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下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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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仙離開,李暠坐到講席位置,準備開始上課。尹玉成對於索仙剛才所說的話,心中暗暗品評。索仙的觀點和她在《山河圖說》中所表達的類似,都是靠著一張圖得不了天下,可笑還有那麽多方勢力,明的暗的,虎視眈眈。這天下哪裏有那麽容易到手?

    這時書院的王管事忽然推開了課室的門,他臉上帶著隻有見到達官貴人才會有的極度諂媚的表情:“麻煩李公子稍等一些上課,索公讓我來知會各位,馬上會有一位新的學員來甲班。”李暠立刻停了下來,點了點頭:“不妨事,既然是索公吩咐,我們等著就是。”已經過了開學典禮,還有人來插班,這人要麽是後台極硬,要麽就是才華極為出色,莫非來的是姑臧尹氏?想到這裏,慕容衝不由的一直望著門口。

    已經過了許久,新來的學生還沒有出現,索英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李暠也不知道誰要來,暗暗歎了口氣,對眾人說道:“我們暫且休息一下。巳時三刻正式上課。”巳時三刻換算成現在的時間就是9點45分,李暠說完就先一步出門去了索仙在書院的辦公室,他要去看看到底搞什麽名堂。

    聽說要課間休息,慕容衝第一個站了起來,到院子裏賞花活動去了。索嗣、陳征也緊跟著出了門,宋繇見尹玉成沒動,自己就也沒動,他轉向左側看著尹玉成:“阿秀,那把團扇你還喜歡嗎?”尹玉成點點頭,那扇子本來就是小茹喜歡的,所以拿到之後她就給了小茹,隻是不便和宋繇說那麽清楚。

    宋繇記得團扇上畫的是梅花,就接著問:“我猜阿秀你喜歡梅花?”尹玉成生在秋季,她最喜歡的花是菊花,不過梅花也還好,尹玉成還沒說話,慕容衝已經活動好回來了,他接著宋繇的話說:“怎麽你猜的很準嗎?會看相,給我也看看。”

    慕容衝記得宋繇是那天在街上和尹玉成比詩的人,他暗中旁觀了全過程,所以現在是故意的上來插個話打個岔,沒想到宋繇正色說:“在下確實會看個相什麽的。”尹玉成的老師郭瑀就是天下看相卜算第一人,她雖然沒學過,對卜算還挺有興趣的,於是對宋繇說:“那你看一看,從我臉上能看出什麽來呢?”宋繇煞有介事的仔細端詳了尹玉成的麵貌,說道:“阿秀你麵相端方,是個有福之人。”慕容衝取笑他:“哪有說姑娘麵相端方的?你會不會說話?”宋繇不理他,繼續認真說:“我從阿秀麵上看到阿秀這兩年一直在尋找什麽人。”他這話沒錯,因為尹玉成找宋繇已經找了差不多兩年,離開姑臧才算是作罷。

    尹玉成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宋繇故作神秘的說:“我從你麵相上看出來的。在找的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宋繇略有些激動的看著尹玉成,李暠找他當然不需要理由,但是尹玉成又是為什麽呢?這是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問。慕容衝當即插話:“你不是看的準嗎?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還用問阿秀嗎?”這兩個人都直呼阿秀,顯得自己和尹玉成很親近的樣子。

    尹玉成還是回答了宋繇:“我在找的人,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重要的親人。”宋繇麵色微變,這時在外麵的小茹進來給尹玉成倒水,看到宋繇嚇了一跳:“怎麽是你?”宋繇露出見到熟人的笑容:“我也是這書院的學生。”小茹開心的說:“那真是太巧了。謝謝公子那天送的團扇,我特別喜歡。”

    宋繇這才看到那梅花團扇掛在小茹的腰間,他的臉色立刻變了,轉過身去,不再和尹玉成說話。索英一直在座位上沒離開,到此時,方才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前排的三個人,索英心裏冷笑著想:“索仙說讓她來書院陪著尹玉成,怕索家未來的媳婦兒太孤單,現在看起來根本不需要人陪,這個媳婦姓不姓索還不一定呢。”

    這時課室的門推開,烏泱泱進來了不少人,走在最前麵的是李暠,他剛才從窗口看見宋繇和尹玉成熱絡的說話,立時覺得心裏很不爽。緊跟在李暠後麵的是索嘏,原本索仙想推薦他去太守府任職,沒想到索嘏還是想先來書院學習,索仙覺得多讓他認識一些同齡人也沒有壞處,就讓王管事通知李暠稍等片刻開始。並且讓王穆來帶索嘏去甲班,王穆和索嘏都是好武之人,兩人一見麵幾乎就成了忘年交。如果就是索嘏,是不用等那麽久的,緊跟在索嘏後麵的是索月和小蓉,剛才索嘏還沒出門,就親眼目睹了索月為了進書院在索仙辦公室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從未見過有女子為了爭取讀書機會而肯豁出性命的,何況這個人還是從小錦衣玉食的索月。作為索月家族大排行的五哥,索嘏不由得心生敬意,還在索仙麵前幫索月說了好話。索仙實在無可奈何,隻能答應索月入學。大吵大鬧就是要到書院學習,否則就自盡,索仙被纏的沒有辦法,隻好勉強答應了下來,但是和索月約法十章,一條條的說下去,時間就被耽誤了。

    李暠去到索仙辦公室的時候,那邊的協商剛結束,索月對索仙的要求滿口答應下來,想到自己馬上就能夠和心愛的馬郎共處一室上課了,姑娘簡直心花怒放。對於臉色鐵青的李暠,索月第一次視而不見,沒有撲上去喊“長生哥哥”,李暠鬆了口氣,帶著他們回到課室。因為是策論課,王穆想聽聽索嘏的見解,就也跟著一起來了,課室裏一下子就多了五個人。

    王管事帶人跟在後麵給索月安排桌椅,索嗣還在外麵,他是實在不知道如何和尹玉成開口說話而躲出去的。索月看了一眼教室的座位,她最想坐的當然是慕容衝旁邊,就是尹玉成那個座位,可是第一排都已經坐滿了。她看了看索嗣的座位,正好在慕容衝後麵,就算看不到他的俊顏,有個背影看看也好的,於是對王管事說:“這裏坐的是誰?我要坐在這裏。”王管事麵露難色,李暠根本就不想理她,索嗣從外麵走了進來:“阿月,你這是胡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索月在索家雖然受寵,大多數時候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今日雖然索仙起初不同意,最後還是遂了她的願,索嘏、索英等人更是凡事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著她。但是在索家索月最怕的兩個人,第一個就是遠在姑臧的大叔索泮,那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再怎麽鬧,結果都改變不了;第二個就是七哥索嗣了,索嗣從小出色,為人驕傲,他才是想要什麽都能得到,索月和他爭是爭不過的,一向大男子主義嚴重的索嗣也絕對不會讓著索月。

    索月一看不好,原來這是七哥的座位,這是踢到了鐵板,立刻滿臉堆笑的對著索嗣:“兄長,剛才索院長已經同意我入學了。(小聲的)他還告訴我說,不得泄露家世出身,兄長放心,我肯定不說。”索嗣聽到這話,想想不能暴露自己的出身,就沒再說什麽,事實上,在場的眾人除了陳征和宋繇,誰不知道他們什麽關係。連慕容衝都被尹玉成科普了,索月一進來,尹玉成就悄悄的對慕容衝說:“阿元,那就是索月。你未過門的妻子。”慕容衝看著那雖然長的還不錯,但是明顯盛氣淩人的索月,不由的對著尹玉成做了個驚恐的表情,尹玉成心想:誰讓你要冒充馬元正,自求多福吧。

    這時索英站了起來:“阿月,來我這裏坐吧。”索英搬到了第三排,和索嘏坐在了一起。索月坐在了尹玉成後麵,陳征的左側,陳征好奇的看著這個一來就弄得雞飛狗跳的姑娘,低聲說:“這姑娘才學很出色嗎?”

    李暠看了一眼在一旁旁聽的王穆,王穆輕輕的點了點頭,李暠強忍住快要爆發的怒氣:“好了,我們現在上課。”每個人桌子上都放著一份《山河圖說》,尹玉成沒想到天下才俊如此之多,自己的文章有一天會被書院拿來當教材,也是覺得十分好笑。李暠看著眾人:“這篇策論相信各位都看過,我們今日討論第一句提出的問題,‘何以得天下?人乎?財乎?圖乎?’誰願意先說?”事實上,索月就沒看過這篇文章,她一邊看,一邊揉著腦袋小聲說:“這誰寫的酸文,都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她聲音雖小,前後左右都聽見了她的話,好幾個人臉色為之一變。

    索嘏舉手先行發言:“當今天下大勢是各地政權割據,要想一統天下,恢複到漢代的疆域實非容易之事。我個人非常欣賞這篇策論,策論裏剖析了得天下的三個要素,即民心、德行和天命。顯然民心最為重要,人心所向,萬民所指,才是得天下之首要條件。”宋繇也跟上說:“不錯,《荀子》裏說,‘君者,舟也;庶民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正是此意。”宋繇說的這句話是不是很眼熟?不錯,唐代名臣魏征也說過類似的話,然而原創是荀子。

    宋繇話音剛落,李暠就皺著眉頭說:“你自己的觀點呢?不要總說古人說過的話。”麵對李暠突如其來的批評,年輕的宋繇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回答。一直沒說話的陳征卻反駁李暠:“這篇策論也是他人所寫,我們不就在拿出來討論嗎?引用古人說法,恰恰證明書看的多。我說一下我的看法,我也覺得這篇策論不錯,但是沒有到了要神化的地步。天下形勢變化莫測,要是看了篇文章就能得天下,那前代霸主就要活活氣活過來。”

    尹玉成覺得他的說法十分有趣,也接話說:“正是,我也覺得不能以此文為樣本來逐鹿,恐誤了自己。同樣的道理,天下英雄對於山河圖也是過於推崇了,並不該如此,得天下,僅靠一圖有何用?把希望寄托在這虛妄的地方,不如多提高自身的文武藝。”尹玉成公開批評自己所寫的文章,李暠不由得對她投注了讚賞的眼光。

    慕容衝看著尹玉成說:“我有一點兒不同意阿秀姑娘的看法,剛才索先生誇你文章寫的切合實際,但認為山河圖對於奪天下一點兒用處都沒用,這個看法就很紙上談兵。事實上,如果有山河圖在手,因為之前山河圖所造之勢,會讓群雄歸心,認為此人就是天下共主,所謂時勢造英雄,就是如此。”索月見他反對尹玉成的觀點,心裏暗喜,卻不知道慕容衝作為亡國的王爺沒有一刻不想複國,山河圖之說原本就出自他慕容家,他對於山河圖的事情思慮良多,此時正是把尹玉成當成可以討論天下大勢的朋友,才會如此認真的對待,甚至將自己的觀點和盤托出。因為他已經猜到了這個入學榜首的女子是誰,以及她與山河圖的關係。

    尹玉成聽到慕容衝的觀點,不由的點頭:“阿元兄所說甚是,我怎麽沒有想到。不過若是如此的話,那山河圖不需要是真的,隻要名義上有此圖,就可以號召群雄了。”陳征一拍大腿:“妙啊,我怎麽沒想到?”索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閣下就算想到,難道還打算奪天下不成?”陳征奇怪的看了他一樣:“有何不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索先生辦此書院,匯聚河西才俊,甚至讓我甲班以策論為修學重點,難道不是誌在天下?”

    陳征說的正是眾人的心裏話,在場眾人除了王穆和李暠與索仙探討過他的想法之外,其他人都隻能揣測索仙的用意,不錯,索仙的確誌在天下,但是卻不是為個人謀帝座,他是想培養亂世之英才,治世之能臣,在敦煌乃至整個河西,不得不麵對前秦的鐵蹄的時候,能夠有一爭之力。這就是索仙的打算,真正的憂國憂民,但是對外卻不能說,因為人人心裏都有數,前秦的軍隊雖然還沒來,但是前秦派出的諜者早就遍布整個河西,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有滲透,甚至這書院裏就有可能有苻堅的人。因此,李暠不能讓兩人把這麽敏感的話題繼續下去,隻得打斷他們:“好了,我們不要跑題,還是就這個問題繼續探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