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我的自傳。”

    “我叫阿福，是山南客棧的跑堂。前段時間，我們客棧住進了一對父女，說是要給我們客棧打一年下手。我猜又是掌櫃親自下手把人騙進來了。在我進來這家客棧的十一年裏，已經先後有三十八個人在這裏打了不到一年的工就跑路了。

    “我們掌櫃姓王，全名王同，聽說幾十年前在海外勤工儉學，還有個外文名，叫together wang。——莫名其妙的名字。

    “在我快五歲那一年，我被我那對爛賭的父母賣給掌櫃。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猜他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爛賭到連自己的孩子都賣了的父母，我也覺得沒有存在的價值，死不足惜。

    “掌櫃是個好人——如果拋開貪錢和無良壓榨勞動力不說的話。在我十歲前，掌櫃從來沒有給我發過工資，他說小孩子有錢就會變壞，所以他要幫我保管——隻是到現在都沒有還給我。

    “我第一次領工資是在十歲生日後的第三天，在我拿到銀子的那一刻，我感覺掌櫃的眼神火熱得就像是要吃了我一樣。當我摸著第一次領的那塊銀子時，我發現上麵有很多汗跡，大概是掌櫃摸過的痕跡。到底要摸多久才會連銀子出現這麽明顯的汗跡？我不大清楚，因為我的銀子從來沒有出現這種現象。但是我依舊能感受到掌櫃對那塊銀子濃濃的不舍的情感。不知道掌櫃在那天之後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是在對那塊銀子的思念中度過的。但是，這種自己銀子天天被人盯著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惡心。所以我基本都會在發工資的當天就把到手的銀子花出去。不然掌櫃肯定會晃點我，再把銀子騙回去的。

    “掌櫃對錢的執著，說實話，感覺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了。根據就是他不僅經常找借口扣掉我的工資，還從來不給我漲工資。

    “我第一次拿到的工資是一兩銀子，那時一兩銀子可以買六袋大米。我飯量大，五天就可以吃掉一袋米，所以那一兩銀子正好足夠我一個月的口糧——雖然因為客棧是包吃住，所以我也從來沒有買過米。兩年後，不知什麽原因導致通貨膨脹，物價上漲得很厲害，一兩銀子能買到的東西已經從六袋大米變成了三袋大米，我的工資隻夠我半個月的口糧。又三年後，也就是今年，一兩銀子隻能買一袋大米了，而我的工資還是一兩銀子，換句話說，如果客棧不包吃的話，我在領到工資後的第五天就會餓死。所以我決定了，如果今年掌櫃再不給我漲工資我就辭職。

    “聽說隔壁國家已經通過了一部《勞動者權益保護法》，還成立了工會，有一年工會不給工人漲工資，第二天工會的頭頭就被工人打死了，然後工資也順利漲了。我也想到隔壁國家去加入工會，隻是不知道怎樣偷渡過去，聽說今年邊境戒嚴很厲害，好多偷渡的人都被打死了。

    “秀才是今年才開始在客棧幫手的，雖然人長得斯斯文文，也就比我帥那麽一丟丟，但是笨手笨腳的連抓雞的力氣都沒有，活都不會幹，經常打碎盤子，整天就會給我添麻煩。簡而言之就是個廢柴。掌櫃老是說很後悔把秀才招進來，但事實上他可是一毛錢工資都沒有發過給秀才。

    “哦，忘記說了，秀才姓韓，全名叫韓知魚。這個鬼名字難記到死，幹脆叫他秀才好了。不過，身為海龜的掌櫃似乎對給人起外文名有非常濃厚的興趣——我覺得還叫惡趣味比較好。在知道秀才的全名後，他徹夜翻他那本《菜鳥學外語·詞匯篇》，然後第二天宣布秀才的外文名叫know fish han。我提醒他說，know是動詞，不能就這麽用在名字上。——然後我當天的工資就被扣光了。那時候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有文化也是一種罪。不過，後來我仔細想想，大約我那個說法也不大對，不然身為海龜的掌櫃就不會扣我工資了。哎，掌櫃這是愛才心切啊。

    “秀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完全不像讀書人的讀書人。

    “聽說他考過三次鄉試都不中，抱怨說考試的題庫老在變，怎麽押題都押不中，出題的人腦子有毛病。雖然我沒有正經上過學堂，但我覺得身為讀書人考個試都要靠押題，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你要知道試題範圍的話，直接去賄賂出題人不就行了。再不濟，請人去偷試題也行嘛。自己押題算什麽？難怪考了三次鄉試都考不上。

    “不過，我之所以說秀才不像讀書人，是因為換個正常人，考了三次鄉試都不過的話，估計早就投河上吊的心都有了，哪像他這樣子沒心沒肺。

    “話說回來，秀才留下來是因為想習武吧？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想練武功，但我覺得找掌櫃學武是個非常錯誤的選擇。因為掌櫃是個超級懶的人，比如十幾年來我就從來沒有見他早起過，也沒有洗過一次碗，甚至連內褲都是我洗的。這種人怎麽可能提的起勁教人功夫？

    “最近加入山南客棧的父女有些奇怪。明明是兩父女，這兩人為什麽能做到全身上下沒一處相似？而且那個做爹的好像很怕女兒的樣子。真不可思議。女兒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是性格簡直糟糕透了，感覺很難纏的樣子，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這家夥似乎還有暴力傾向，以後還是少點接近她好了。相比之下，我更欣賞那個當爹的大叔，幹活很實在，又不會耍心眼，最重要的是有點傻乎乎的感覺，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惜他是男的，而且長得好醜。要是這兩父女的性格調換過來就好了。

    “近來秀才跟那個女兒走的很近，經常打情罵俏的，這兩人果然有奸情。”

    昏黃的燈光下，阿福提筆寫到這裏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我不是在寫自傳嗎？為什麽寫著寫著就變成了八卦素材？

    阿福陷入自我懷疑中無法自拔……

    “篤篤！”

    房間門被敲響了，隨即傳來掌櫃不高興的聲音：“阿福，給我快去睡覺，都什麽時候了還點油燈，燈油不用錢嗎？信不信我扣你工資！”

    “是是，我知道了。”阿福歎了口氣，找個東西蓋上稿紙，然後吹滅油燈。

    自傳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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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