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我看到了如山嶽般厚重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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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許許多多穿越者所做過的事情一樣,當年的孫朗在閑暇之餘,也做了兩界文化傳播親善大使的工作。

    說白了就是講故事。

    無論哪個世界,無論何種文明,故事這種東西,總是盛行的,人類習慣從他人的故事中汲取力量,用以滿足自身的精神需求,因為人的一生終究有限,很多美妙的風景無法親身經曆,需要別人代勞、轉述與分享。

    所以穿越者講故事是沒有毛病的。

    至少比燒烤技能有用多了。

    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

    都說穿越到異世界後要講故事,那麽問題來了,一個非此專業的普通人真的能將看過的故事完整而精彩地轉述給他人嗎?

    至少孫朗不能……他曾經嚐試過,譬如要講西遊記,他尷尬地發現自己隻能大體記一個脈絡,還有一些比較知名精彩的劇情片段,一大半的印象還是來源於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你問他唐僧所遭遇的九九八十一難具體是什麽,一路十四寒暑究竟進過多少妖怪的洞府,他多半是拚湊不出來的。

    有些東西,腦袋裏想著容易,真正去做,那卻非常之難了。

    但沒關係,他記不全,但會魔改和腦補啊,反正這個世界又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說他胡編,吳承恩先生也不會掀飛棺材板跳出來扁他,便是真的跳出來也打不過他,原著於我何有哉。

    四大名著尚且如此,女塾師白夫人之類的故事就更不用提了。

    孫朗在這個世界上講了很多很多魔改故事。

    他甚至在軍中掀起了一陣說書狂潮,戰事不吃緊時軍中甚至形成了一股風潮,每天飯後大家準時帶著小板凳跑到戰帥那邊聽故事會,那真是門庭若市的,級別低的還擠不進去……其影響之深遠,說一聲流毒無窮也不冤枉。

    可許多人都不知道的是,聽戰帥講故事最多的人,其實是天策帝姬。

    很長一段時間裏,帝姬殿下都是孫朗的專屬垃圾話傾倒箱,孫朗想到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會找她講兩句,帝姬想聽的時候就眼睛一眨不眨地認真聽,不想聽的時候就隨口“哦”兩句,有所領悟的時候會思考半晚上,更多的時候則是在翻白眼——那時的孫朗,有時真的嘴碎而無聊。

    而且經常會說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論和觀點。

    像水滸傳這樣的故事,當然也是講過的。

    帝姬一直記得那一天的情形,是在晚上,帳中生著火,外麵下著雪,她與孫朗小酌,那廝窮極無聊,於是就笑道:“這讓我想起了潘金蓮與武鬆的那一天,天也下著雪,兩人也在喝酒……”

    於是他無視了帝姬的斜睨,自顧自地講起了那一天的故事,講武鬆打虎做都頭,無意間與兄長相認同住,又講十分顏色的潘金蓮嫁了三寸丁一直寂寞難耐,見了雄壯長大的叔叔,心中春情湧動,要行撩撥之事。

    他講潘金蓮與武鬆同飲,喝了半杯,推盞向君,眉眼如春似水,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台詞:“你若有心,吃我這半盞兒殘酒。”

    當時的帝姬聽到這裏,眼神冷然,嘴角不屑,似笑非笑地望著賈瑛,似乎已經想到了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她是在嘲笑戰帥整天就會講這些葷段子黃故事,卻沒個色膽,隻會在女人麵前口花花。

    果不其然,在他繪聲繪色地講述中,武鬆這位頂天立地的打虎英雄居然接過了酒杯,回應了嫂嫂的勾引,簡直是為了床戲而床戲,枉顧角色設定,不僅下流,而且無聊。

    帝姬剛想嘲諷幾句,就聽賈瑛繼續講道:“好一個打虎英雄,麵不改色地喝了一口嫂嫂的殘酒,隨即反遞回去,說嫂嫂若有心,喝這四分之一殘酒。”

    然後金蓮又喝了一半,剩了八分之一,又遞還回去。

    武鬆再喝一半,十六分之一殘酒,再送給嫂嫂喝。

    帝姬聽得麵色古怪,愕然道:“這不是沒完沒了嗎?”

    戰帥聞言,一拍大腿,看起來非常興奮,盡管帝姬完全搞不懂這廝的興奮點在哪裏:“就是這個道理啊!莊子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這是我們老祖宗極其重要的極限思想!”

    於是趁著酒勁,他隨手招來一柄短劍,在桌子上刻出來一行行導數公式,以求導推算函數極值,最後高興地說道:“啊,講求導數極值的辦法,數學之美,亦可賽艇!”

    言畢手足舞蹈,笑容可掬,像是又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似的。

    於是水滸傳被他講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當時的帝姬也是理所當然地吐出了一個滾字。

    可當時說出那個“滾”字的同時,帝姬的眼裏是有笑容的,她笑孫朗的憊懶,又覺得這家夥亂七八糟的模樣有點好玩,甚至還有一點更深層的欣喜,因為孫朗隻在她麵前如此肆無忌憚,能夠想到什麽說什麽。

    無論是多大逆不道的思想,無論是多厚重可畏的知識。

    當時的她和孫朗都太年輕,太天真,看不透事情的變化,或者說看透了卻堅信,堅信情感可以勝過冰冷的利益,堅信人心可以解決棘手的難題,可他們終究錯了……但究竟錯在哪裏,恐怕連當事人也說不清楚。

    至少那時的帝姬在說出那個滾字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吧……

    想不到短短數年之後,天魔敗亡,可彼此的心意卻未能如願,不僅如此,造化弄人,兩人撕破了虛假的幻想和偽裝,成為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而在往昔的記憶早已被塵封保存之際,那個人居然還專門帶著半盞殘酒上門,來跟她開這種恍如隔世的玩笑,這一刻帝姬的心情,真是複雜難言。

    而她依然做出了與當年相同的反應。

    仿佛時間從未向前,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化。

    可終究變化了。

    帝姬的臉上籠罩著寒霜,嘴角掛著冷笑。

    “滾。”

    她伸手重重地拍向了那個酒杯。

    “誒誒誒誒,幹什麽呢!”孫朗連忙護住,然後不滿道,“你就算不滿飲,好歹念及舊情,喝上四分之一遞還給我,也算重溫舊夢,若是再講幾句日取其半的話,還能讓我產生一種他鄉遇粉絲的欣喜感……”

    他悻悻然把酒杯收好:“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拉你一把了呢。”

    帝姬表情平靜,對孫朗拋出的餌不聞不問。

    而今皇帝立大皇子為儲,引起朝堂極大動蕩,不少人炒股失敗,天台在望,受影響最大的,還是幾位爭皇儲的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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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以天策帝姬為甚。

    她之前是爭皇儲的大熱門,聖眷隆重,權力極大,一朝角逐失利,真是直接跌落塵埃,不僅與皇位失之交臂,就連如今手上的權力都無法保全,那些逐利而行的政治盟友都要果斷止損,棄她而去。

    雖然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以她這些年的積累與布局,未必就得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可問題的關鍵是,比起來自父皇、太子與朝堂的敵意,始終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孫朗才是最為致命的威脅,如今皇儲之爭突兀失敗,以孫朗的手段和心性,絕不會放過這天大的好機會。

    形勢已經嚴峻至此了,可帝姬依然在孫朗麵前保持著應有的威嚴與強硬,不肯露出半分軟弱和茫然……她絕不肯讓孫朗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天策上將軍望著孫朗,突然問道:“真正的故事裏,潘金蓮遞給武鬆半盞兒殘酒後,武鬆是不肯喝的吧,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孫朗麵無表情道:“金蓮勇敢地追求愛情,甚至拋下了所謂的人倫大防,她不甘心被迫嫁給武大郎,覺得這樣的人生不可接受,所以勇敢地向武鬆表白,可惜大男子主義的武鬆礙於長兄的麵子,堅決地拒絕了金蓮的愛。”

    “後來武大意外身故,臨死前看出武鬆壓抑的感情,於是懇請二弟照顧自家婆娘,托付之意一望便知,武鬆其實一直喜歡著金蓮,有大哥的遺命在,就有了自欺欺人的借口,他想與金蓮續一段緣分。”

    “可金蓮經曆了之前的拒絕與折辱,早已經對武鬆失望,她愛上了西門大官人,兩人相識相知,比翼雙-飛,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武鬆心中悔恨,偷偷跑去撩撥金蓮,卻被義正言辭地拒絕,經此一變,因愛生恨,他走向了極端,不惜上山落草為寇,引來梁山賊寇,要殺死西門慶、劫掠金蓮上山,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弄得連命都丟了……”

    這已經不是魔改的範疇了。

    含沙射影之意簡直快要溢出來了。

    帝姬撲哧一笑。

    這大概是闊別多年之後,她在孫朗麵前第一次露出輕鬆純粹的笑容吧。

    她語氣肯定地指出來:“肯定是編的。”

    孫朗淡淡道:“不是編的,不信你去翻翻原著。”

    帝姬突然歎了口氣,她輕聲道:“你是來嘲笑我的?”

    這裏是帝姬的臥室居所,今早消息傳來,帝都炸鍋,對於天策群臣來說,更是如同天塌了一般,他們早已經投到帝姬帳下聽命,戰時並肩,戰爭結束時更是要爭大統的,若是帝姬登上皇位,他們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可如果奪儲失敗,那他們的下場也不會太好——所以消息一傳來,他們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天策府,要聚在一起商討對策。

    比起大皇子麾下的謀臣們,天策群臣更加疑惑震驚。

    為什麽殿下昨晚去了一趟皇宮,回來之後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莫非在什麽事情上惹怒了陛下,或者,是一個局?

    他們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得到答案,可帝姬一直閉門不出,遣退侍女親兵,獨自一人在房中沉思……然後,孫朗如幽靈般而來。

    或許帝姬早就料到孫朗回來,或許她一直在等。

    但究竟想等到什麽樣的答案……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吧。

    孫朗也沉默。

    他曾經設想過與帝姬見麵的情形,他覺得按照一貫的畫風,自己應該先捶地大笑幾分鍾,然後再嘲笑帝姬幾分鍾,然後再放聲狂笑幾分鍾,總之一定要先讓帝姬無能狂怒一番才算解氣。

    但有些事情,想跟做真的是兩碼事。

    見麵之後,他沒有笑,帝姬也沒有怒,兩人的精神狀態都很平穩,一點都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仿佛孫朗昨晚根本就沒有在這裏扔過七八枚鯡魚罐頭。

    片刻之後,他說道:“我隻會在你的墓碑前嘲笑你,如今沒有這個空閑。”

    不等帝姬回話,他就習慣性地攫取談話的主動:“我今天來,是要確定一些事情的……”

    作為最了解孫朗的人,帝姬當然不會讓他如願掌握主動:“確定一些事情?我為什麽要讓你確定,就算確定了,那又如何?”

    孫朗淡淡道:“確定了,我們或許就有合作的可能。”

    帝姬驚愕地看著他,隨即露出了譏嘲的笑容:“你這麽說,未免太藐視我了,我們兩人之間,沒有什麽合作的可能。”

    孫朗搖頭:“話不要說得太滿……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還是我教給你的,你沒往心裏去嗎?”

    帝姬繼續冷笑著:“你與誰合作,都不會與我合作的,孫朗,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多疑,你記仇,你睚眥必報,就算說要與我聯手,也肯定不懷好意……你這輩子都不會相信我說的任何一個字,又怎麽會跟我合作?”

    孫朗嘴角一勾:“我不相信你,但我可以自己去看。”

    “看?你能看出什麽?看出父皇為什麽會突兀立儲?看出父皇為什麽冷落我?看出父皇到底有什麽打算?看出我和父皇是不是在密謀什麽針對你的毒計?看出這是不是另一個陷阱?”

    天策帝姬眼中的冷意和不屑繼續擴大:“所以,你看出來了嗎?”

    孫朗點頭,他的嘴角勾勒著古怪的笑:“看出來了,我看到了……”

    他雙目如電,死死地盯著帝姬的神色變化,以絕世高手的目力神識之強,已經到了一葉知秋、洞察入微的境地,他關注著帝姬的所有變化。

    他說道:“我看到了……父愛如山。”

    這四個字,原本是沒什麽毛病的。

    但在孫朗和帝姬之間,這個詞卻有著微妙詭異的新含義。

    帝姬猛然一愣,然後臉色驟然一變。

    她城府深沉,她冷靜睿智,她善於偽裝,可一切都有極限,她終究是個女子,昨夜看到的、聽到的、遇到的那些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那是她無法承擔的重量。

    孫朗將帝姬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他淡淡道:“果然是這樣。”

    帝姬再也遮掩不住自己的真實想法,或者說她知道遮攔已經無用,帝國公主猛然踏前一步,厲聲道:“你都知道些什麽?”

    孫朗笑了:“我知道的太多了……從哪裏開始?”<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