,我親自來審問他!”

    “是!”

    北京郊外的夏夜,熱鬧非凡,熱鬧的不是城市裏的人類喧囂,而是各種昆蟲小鳥的叫聲,此起彼伏,似乎是在享受這夏夜難得的清涼。官道兩旁的草叢裏麵,隱隱的有幾個黑影正在左右混動,不時的還有劈劈啪啪的聲音冒出來,看來是被蚊蟲咬得不輕。一股濃重的青草味刺激著眾人的鼻子,這活計真不是人幹的,躲藏在這裏麵的人無一不是這麽在想道,正在此時,隻聽一聲輕輕的嬌叱響起:“大家安靜,有人來了!”

    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幾匹馬的影子,不算是好馬,因為看起來都比較矮,隨著馬蹄聲越來越近,馬上的人的講話聲音也開始聽得清楚了,時不時的還發出大聲的笑聲。

    “上!”雅圖低喝一聲。黑暗中的幾個黑影迅速竄了出來,受傷提著地明晃晃的刀劍,在馬上人的火把反光中顯得清冷肅殺,“希津津!”,馬屁受到驚嚇,馬上之人趕緊勒緊韁繩,把馬控製住,隻見馬兒嘴裏被韁繩勒緊之後,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隻能不停地用鐵蹄抓著地麵。

    “哪來的蟊賊,瞎了你們的狗眼,敢攔你爺爺?!”馬上一人怒喝道。

    雅圖也緩步走出灌木叢,並沒有答話,她右手一抬,隻見身邊數十人馬上團團地把這四人圍住,當先之人看這形勢不妙,喝止了後麵之人,緩緩下馬對著領頭的黑衣人道:“這位好漢,在下是通州羅幫中人,不知今天哪裏衝撞了你們,不過不管如何,在下身邊有幾十兩紋銀,給兄弟們買點好酒喝,這事也就這麽結了,不知好漢意下如何啊?”

    徐子明後麵的一位大漢哼了一聲,顯然是很不服氣,想那羅幫萬千幫眾,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敲詐,換了誰都不服氣。不過,徐子明朝著後麵搖了搖頭,製止了大漢進一步動作。隻是靜靜地等著眼前這位嬌小黑衣人的反應。

    雅圖沉默了一下,道:“徐兄誤會,我們隻是想請徐兄到府上一敘,還請徐兄不要做無謂的抵抗!”雅圖直接說明來意,徐子明心中一涼,既然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細,說明是有備而來,看來今天的事有些蹊蹺了。徐子明迅速分析著眼前的局勢,很快下了決斷,道:“哼,那就煩請這位小姐前麵帶路!”

    不遠處的一所破廟內,燭台上點燃了兩根光鮮粗壯的蠟燭,顯然是事先準備好了的。徐子明的三個隨從都被五花大綁,扔在旁邊的幹草堆上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這羅教在京城這麽多年,可從沒有受過這冤枉氣,三人胸中之火可想而知了。

    雅圖旁邊站著穆森和坤都兩人,而此時徐子明的身上並沒有被綁住,而是雙手被繩子捆了幾圈。雅圖對著徐子明拱了拱手,道:“徐軍師,明人不說暗話,今天把你們請來,鄙人也是迫不得已。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問問徐軍師那國寶的事!”

    “哼!這也算請嗎?”徐子明舉了舉捆住的雙手,“你們懂不懂規矩,如果是這樣,那就算我知道點什麽,也休想讓我開口!”徐子明大聲道。

    雅圖黑巾後麵的俏臉微微一笑,道:“徐軍師暫且不要激動,向聞徐軍師精明能幹,善做生意。今兒個咱們就談一筆生意如何?”

    “哼!”徐子明並不答話。雅圖一看,似乎徐子明的語氣有些鬆動,繼續說道:“徐軍師,隻要你告訴我國寶的下落,我奉送貴教五千兩白銀,你看如何啊?”

    角落裏的三個漢子一聽這話,頓時不哼哼了,五千兩白銀呐,那得多大多大一筆巨款。大明朝當時大約不到十兩銀子就能買一頭牛,五千兩銀子,就可以買五百頭牛,而這隻要徐子明的一句話就能得到,這筆生意可不虧!三個見錢眼開的漢子互相眨巴著眼睛,不過,他們的嘴巴被破布頭塞住,也沒法講話,要不然,早就在身後攛掇徐軍師了。

    徐子明似乎根本不為所動,把頭往旁邊撇了撇,站在一旁的坤都火了,跑上來伸腳就想喘徐子明,雅圖嬌叱一聲,製止了坤都。雅圖狠狠地朝坤都瞪了一眼,坤都低頭立馬退到了後麵。隨後,她親啟櫻唇繼續道:“看來徐軍師胃口挺大啊,那好,白銀一萬兩,外加黃金五百兩!”

    徐子明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沉聲道:“姑娘此話當真?”

    雅圖回道:“絕無虛言!”雅圖的底氣是十足的,葉布舒大哥曾經說過,彌勒教是皇上大力扶持的間諜組織,其根本目的是刺探大明的重要情報,刺殺大明的重要人物,這彌勒教的經費是十分充裕的,隻要達到目的,可以說是不計代價。此次的任務,就是屬於不計代價的,區區幾萬兩銀子,對於自己的皇阿瑪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光上次多爾袞入關搶掠,就上繳了白銀近四十萬兩,這還不算其他的牲畜、器物、字畫珠寶等財物,在雅圖的心裏,大明朝就是大清國的後院,是大清國的金庫銀庫,沒錢來取就是了。

    徐子明心裏想道,嘿嘿,這邊又是一萬兩銀子,這國寶的還沒現身,這賺頭已經來了兩三撥了,果然是筆好生意。徐子明當下回道:“姑娘挺大方,那好吧,就依姑娘!明晚此時此地,請姑娘帶足銀子,咱們在這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何呐?!”

    徐子明用一副玩味的眼神看著麵前的嬌俏玲瓏黑衣人,心裏似乎有一股熱流在小腹附近湧動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