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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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寒霜,輕淺籠罩著那不盡的破舊建築;灰塵與風雪覆蓋其上,宛若厚重的帷幕掩著而帶有凝然意味。漆白的牆壁剝落又是青苔暗生,街道上揚起的風塵間行人匆匆。

    捂著身上單薄的衣衫,嗬氣暖手,隻能聽見無數緩慢沉重的腳步聲自遠及近響起而又向遠方逝去。鐫著依稀酒館抑或是當鋪的木牌也被風塵腐蝕,漸是模糊而遙遠。

    在這裏,那模糊的風韻輕吟幽幽響起飄蕩。而如若隨著那隱約的曲調聽去,便是從那散著柔緩燈光的酒館木門而入,推開時能帶起古樸時間的老舊“嘎吱”聲,極是感懷。

    薩克斯帶著歡快節奏悠揚響起,濃鬱的劣質麥酒混雜著腥膻牛肉的味道,在空中散逸開來。伴著懶散的調笑,令人麵紅耳赤的葷笑話中盡是那些大漢的粗獷笑聲。酒館之內,曖昧的氣氛由暖黃暈染開來,竊竊私語、劣質的酒釀在空中綻開、推杯換盞間歡笑聲不止休……

    “亞敘其實在先王在位時,就已經近於分崩離析。你可能不太清楚,迪芬德的貴族階級中,每一位背後幾乎都有著國外勢力。借助著這些,他們並不以亞敘為榮,而是單單將其視作為自己謀取利益與價值的存在。”

    “因此,這裏也就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混亂地帶嗎?”

    下城區中的酒館中,我和休斯換起了普通麻布衫,披著看來極不顯眼。坐在酒館中的陰影之中,休斯淺倒了半壺酒釀,以歎息與略帶嘲諷的語調向我將一切娓娓道來。

    我輕聲問道:“那麽……這裏的人都是有貴族在身後嗎?”

    薩克斯的曲調中,休斯瞥著那些推杯換盞的大漢,冷笑道:“不過是群人渣罷了。按理說下城區的生活本不該像他們這樣悠閑,這群人隻不過是憑借著走私和收取保護費這些下賤手段才能優哉遊哉。”

    “走私……”我抓住關鍵,眯眼問道,“和保護費?”

    搖晃的腳步聲響起,從吧台那又拿走大碗麥酒的獨眼大漢撞過我身側,醉醺醺的喊道“沒長眼睛”然後再罵罵咧咧的向不遠處走去。我微微抿著嘴唇,看向那跟其他人醉醺大笑著的大漢,微微留意了他那裸露在外的眼眸,能看見病態的青綠。

    休斯微微瞥去,嘲諷道:“喏,就是他。下城區中被稱之為獨眼的老大人物,掌控著數十條走私通道,勢力遍及數十個街區。本來亞敘境內的那些礦藏和研製石油一旦外運就是死罪……嘖嘖,可惜就是那些貴族本身在從中牟利。”

    “……哦。”

    我頷首沉吟,然後應道。

    “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大抵是比先王還要早,或許是先王的父親,這個國度就已經崩壞腐爛了。國家的積弊長久以來在先王父親的年代爆發,各地爆發了叛亂,國外勢力開始嚐試著在這北方國度中分一杯蛋糕。”

    他食指輕扣著木製桌麵,淡漠說道。

    “真是可悲,一個原先在大陸上都享有盛譽的國度如今隻能靠所謂‘黑金’苟延殘喘。”

    我抿著嘴唇,心想著似乎聽見了些許真正意義上的“機要”。

    在薩克斯與嘈雜的哄笑聲中,我微微眯眼問道:“那麽,你帶我看看,隻是看這些嗎?”

    “怎麽可能?”休斯換上笑眯眯的神情,“你就等著吧,我說了,帶你看‘幾天’。”

    聳聳肩,我無所謂道:“隨意了。”

    薩克斯的曲調悠揚而愉悅,桌上的劣質麥酒飛濺浸濕了陳舊木板。在酒杯碰撞發出的清脆響音之間,我和休斯又是淺淺抿杯。吧台由陳年鬆木建成,台內玻璃酒櫃折映出淺淡的光暈。那厚重陳舊的木門則悄然立在吧台內側。

    “那你帶我來這的意圖是什麽?這裏的酒館也是有著背景的嗎?”

    飲盡杯中清酒,我不解問道。而休斯卻輕笑著搖頭,然後微微停頓,旋即故作天真的說道:“喏,我不知道誒,有什麽事情待會再說吧。”

    唔……有趣。

    搖頭笑著,我向侍者揮手示意,再酌清酒淺抿,怡然等著休斯早先所說的“驚喜”。

    陸陸續續的零散聊了些事情,夜幕漸漸織起,星碎微影映著漫天輕柔的飛雪。早先的輕雪在街道上融成清澈水流,倒映著天地的光輝。而酒館內也漸是熱鬧,薩克斯更是悠揚,而酒釀當中的調笑聲愈發清晰嘈雜。

    鬆木桌腿的雕紋早已模糊黯淡,早年鋥亮的山羊骷首已然被灰塵覆盡,全無清冷刺厲之意。人潮在酒館中湧進湧出,伴著薩克斯嘈雜而洋溢著別致的韻味,極其輕快。

    沉重而醉醺醺的腳步聲……

    令人不安的煩躁……

    不忿的怒罵……

    煽風點火……

    寬敞的酒館中,獨眼醉醺拍案,不忿而起,轉身就是大步走去吧台,將酒碗驀地拍去櫃台的木桌上,在濺起的酒釀中大肆向調酒師罵道:“混帳!敢騙老子啊!活膩歪了是吧?”

    調酒師麵容清秀,約莫十七八歲,陳舊禮服上帶著時間的痕跡。他局促的摩挲著手指,連連彎腰道歉:“真的很對不起,她今天真的沒有時間,真的抱歉……”

    “發生什麽事了?”帶著歡快調兒的聲音從吧台後的木門中響出,然後賠笑著的中年老板從中踏出,摩挲著手掌,殷勤道,“來來來,先給客人倒杯上好的酒釀,慕斯老大,您坐您坐……”

    “慕斯?”我低首向休斯輕聲問去,“他……”

    休斯隱晦微笑著,說道:“喏,獨眼的名字。”

    吧台的爭吵還在繼續,獨眼大罵著,忿怒間右手一揮,將原先拍下的木碗掃去,酒釀濺起浸濕了調酒師的禮服,而那木碗也隨之迸裂為碎片。

    木碗碎片的鋒銳邊緣微微反射著光芒,細小但極其刺目。我並不清楚那裏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情,隻得向休斯投去詢問的目光,但他隻是隱秘微笑著搖頭。薩克斯的曲調在刹那間由破音轉為止息,樂手帶著戰栗靜默在一旁。而此刻,那些大漢卻都是瘋狂叫囂拍著手掌,氛圍攀升至尖峰卻莫名讓人遍體生寒。

    驀然間,獨眼憤怒大罵,然後猙獰笑著,伸手抓住調酒師的頸喉,任由他慌忙掙紮也毫無鬆手之意,高高舉起就要向櫃台撞去,想來若無性命之虞那也是頭破血流。而此時此刻,就在那年輕人即將被獨眼撞去之時,有人將酒館門完全推開,暮芒從遙遠的天際映來。

    那是長發飄舞的少女,年齡大抵與調酒師相仿,麵容清媚卻帶著倔強與堅毅的意味,嬌軀起伏玲瓏有致,此時捏著拳頭滿是憤慨。寒風從她背後卷來,掀動了那簡樸的純白衣裙上漣漪。

    “住手!”

    老板的神情帶著絕望,而調酒師則怔怔的,被捏在半空,嘴唇翕動。

    寂靜。

    酒館中,獨眼嘴角翹起,嘿嘿淫笑著,鬆開捏著調酒師的手掌,向少女走去:“誒喲,琪那,你終於來了,你看看因為你大家鬧得多不愉快?來來來,過來陪大家喝酒。”

    我沉默著,稍稍思索片刻,終於理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休斯的笑意隱晦,神情愈發隱秘:“覺不覺得躁動?這種戲碼在這個國家真是太常見了。權力決定一切,這幾乎成為了慣例。不要說這種明擺著的、對少女的欲念與罪惡不會被遏製,就是這女孩最後被逼到割腕自盡,獨眼也不會有任何事情的。”

    少女的雙腿在顫抖著,她極其厭惡的看著獨眼,待獨眼那隻滿是老繭與刀疤的厚重手掌要向她伸來的時候,她隻能強壓下那股深深的不適,微微向後退去,避開獨眼的懷抱。

    獨眼見希望落空,咬牙呸著,毫無憐香惜玉之意的抓起琪那手臂,縱然扯著她呼痛不止,也無人上前阻攔。獨眼嘿嘿笑著,拿起木碗就向琪那灌去:“來,喝酒啊!”

    酒客們大聲歡呼著,侍者、樂手與調酒師沉默的站人群中,身軀微微顫抖。琪那被灌下三兩碗麥酒,被嗆得彎腰咳嗽不止。獨眼狂笑著抓起琪那的纖細手臂,就要拉著她走去酒館外:“嘿嘿,終於肯出現了。不想喝酒是吧?沒問題,大爺我寬宏大量!來,趕緊走,老子帶去玩玩,教你什麽是飄飄欲仙!”

    酒客或是歡呼或是鼓噪,無一人認為此事理應被阻止。琪那的眼眸中漸漸染上薄霧,雙手亂揮,掙紮著想要逃離:“放開我!混蛋!你這個混蛋!你會遭到天譴!”

    獨眼猙獰笑著,仿若聽聞極其可笑的滑稽:“天譴?放他娘的狗屁!有什麽見鬼的天譴?”

    驀然間,他的神情先是驚愕,瞬息內又轉為狂怒。

    琪那的纖薄櫻唇中,露出了玲瓏的虎牙,然後狠辣向獨眼頸處動脈咬去。頃刻間,鮮血迸濺而出。

    所有人都被她的狠厲與毒辣震驚至不言不語。

    獨眼鬆開抓著琪那的手,捂住頸處,跌跌撞撞向後退去,狂怒著大肆罵去,然後抬起蒲扇般的手掌,就向琪那瘋狂扇去:“臭婊子!居然,居然敢咬我!你個臭婊子!”

    清脆的聲音,然後琪那的麵頰肌膚便是通紅。她咬著嘴唇,作出防禦姿態,瑟瑟發抖著看向獨眼。

    獨眼咬牙切齒的向琪那走去,而此時此刻,調酒師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他的膝蓋打擺,然後……

    他向前邁出了步伐,大喊道——

    “慕斯老大,就……先算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