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仙人？

    韓秀才不懂。

    人皆雲，仙人，騰雲縱霧之大能也。或雲，仙人者，能使鬥轉星移。

    韓秀才向來是不屑於去參與這類怪力亂神的討論的。

    不過，現在的韓秀才卻是第一次覺得那些怪力亂神之語是對的也說不定。

    司馬伯言一劍之勢已大有風起雲湧的氣象。炙熱的氣浪在漫天的沙塵中到處衝撞，就像藏著千刀萬仞，氣勢淩厲之極。

    韓秀才心驚膽戰地看著一道道深有尺餘的劃痕漸漸出現在自己眼前手扶著的樹幹，慌忙抽回手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死死趴在地上不敢亂動。

    等到韓秀才再抬頭看時，眼前的畫麵已經完全被飛塵遮掩住了，韓秀才睜大眼睛，卻依舊看不見那幾個仙人的身影，甚至連他們的聲音都聽不見，隻朦朧地看到麵前的樹在一聲聲巨響後紛紛倒下，還有各色光芒在飛塵中閃耀。

    韓秀才戰戰兢兢地慢慢往後挪動，生怕倒下的樹會砸到自己身上。

    然而，韓秀才才剛挪動了幾下，氣浪卻是驀然靜止了，飛塵也如煙雨般灑落，空氣中的炙熱感雖是仍未消散，卻已經慢慢冷了下來。

    畫麵再度清晰了。

    司馬伯言依舊傲然站在原地，與之前相比，手裏攥著一個不知是什麽的物品，而與他對峙的那對師兄妹卻是已經倒地不起，血流成泊。

    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麵，韓秀才感覺頭皮一陣發麻。

    “不能被他發現我在這裏。”韓秀才心裏暗想。再待在這裏指不定馬上就會被發現了。但是逃跑的話就會發出聲音，同樣會被發現。

    韓秀才感覺進退維穀，突然有些後悔之前一時的好奇心起。

    現在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韓秀才決定趴在原地不動。現在逃跑無異於羊入虎口，趴著不動的話，說不定自己就能僥幸地逃過一劫——隻要司馬伯言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反正他也不可能在這裏待太久。

    但事實卻證明，這一切都不過是韓秀才的一廂情願而已。

    早在韓秀才胡思亂想的時候，司馬伯言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局外人，二話不說就隔空一劍劈過來，離韓秀才最近的一棵樹一下子被攔腰斬斷，樹幹直挺挺地歪倒壓在韓秀才的脊背上。

    “嘶……”正打著僥幸心理的韓秀才沒防備被這麽一壓，齜牙咧嘴地差點慘叫出來。

    “幸好出門的時候多帶了點衣服。”盡管脊背被壓著，但萬幸的是掛在腰上脹鼓鼓的包裹似乎緩衝了這股壓力。盡管還是很痛，但似乎並沒有嚴重到傷及脊椎。

    但是這還不夠，韓秀才知道現在自己不能“活著”。隻要發現自己還能動，這個殺千刀的家夥絕對會來第二劍的。

    逃跑的選項已經被砍了（雖然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逃跑），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裝死。雖然不清楚這個家夥是什麽性格，但有點本事的人都會有點所謂的傲氣，有傲氣就不會做趁人之危的齷鹺事（阿叔是這樣說的）。這家夥看起來很傲氣，要是自己裝死，說不定就會當做普通屍體隨便處理。——當然，自己裝死後這家夥繼續上來補刀或者幹脆毀屍滅跡什麽的韓秀才不是沒有想過。問題是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來說就隻能拿命來賭。

    一不做二不休，韓秀才咬了咬牙狠下心把舌頭咬破，一股滿滿都是腥味的血頓時順著嘴角流下來。

    “好痛！”韓秀才強行壓抑住要暴跳而起的衝動，屏住呼吸翻著白眼盡量表現出死亡時一動不動的樣子。

    聽說仙人能聽聲辨音，還能辨生死。

    韓秀才不敢大意，死死保持假死狀態，耳朵卻是集中注意力辨別周圍的聲音。他可不想假死變真死。要是窒息太久了說不定真會掛掉。

    司馬伯言沒有過來，甚至他什麽時候離開的韓秀才也不知道，因為他自己早已經因為缺氧太久而徹底昏死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司馬伯言沒有上來補刀或者毀屍滅跡。

    醒來後的韓秀才幸運地死裏逃生。

    隻是這背上壓著的樹卻是不好處理。他感覺腰部有些用不上力。

    果然包裹也沒什麽大用處。

    舌頭到現在終於火辣辣地痛了起來，他不敢把舌頭收回嘴裏，那樣肯定會痛不欲生。

    “你是誰？”一個輕靈的女聲忽然在周圍響起。

    “咬分餒赴卡哋費台，一入獄死林燈，別意射三。挺哥倆年丟隔個。”（小生乃赴考的秀才，因誤入此林中，不意受傷。請姑娘援救則個。）韓秀才伸著舌頭勉強吐字。——話說她能聽明白嗎？

    “噗！”那個女聲忽然笑了出來。

    韓秀才怒了：看到別人受難，連說話都已經很困難了，有那麽好笑嗎？真是不當人子。

    “好啦，那麽生氣幹什麽？我又沒說不救你。”那個聲音話音剛落，一個窈窕的身影隨著漫天的飄帶徐徐從天而降。

    入眼便是一張如玉的麵容，韓秀才心一跳，不禁看得呆了。

    “捏係分仁？（你是仙人？）”韓秀才試探著問道。

    “誰知道呢？還是先把你舌頭治好吧，聽你說話挺累的。”女子俏生生地掩嘴笑道，拿出一個玉瓶走上來在他舌頭上滴了幾滴泛綠的液體。

    “怎麽看起來那麽像毒藥。”韓秀才被那幾滴綠得滲人的液體嚇得臉都發綠了，但又不能動，隻能認命地任由她擺弄。

    卻不想在液體滲入舌頭的片刻後，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把火辣辣的痛感化解了。雖然看不見舌頭現在是什麽模樣，但傷口確實已經感覺不到了。

    “多謝姑娘相助。可否麻煩姑娘把小生背後的樹幹也挪開？”韓秀才欣喜地說。

    “你一個大男人竟然要我一個弱女子做這種事情？”那女子眨了眨眼，俏皮地看著韓秀才。

    “這……”韓秀才麵上有些窘迫：叫一個弱女子做這種事情確實有些不人道——個毛啊！你是仙人吧？單隻手都可以把自己虐上千百遍好吧？也好意思在自己這個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麵前稱弱？有本事來掰手腕看誰更弱啊！

    “若是姑娘有所不便，小生亦是不敢強求。”韓秀才麵上凜然說道。

    “看你斯斯文文，沒想到也這麽賴皮。”女子笑著說。

    “姑娘所言差矣，小生如何賴皮？”韓秀才愕然。

    “你剛才豈不是在激將我麽？麵上大義凜然，心裏定是已經把我罵了千百遍了吧？”

    “這個……姑娘已是為小生治好舌頭，小生安敢對姑娘不敬？”韓秀才臉紅耳赤，硬著頭皮應答。

    “好啦，說話老是那麽文縐縐，讀書人真麻煩。我又沒說不救你。”女子說。

    “如此，便有勞姑娘了。”

    “你可要當心點。”女子提醒道。

    “當心點什麽——”

    韓秀才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巨響在背後爆炸開來。

    “……”樹被炸開了，但韓秀才無語了，也不知道對此該如何評價才好：太粗魯了！這都什麽仙人啊！就不能稍微有點仙人範嗎？明明隻要把它挪開就行啦，為什麽要炸開它啊！萬一有個閃失，自己不就完蛋了嗎？！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韓秀才撲了撲腰間的塵土，恭恭敬敬地向女子拜了拜。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女子一臉得意地說。

    “……”韓秀才覺得要是現在有個坑把自己埋了就好了。看人家怎麽說的？舉手之勞啊！你敢再謙虛點嗎？好歹顧及一下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啊！

    “小生姓韓，諱知魚。不知姑娘名諱？”無語歸無語，出於禮節，韓秀才還是問道。

    “小女子名裳衣，韓公子有禮了。”女子嫋娜聘婷地回了一禮。

    “腸衣？你家是做臘腸的？”韓秀才呆呆地脫口而出。

    “公子在說什麽？”裳衣好奇地問。

    “不，沒什麽。裳衣姑娘來此為何？”韓秀才趕緊刹住剛才的話頭，問道。

    “來把兩個受傷的師侄送回去。”

    “師侄？”韓秀才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還有兩個人在這裏昏迷不醒。之前還以為那對師兄妹已經死了，這樣看來似乎還死不了。

    “既然如此，小生就不打擾姑娘了。”雖然裳衣很漂亮，但自己也沒理由纏著人家，畢竟人家是仙人，況且人家救自己也不過是順手而已。

    “嗯，公子慢走。”

    天還亮著，雖然已經快到黃昏時分了，山路還是很容易分辨。韓秀才找著來時的路，急急忙忙下山找客棧歇息。

    “仙人到底是怎麽來的？我是不是也能變成仙人？”快走到山腳時，韓秀才忽然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不自覺地回頭看向之前的方向，那裏正好有一道彩色的光芒自山中飛出。

    那是裳衣。

    像是感受到韓秀才的目光一樣，裳衣也回頭看著他，絕美的容顏上綻放一抹俏麗的笑容。

    韓秀才也笑著朝她揮手。

    “該回家了。”韓秀才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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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