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 千裏迢迢君臣有情 嫋嫋夢中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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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餘正在禦書房批改奏章。今日的奏章不多,故而批得很快,於是乎姬餘便拿了南華的東西來看,免得令狐熹還要慢慢吞吞給他瞧半天再給他。姬餘看著看著,把著一張絹布失了神,那頭寫著:“應凱將葬。”

    姬餘靠在椅靠歎口氣,應凱算是他孤家寡人的人生裏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卻還死了,於情於理,他都該親自去祭奠他。

    姬餘對著天花板打了個響指:“準備一下,孤要去閩郡應家。”

    其實吧,出行這樣的事情跟賈昊八毛錢關係都沒有,這都是郎中令韓湯的職責韓湯不在,那就是代行郎中令職責的令狐熹的事情,隻是呢,身為南華和建平的代堂主和實際執行堂主,姬餘的人身安全就是賈昊唯一的責任了。

    賈昊放出信號,讓南華和建平暗中保護,而令狐熹也點了幾十禁衛跟著姬餘、再加幾百人的薛斕帶領的軍隊,以及一些奴仆,竟然也有浩浩湯湯幾百人。但是比起次姬餘在會京的儀仗,還是小型樸素了很多:不說別的,單說那馬車,就是爛得可以,讓姬餘顛得屁股疼,他捂著為椎骨咒罵著:“孤有朝一日一定拆了這車!”

    抱著劍坐在角落裏的賈昊十分無語,明明可以外表粗糙,內力豪華的,再不濟,墊幾個墊子也能緩解舟車勞頓。姬餘經過和天子的一戰,於公於私都損失慘重,所以不敢造次,不僅不敢逾越,連自己本來應該享有的等級待遇都不敢用,自己花樣吃苦怪得了誰?可憐賈昊本人當年也是有一手本事吃香喝辣,如今有了尊貴的身份和體麵的收入,居然要坐這種破車,跟著大王一點福利都沒有嘛,大王過得還不如江湖草莽!

    等奔波幾日,終於到了應家,姬餘已經奄奄一息,基本沒有人形了,他一瘸一拐地下車,看著應家那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小破院子掛滿了白綾,愈發顯得淒涼。

    姬餘歎口氣。應凱的府中沒有女子,男人還是一群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糙老爺們兒,他還真擔心他們除了一副棺材、幾根蠟燭就沒了。然而,隨著姬餘走入應家,事情卻出乎姬餘的意料,應家倒是很井井有條,應凱的葬禮反而顯得低調奢華有內涵。姬餘就很好奇了,難道說應家還有這等人才?

    姬餘來到大堂,看見應凱的棺木前站著一個穿白色麻衣的精神矍鑠的老兒,老兒一臉滄桑,身材幹枯,眼角有幾抹疲憊和憂思,眉頭因為瑣事繁多而皺著,整個人的氣質很嚴肅。姬餘知道,這便是應凱名義的父親應靖博應靖博之前一直是將養在應凱任職地郊外的,因為父子二人長期不和,所以即便住在一起也是分開的。

    姬餘想香,眼前忽然多了一雙纖纖玉手。姬餘順著那雪白的手腕兒往看,隻見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正拿著三根香。女子雙眼腫若櫻桃,即便敷了一層粉,也蓋不住悲痛的痕跡。姬餘曉得這是應靖博傳說中寵妾滅妻之後遭報應、妻妾同歸於盡之後唯一的女兒、應君憐。

    中間插入一下應靖博的家庭瑣事:當年的應靖博也是混蛋得狠,早年飽讀詩書,也有好前途,非得跟通房丫頭糾纏不清,還識人不清,想把明顯攀高枝的麻雀丫頭變成正房,家裏人為了改變他的魔怔,想賣掉那個通房丫頭,順便給了講了一門親,正妻就是當地大戶,人也溫順漂亮有才華。可惜應靖博把那丫頭搞大了肚子,所以就一妻一妾,婚後雖然收斂了一些,但是偏心明顯,剛開始也還好好地,因為跟正妻名存實亡,人家也不在乎,可是後來家人逼著圓房之後,正妻也懷孕了,妻妾之爭就開始了,先是小妾生下應君憐,然後正妻生下嫡長子,小妾擔心自己地位不保,就做了一個柳絮枕頭送過去,讓那個兒子夭折了正妻哪裏能忍,過去就要掐死應君憐,小妾拚死護衛,最後兩個人都死了。應靖博覺得是自己的錯,便不再娶,守著一個女兒,取名君憐,意思是這個小朋友太可憐。

    回到目前,姬餘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禁起了疑心:應凱的葬禮,突然出現這麽一個女子,還是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鬼知道應靖是什麽意思應靖博其人,過於剛愎自用,然而又沒什麽實質性的才能,叫他幫著照章辦事可以,要是拉過來單幹或者當一方領袖那是絕對不行的,會搞得天下大亂的。所以應靖博一直在典客手下做著不輕不重的幕僚,忙是很忙,但是沒什麽實質性的權力,一直到任職期滿,放回老家,然後就跟著這個過繼的兒子走任,現在兒子死在戰場,又在閩郡下葬,他估計也是要在閩郡養老了但是不排除應靖博想利用這次第自己親自來送應凱而想利用女兒獲得更好的前途。

    姬餘目光深邃,品味著女孩的名字。應君憐,是君憐應得夫君憐還是君憐應得君王憐?

    應靖博見姬餘一直瞪著應君憐,趕緊身形一閃,擋在女兒麵前,對著姬餘作揖:“小女莽撞,若是有衝撞了陛下,還望陛下饒恕則個。”

    姬餘勾唇一笑,這個應靖博也真對得起自己的牛脾氣了,對女兒這麽保護疼愛,所以隻是腦子少根弦人手不夠、女兒來湊罷了,真不是故意想讓女兒攀高枝,君憐,還是要女君自己憐!姬餘遂丟開這些不想,安心了香。姬餘自己也好笑,當了陛下之後,似乎什麽事都喜歡多想一想,有的其實沒必要,也不需要。

    等喪事辦完,已經是三天之後,姬餘穿著粗布衣服,跟著隊伍送了應凱一程。因為有姬餘的加持,本來很普通的武將殉職,頁讓百姓編出一首英雄史詩,給他建了一座祠堂。姬餘的親民和愛臣,讓他重新收獲了民心,在他要走的時候,應靖博單獨來送他,天氣灰灰的,飄著鵝毛小雨,微風之間,兩鬢斑白的老人讓姬餘想起自己故去的父王,如若是尋常百姓家,兒子要走了,父親也會來送的。

    姬餘趕緊過去:“老丈?”

    應靖博紅著眼睛:“我兒在世時,多次提及陛下,故草民也知我兒對陛下情誼深厚,隻是我兒不善言辭,很多事情寧願爛了也不肯擺出來,他也是想草民來送陛下的。”畢竟這一別,姬餘不可能再來了,而應凱若是去見姬餘,那會是很驚悚的。

    姬餘作了一個深深的揖。這種普通人家的情誼,他很珍惜,因為王宮之中沒有。

    姬餘問:“老丈以後打算如何?”

    應靖博一笑:“不如何,幸而還有一畝薄田三分地,勉強能維護下去。陛下不必費心。”開玩笑呢,應凱和應靖博雖然都為官清廉,但是也沒有那麽博愛,不貪財卻也不無私,家當還是夠他們衣食無憂地過小康生活的。

    姬餘點點頭,告辭離去。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應靖博既然這麽有骨氣,不想接受他的照拂,他不做這種惹人不快的事情。隻是回去的路,姬餘還是躲在馬車裏哭成狗,賈昊還真是無語死了,這人這麽感性幹嘛裝得那麽理性,明明應該抱著應凱的棺材靈位哭一回,卻還幫著主持,然後躲在這裏哽咽,堅強裝久了,人家就會真的以為你很堅強,而你想卸下也丟不掉了,這就是所謂的標簽化。

    等姬餘沉沉睡去,夢中聽見有女子在唱歌,聽不太清,但是姬餘知道那是王後在冷宮中吟哦的,為的就是感化他、重獲自由。隻是唱歌的人不是王後,而是應君憐這也難怪,畢竟王後憑借這個出宮已經成為帝後和諧的佳話,鞠小白也因此名聲大噪,就算政治原因身居陋巷,還是有很多門生夢中,煙靄裏的應君憐跪在應凱墓前,手指讓蝴蝶蹁躚,忽然撞在應凱的墓碑之前,陪他共赴黃泉。

    姬餘從夢中驚醒,他顧不得擦去冷汗,這或許對於應君憐是最好的結局,她和應凱都是沉默的人,不喜歡外露情緒,這種互相的暗戀在應凱成為繼子之後就算是不倫,盡管結婚了頁沒什麽反而對應家還是好事,可是應靖博這死腦筋就是不同意,他疼女兒勝過那個非親生的兒子,看不起應凱,所以兩個人終究是錯過了。這次,他們總算不用錯過了。

    姬餘有些可憐應靖博,他擦去冷汗:“讓人看著點應老,要是有什麽閃失,還是不動聲色地照顧著吧。”如果這個夢是真的,那麽兒女都沒了的應靖博還真是生無可戀,作為應凱的朋友,出點力吧。

    賈昊愁苦,不動聲色要如何?又得強迫手下人自己想辦法了,大概就是化身小兒子或者什麽能讓他發財的老板或者幹脆送個妾之類的接濟著吧!

    賈昊還沒愁苦完,姬餘便一臉嚴肅地問他:“王後在冷宮之中,是如何曉得張家曾經有個幕僚叫鞠小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