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霜凍下埋藏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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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匆匆,我從樓梯來到一樓正堂。休斯此刻恰好推門而入,神色晦暗不明。而踏進旅館內的下一瞬間他便轉身直接闔上了正門的鎖扣,封閉了午後的陽光。
我微微瞥向身後,卻沒看見老人的身影,心想可能是去裏間休息了。休斯匆匆上前,直接拽起我的手就往樓梯快步走去。
“怎麽了?”
搖晃的視線中休斯的背影帶著沉默的意味,他微微彎著腰,並不像是以往那種自信昂然的模樣。聽到我這句話,他微微怔住,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拽著我快步走向他的臥房。
“你別這樣……”我抿著嘴,看著他把拽進房間後直接鎖上房門,微微喘著氣而神色晦暗,心中的不安更為濃厚了,“這樣我會感覺你打算對我圖謀不軌。”
——這樣算是調解氣氛了吧?
我默默想著,可是休斯仿若未聞此言,隻是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然後踉蹌走去後坐在床鋪上。有些緊張,我便下意識移開視線,掃過周圍的環境,卻發現這座房間的布局有些不同,盡管不清楚是哪裏與我那間臥房有著差異。
“當一個人徹底殘廢……”休斯不斷深呼吸著,手按在胸前,神色如同暴風雨前的黑色積雲,極其陰晦,“不,或者說當一個人喪失他的手,他的眼睛和耳朵的時候,這種處境算是最為絕望的吧?”
他坐在床上,低首看著地板,神情在此刻湮於陰影之中,聲音卻有著難以想象的枯啞。我聽聞此言不由得怔了怔,不清楚這種比喻的用意在何處。
“不用太悲觀……”雖然我不清楚他到底遭遇了怎樣的情況才會這樣,但還是試圖先讓他平複心情,嚐試組織著語言,“有事情大家可以一起想辦法呢……”
休斯聽著我的輕聲勸說,驀地輕輕笑了起來,可那笑聲中卻帶著諷刺與譏誚的意味:“一起想辦法?你在開玩笑嗎?”
窗外的風雪呼嘯著掠過街道,淹沒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寸陰影。房內,空中漸漸蔓延起霜凍的氣息,那進來時蒸騰著熱霧的清茶已然冷卻。休斯踩在地板的腳不斷輕微抬起又踏下,手指輕輕叩著床板,看起來焦慮而煩躁。
“你應該知道現在的狀態吧……這才安定了多久?琪那……雖然我一開始根本就不想帶著她吧,可你看看現在!她對於這裏的其他人的信任程度已經降到了冰點。至於米希……我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休斯的語速極快,而聲音卻帶著冷漠顫抖的感覺,話語也顯得淩亂而沒有邏輯性。我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休斯忽然抬首看著我,驀地冷笑一聲,神色譏誚:“說啊,怎麽不說話了?我已經向你說了我的想法了,難道你還沒有明白你自己的想法是什麽嗎?”
“那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沉默地低首聽著休斯最末的言語,心想原來是連我也開始不信任了。休斯緊緊凝視著我的眼睛,漠無表情道:“……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你真的想知道嗎?”
我怔了怔,不太理解他話語的含義。
“你隻是看到這一切感覺可悲了,是吧?”
雖然是淡淡的嘲諷態度,可我卻在話語中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涼意。他漠然看著我,平淡道:“你從一開始就在懷疑我冒險來到下城區的目的,是吧?”
我沉默著,不知道到底該如何回答。
休斯的神情愈發冰冷,言語中疏離的感覺也愈發濃鬱:“那麽,我現在告訴你,接下來所有人都得大難臨頭了,你會怎麽辦?”
微微有些愕然,我不解道:“這座旅館不是很……”
“你在以為什麽呢?”休斯嗤笑一聲,“真的覺得會有無堅不摧的地方嗎?我告訴你,這座旅館隻是普通的、由魔晶驅動的防禦裝置。而凡是魔晶驅動的機械,想人為導致故障那都是非常簡單的。”
街道上行人稀少了許多,遙遠的天空中雲霧翻滾聚散,陽光被遮擋了,也變得黯淡慘白。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沉默了會兒,帶著遲疑的意味認真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接下來,我們的將遭受前所未有的攻擊?”
休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神情陰晦而詭譎。
“沒錯。”
————
衣著華美的議員們圍繞著寬大的會議桌坐下,地毯裏蒸騰的地龍為這裏帶來溫暖甚至炎熱的感覺。會議桌正中央點燃著數根蠟燭,每一位議員的麵容都映著那幽幽燃燒的火苗。
議員們的手指摩挲著那份複製下來的材料上,上麵書寫的很多事情都極觸目驚心。驀地,響起微微讚歎的聲音,翻動書稿掀起的聲音很悅耳。
“影子部隊的出動看起來居功至偉呢。”
“不,這還是得靠伯爵大人的非凡的智慧。”
宛若毒蛇吐信的聲音響起,貴族互相讚美恭維著,笑容也愈發濃鬱了。驀地有人以手指輕輕叩著會議桌,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說將休斯這一問題解決掉了……似乎能找出其背後埋藏著的冰山。”有人自信微笑著,手指劃過紙張上的文字,“不知道諸君想過這一點沒有,休斯根本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切。”
“可是他本身的情報網絡也極為龐大。就在不久前,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斷了休斯與其掌握著的蜘蛛網的聯係,如今將這份陷阱蠶食殆盡的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執行著……”
“不,你想錯了。這跟情報網絡無關。”那人離開椅子,將手中的一封書信遞向一旁的侍者小聲吩咐,然後微笑著返回座位,“希望各位稍等片刻。”
這位議員本來隻是伯爵,於此擔任議員可以,但並無否決權。如果他的行為越過了發言,那麽無疑屬於僭越。陰暗的會議室明顯被施過禁製,內裏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傳到外界。甚至此處連窗戶都未有安裝,像是某種秘密的集會場所。
不多時,會議桌中央閃出斑駁的痕跡,類似於老舊電視機的黑白雪花扭曲變形著。等到數秒之後,傳來了畢恭畢敬的聲音:“大人,調試完畢了。”
嗤啦——
機械發出電流通過的聲音,有些嘈雜尖銳,但並沒有人對此表示不滿。在會議桌中央,此刻那扭曲的黑白雪花終於凝聚成清晰的影像,漂浮旋轉著。圖像是一份書信,帶著折疊的痕跡,上麵有端正的手寫體。
——
尊敬的圖馮·d·索斯先生,
願您近來身體無恙。您是我值得信賴的長輩,是如同我父親一樣的人物。您的教誨,至今我依然不敢忘懷。您曾經告訴我當斷則斷,不能為小事牽擾,優柔寡斷的方法不能成大事。如今我徹底明白了您的教誨,也正籌劃著一場變革,我希望能夠以鐵和血的教訓改變這個國家。
一個國家的樣貌,是可以從具體的地方看出的。來到迪芬德,與偉大的公主殿下見麵之前,我就在這座城市的各個地方眺望著。這裏的兩極分化非常嚴重,貧窮的人和富有的人之間有著極大的鴻溝,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極不平等。平民隻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而那些富人卻可以在沙龍中喝茶聊天談笑風生。那些窮人們被富人壓榨身上的油膏,就好像身上滿是吸血蟲的犛牛。這樣的世界是需要改變的。相信您也是如此想的。
是的,這是多麽惡劣的行徑!明目張膽的惡行!也許在這個世界裏沒有上帝,但我們可以自救。這個國家所需要的,僅僅隻是一聲呐喊。這聲呐喊不為什麽,隻期盼能夠驚醒更多的人,讓他們從渾渾噩噩度日,隻求生存的日子裏解救出來,讓所有人明白自己生存的意義。
希望您能夠聯絡更多的有識之士與勇氣可嘉的人,一起參與到這場事業當中倆。我相信這命運的火焰,可以燃燒世界。
您的信徒,休斯。
——
會議室中是死寂的沉默,沒有人說話,都是緊緊凝視著那份書信,那最上方的姓名。
圖馮·d·索斯,堪稱舊時代標誌的傳奇人物。
在本代皇帝最初掌權時,曾是盛極一時的權臣,以手段冷厲鐵血著稱,上任之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替換內閣大部分成員,將貴族中的數大派係重招打至分崩離析。他不喜歡酷刑,常用手段是誅三族。在貴族中口口相傳的“黑色星期五”那天開始,連續數年,斷頭台的鍘刀上鮮血都無法清洗幹淨,最終都被染成了一種淺棕色。直到不久前,那座斷頭台才被正式拆除。
至於他失勢的緣故,至今都是不曾解開的謎團。就好像上帝的手在背後操控著一樣,那一天皇帝的書房裏多出成堆的書信,內容不外乎圖馮的累累罪行。例如嚴刑逼供、濫用刑法、向內閣替換私人……雖然皇帝陛下對此一笑置之,直到他收到一封書信。
相傳那封書信中的內容是經手圖馮本人的國家機密,收件人的簽名是當年的外交使者。那封書信中的內容機密程度超乎想象,似乎就是……
黑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封書信的字體與圖馮堪稱一模一樣,假設是模仿的,那必然是與圖馮親密相處不下於十年的人才能做到。那要清楚圖馮書寫時喜歡用唾液沾一下紙張的習慣,還有圖馮的字的尾部習慣於上翹的特點。
所以圖馮被撤職了,然後是常見的貴族們群起而攻之,他隻能逃往國外。而這更堅定了皇帝陛下的想法——圖馮叛國。隻是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黑金的消息被泄露也隻是五年前。
這是局。
會議室的沉默中,燭火幽幽搖曳著。
那位年輕的伯爵用唾液沾了下紙張,然後拿起鋼筆在上麵隨意寫著什麽。良久,忽然有人抬頭說道:“如果除掉休斯,黑金也就會少一個國……人來瓜分了。”
“可是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裏,我們隻有他的情報據點的位置。”
“他的觸角遍布迪芬德,他的工蟻無處不在。然而蟻後的位置,往往是工蟻最多的位置。”
議員們沉默了,良久,有人說道——
“那麽,現在開始投票,關於啟用反元素特殊部隊的提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