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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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賓度客棧,三樓客房。

    這個臨街的客房打開窗戶便能俯瞰下方的街道和不遠處那座富麗堂皇,占地幾十裏的恢弘宅邸,這座宅邸的主人便是這百善城的三大家族之一。

    李家。

    原本出了一個百善城第一強者的李家,應該迅猛發展,地位攀升才對,可是那名曾經力斬天鹿山魁首的清臒老人卻表現出一副對李家任何恩怨都不感興趣的樣子,甚至有些冷漠,孤居家族深處不問世事,幾次試探之後,確定這老人不會插手李家之事之後,諸多勢力方才敢放心發展,明爭暗鬥,而轉瞬千變的局勢也讓的一向和李家關係僵硬的趙家抓住機會,有了蓬勃崛起之勢。

    大開的窗戶前,改換容貌的李清雙手撐著窗欞,久久凝視那足有二丈高大,恢弘大氣的朱紅大門,許久未動。

    “大人。”

    飄忽鬼魅的二隻暗鼠不知何時出現在李清身後,單膝下跪,一人雙手抬起,呈上了一疊紙張。

    李清緩緩轉過身,接過那疊紙張,另外一人再度取出一個黑布包裹的盒子,恭敬道:“大人,這是半天之前從大桂城送來的,另外明天便是學院假期,塵道學院的學子將會回城,大人可在一周之後去學院報道,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好。”

    李清微微點頭,旋即:“你們回趟惡洲,問媚堂主再拿三張畫皮和一張天衣,如果主上問起此事你們實話實說即可,辛苦了。”

    二隻暗鼠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一怔,有些錯愕的看著李清,辛苦了?

    這在惡洲以冷酷無情出名的龍刀,今日竟然對他們說了句辛苦了?

    二隻暗鼠頭顱愈發低下,拱手後退消失。

    李清並不在意二隻暗鼠的想法,輕撫黑布盒子,輕輕一歎,他這一趟並不準備帶這東西回來的,所以把它交給了洛燕,沒想到她還是把它送來了。

    是擔心自己吧。

    “我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啊。”

    李清微微抿嘴。

    年少風流多情債,可惜他已經沒那命去還債了。

    收斂心思之後,李清掃了一眼手上的紙張,粗略瀏覽,他現在的身份是秦立,曲州大元郡的一個家道中落的公子哥,關於身份上的一些方方麵麵紙張都有提到和介紹,所以這個身份隻要不趕到大元郡去細查的話沒人能覺察真假。

    放下紙張後,李清負手而立窗欞前,目光遙望三條街道外的城門大道,心頭默念三,二一。

    有一隊人馬從城門處徐徐走出,無一不是朝氣蓬勃,靚麗風流的年輕人,從其中幾人還未脫下的學院服飾邊讓許多路人目露羨慕,那可是塵道學院的院服,那這些人豈不是塵道學院的學子?

    青山郡四大學院之一的塵道學院!

    除去那些路人,許多百善城本地人的麵色則敬畏了許多,他們可是知道這些年輕人的身份的,三大家族之一的李家,雖說有傳言趙家越發勢大很可能會對李家下手,但也敵不過李家這些年的積威啊。

    “哇,那幾個女的好漂亮。”

    “還是紅衣服的好看。”

    “那是李家大小姐吧。”

    路邊的人群竊竊私語,火熱而隱晦的目光打量著馬背上婀娜窈窕,容貌出眾的幾個女孩,也有一些春心欲動的美嬌娘眼睛發亮,猛盯著皮囊出色,風流倜儻的少年郎,誰要是能攀上李家的高枝就真的此生不愁了。

    遠處的窗戶後,那一雙目光卻是毫未停留,一瞬即過,直到這一隊人馬逐漸消失在街道中的時候,他還是不動絲毫,繼續望著城門。

    待城門口因此聚集的人群三三二二散的差不多的時候,有馬匹嘶鳴聲響起,一匹通體赤紅的寶馬從城門口一躍而出,穩穩落在青石街道上,寶馬揚蹄而起,放聲嘶鳴,坐在馬背上拉著韁繩的卻是一名女子。

    一些還未散去的人群回過頭,見到這一幕頓時驚為天人。

    “好……好美的女子……”

    有人喃喃自語。

    紫發飄揚,俏臉精致的女子拉住韁繩,翻身下馬,英姿颯爽,目光環視間,眉宇間的英氣讓的許多男子都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倘若前麵走過去的李家女子,最勝的幾人容貌是八十分,那這突然闖出的紫發女子,便能稱得上八十五分,加上那股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還能再添上二三分。

    “她是誰?也是李家之人嗎?”

    人群紛紛低語。

    有人咽了口唾沫,低聲道:“她是李家李恒白的女兒,何淩。”

    人群寂靜了一瞬,望向那紫發女子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許多,李恒白這三個字在百善城就是頂天的分量,當之無愧的百善城第一人!

    五年前的天鹿山,魔徒眾多,到處肆虐,離之最近的百善城屢受其害,民不聊生,若不是有李恒白力斬白鹿道人,清掃魔窟,百善城將永無寧日。

    何淩牽馬而立路中心,回頭一望。

    城洞之內再次徐徐走出三馬,左右二男,中間一匹白馬上是一襲白衣,如瀑黑發,腰係玉笛,手握長劍,眉黛如山,膚若凝脂。

    九十分的女子。

    看呆了許多路人。

    “李家明珠,李璿涵。”

    有一道低低的壓不住驚豔之感的聲音回蕩在人群中。

    “二位學長,一路叨嘮,就送到這吧,家族紛擾,莫怪璿涵不邀二位進家一坐了。”

    白衣女子輕笑,一馬前行,那二個錦衣玉服,明顯地位不低的男子對視一眼,皆是苦笑一聲。

    何淩一手一馬繩,二馬緩慢行走在街道上,留下二個曼妙美麗的背影供路人回味。

    “好一朵難采的美人花啊,餘兄,在下先行告辭了。”

    眉心一點紅印的男子笑著搖了搖頭,旋即調轉馬頭,一騎絕塵而去。

    另外一名劍客打扮的青衫男子聳了聳肩,懶散打了個哈欠,大笑離去:“這樣的女子,才有意思,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李清徐徐關上窗戶。

    小淩和璿涵都已長成佳人,過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好,沒有比這個更能讓他欣慰了,他本欲再去看一看白老,不過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臉上的這張畫皮理論上是能瞞住靈古境的,不過李清不想冒這個險,寧願讓人再回去取一張天衣。

    何謂天衣?

    無縫是天衣。

    靈元境也無法瞧出端倪的神奇之物。

    拿到了天衣,李清才敢出現在白老麵前,去見見那個老人。

    百善城,百善人,孝為先。

    “我曾黑發送白發,苦我悲我但無妨。”

    李清目光平靜,他絕不會拿真麵目出現在白老麵前了,他很慶幸五年前沒有死在青山,他的屍體沒有出現在白老麵前,白老送黑發這種事情,一次就夠了。

    ……

    李家,山後小院。

    這裏本來就是李家最偏僻的一個院落,再加上五年前一個老人搬到這裏來了之後,周圍一片更是清靜的異常,極少有人敢靠近,也不知是因為那老人在這的關係還是暗地裏有人偷偷下的命令。

    此刻正有二道靚麗身影行走在九曲十八彎的走廊上。

    “璿涵姐,都到家門口了,你不請他們二個進來坐坐?”

    手裏拿著一個青翠蘋果的紫發女子嘎嘣脆的咬了一口,挽著旁邊麗人的手臂,笑眯眯的道。

    旁邊的白衣女子淡淡道:“不想。”

    何淩咽下嘴裏的蘋果,說實話這種還未熟透的蘋果有一種澀味,但是她偏愛這種味道,這種習慣,應該是五年前的時候開始的,而在那之前,她卻是一個連飯菜都要灑一把糖都才能下咽的嬌嬌女。

    “唉。”

    何淩歎了口氣,道:“可憐啊,人家二個好歹也是天字榜上有名的天驕,當了一路的護花使者,竟然連個門都進不了。”

    李璿涵瞥了一眼旁邊的何淩,敲了敲她的腦袋:“小丫頭,話裏還會帶刺了。”

    何淩故作無奈的聳了聳肩,而後笑嘻嘻的露出一口雪白牙齒,

    走過前麵轉角,一個小小院落出現在視野內,院子的桌子上,一個清臒老人靜靜坐著,麵前擺著一套茶具,這套看上去就名貴異常的茶具內卻是盛著路邊攤上買來的五文錢的茶葉,讓一些對茶具獨有情種之人見到定要痛心疾首的說一句暴殄天物。

    “白老!”

    遠遠的見到那老人何淩便用力的揮了揮手,大聲喊道。

    老人回頭一望,那被歲月刻出諸多滄桑痕跡的臉龐浮現一抹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比起何淩,李璿涵便含蓄淑女了許多,等到了老人跟前方才柔柔的喊了一聲白老,李恒白笑著拿起茶壺,給二人滿了一杯茶,問道:“這次要在家裏呆幾天?”

    “七天。”

    何淩隨口回答。

    李璿涵在一旁補充道:“入學已經四個月了,塵道學院有半年一次的新生排名比賽,這一次回學院之後,需要好好做準備,所以再回來應該就是三個月後了。”

    李恒白笑問道:“如何,有把握衝到第幾名?”

    何淩搶著回答:“那肯定是第一啊!”

    李恒白失笑,揉了揉何淩的腦袋:“吹牛你肯定第一。”

    李璿涵無奈一笑,旋即認真道:“我處於靈核境初期,不出意外應該能有前二十名,等再修行半年的話,可以嚐試衝擊一下前十,小淩靈力大圓滿的話應該能排進前五十。”

    李恒白點頭:“很不錯的成績了,塵道學院畢竟是匯集青山郡十三城頂尖精英的四大學院之一,我們百善城在其中隻能算中上,修行這事情急不來,穩紮穩打,鬆弛有度方才是正道。”

    “璿涵受教了。”

    李璿涵鄭重道。

    “好了好了,白老,我們一回來你就說教,下次我們可不敢回來了。”

    何淩扮了個鬼臉,道。

    “你啊。”

    李恒白也很無奈,道:“你什麽時候要是能和璿涵一樣我就放心了,都快成年了還和長不大的小孩子一樣。”

    “嘁。”

    何淩輕哼一聲。

    “璿涵。”

    李恒白轉向李璿涵,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遞給了她:“你爹哪裏應該還沒去吧,這東西幫我帶給他。”

    “好。”

    李璿涵起身,道:“白老,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見到李璿涵走了,何淩無趣的拍了拍紅唇:“白老,騎了一天馬都累了,我先去睡了,明天璿涵姐還要來找我去逛坊市呢。”

    李恒白臉上的笑容消失,輕聲道:“她明天不會來了,以後都不會來了。”

    “啊?”

    何淩一愣,錯愕的看著李恒白,李恒白卻是起身,徐徐走向自己的房間。

    何淩眨了眨眼睛,嘟囔道:“什麽啊,莫名其妙的。”

    何淩懶得多想,打著哈欠便回了房間。

    李恒白走進屋內,沉默了一會,打開櫃子,抽出最下麵的抽屜,裏麵有一隻生鏽了的荊釵和一卷畫卷,李恒白打開畫卷,畫卷上一男一女二個稚童牽著一個老人的手走在路上,女孩的一頭紫發特別顯眼。

    老人輕輕撫了撫畫上男孩。

    “嘎吱……”

    房門被打開,一人走了進來。

    “白哥。”

    臉上有著一條疤痕的李岩輕輕喊了一聲。

    老人卷起畫卷,放回抽屜,合上之後緩緩起身,轉身望著李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之前就感受到他的氣息了,趙如生來的還真是時候。”

    李恒白坐下,淡淡道。

    李岩沉默了一下,道:“他還帶來了一張紙,是趙鴻被白河宗收為核心弟子的通書。”

    “借勢壓人嗎?”

    李恒白呢喃了一句,似乎是笑了笑。

    李恒白看了一眼李岩,徐徐道:“你的意思呢?”

    李岩微微張了張嘴又閉住,他猶豫了好久,胸口起伏,咬牙道:“作為一個父親,我沒什麽理由不答應,趙鴻年輕有位,品性也不錯,更何況如何成了白河宗的核心弟子,日後必將一飛衝天,作為家族長老,我更是得答應,趙家明擺著要一飛衝天了,這一趟的趙如生意思很明顯,除非答應,否則必拿李家開刀。”

    李恒白一臉平靜,輕聲道:“但是作為李岩,你卻不敢答應,你不想背棄誓言,你不想對不起我,對不起我這從小護著你的大哥。”

    李岩緊緊抿嘴。

    旁邊屋子裏的何淩懶洋洋的翻了個身,卻從一閃而逝的窗戶口見到了外麵不知何時幾個黑影,她疑惑的起身,打開窗戶看了一眼,頓時愣在原地。

    外麵的院子裏站著一些人,她卻全認識。

    為首的李青峰。

    後麵是除了大長老、左右長老之外的所有族內長老。

    他們來幹什麽?

    何淩眼睛緩緩睜大,旋即想到了什麽,猛地看向李璿涵離去的方向。

    過了一會,房門逐漸打開,李岩從裏麵走了出來,他望著外麵的所有人,一言不發的走下階梯,包括李青峰在內的所有人都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滿臉緊張,有人欲言,卻被最前麵的李青峰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方才閉上嘴巴。

    李岩仰起頭,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他轉身朝著木屋重重的行了一禮,所有人如重釋負。

    李青峰隨之彎腰抱拳行禮,其餘長老也紛紛照做,屋子內的老人靜靜的坐在桌子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麵,一聲,二聲,三聲……

    旁邊的屋子裏,何淩瞧見這一幕,默默的收回目光,坐在床榻上,靠著身後的牆壁,縮起身子,抱著膝蓋,腦海裏天人交戰。

    遠處的廊道上。

    正往家走的李璿涵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轉角處走出來的黑衣俊秀青年,美眸一頓,旋即緩緩眯起一個有些危險的弧度:“你怎麽在這?”

    瞧得和以前一樣還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語氣,黑衣俊秀青年眼神變得有些黯淡,笑容有些苦澀,以他的天賦,以他的身份,就算在那人才濟濟的白河宗內也是追求者甚多,卻沒想到在這裏屢屢受挫。

    “璿涵,我三年前就和你說過,我可以等你,等你改變主意,但是我也是人,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等不住了,我會采用其他手段的……”

    黑衣俊秀青年凝望著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絕美臉龐,輕聲道:“我一周前被收為白河宗核心弟子了,所以今天是來提親的,明天我就得走,宗內有一份任務交給我,最快也要半年時間才能回來,我尋思了一下,就先來定下這件事情了。”

    李璿涵的俏臉終於變了顏色。

    這個在百善城甚至青山郡都名聲在外的青年倒退一步,繼續道:“等我半年。”

    趙鴻轉身離去。

    李璿涵在原地站了一會,似乎是猛然驚醒一樣,反身就朝之前來的方向跑去,走到外麵的趙鴻回頭看了一眼飛奔中的李璿涵,輕歎了一口氣。

    半個時辰前,當他出現在李家大堂的時候,滿座的李家長老全部噤聲不言,原本還有爭議的人群無人再發聲,就算是激烈反對的李岩也沉默了。

    “李恒白嗎?”

    趙鴻微微搖頭:“的確是個大麻煩,但可惜……”

    趙鴻手掌緩緩攥緊,越來越有力:“隻要我這趟任務完成,就算是李恒白也擋不了我!”

    心亂如麻的李璿涵奔跑在走廊裏,她腦海裏隻剩下了那個老人,隻有這個老人才能幫自己,她的手臂微微顫抖著,轉過前麵那個彎就是那個院子了,李璿涵慌亂的心神似乎安靜了下來,有那個老人在,就算天塌了她也覺得無妨。

    “砰……”

    突然,她手上的盒子掉在了地上,李璿涵看了一眼並沒有在意,這個時候她根本沒心思去管其他的。

    突然,跑出幾步的李璿涵腳步停住,她轉過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盒子,裏麵有一抹紅色從盒子裏掉了出來。

    “不……不會的。”

    李璿涵的玉手微微顫抖著,她不斷的呢喃著,一步步走向那個盒子,這個小巧的盒子在這一刻仿佛重若千鈞,她光潔額頭浮現的汗水已經打濕了額前的發絲。

    她終於拿開了盒子,撿起了那一抹紅色。

    那是被繩子束著的一卷紙張。

    李璿涵的俏臉越來越白,她顫抖著的手掌解開繩子,慢慢的,慢慢的打開這卷紙張。

    從下而上卷起來的紙張,最下麵是一個名字,是她的,她手掌停頓了一瞬,手掌愈發顫抖的厲害,當她再把紙張往上打開一點之後,又是一個名字浮現在她眼前。

    紙張掉落在地,李璿涵如同失去了線的木偶般,一下子丟了魂,清風吹過,紙張被卷動著在地上翻滾,在最上麵有二個字分外顯眼。

    婚約。

    李璿涵離那個轉角處的院門隻有最後十腳路,但是這十腳路,在她眼裏卻是咫尺天涯。

    遠處的屋頂上,李岩默然站立。

    剛才在屋內,李恒白和他說了很多。

    “我難道就忍心看璿涵一直為一紙婚約牽絆?”

    “我難倒就能狠心讓她真的為李清守一輩子活寡?”

    “她如此年輕,未來多姿多彩,她這麽出色,她該有自己的幸福,為了一樁娃娃親束縛她一輩子,我李恒白做不出這種事情。”

    李岩嚐試反駁:“可是李清可能沒有死啊,他的屍體至今沒有被發現!沒有任何跡象和消息表明他死了!璿涵她一直在等,一直,一直!”

    李恒白打斷了他的話:“他死了!”

    二人都沉默,過了一會後李恒白方才繼續道:“已經等了五年了,夠了,我不能再耽誤璿涵,她會怨我還是恨我都無謂了,你走吧。”

    李岩胸中堵了很多東西,讓他心悶,他煩躁的甩了甩腦袋,跳下屋頂,消失離去。

    圍牆下,女孩嬌軟的身體靠著牆壁緩緩滑落,她眼前似乎蒙了一層紗,記憶也開始飄忽。

    她還記得,那是他們五歲的時候,也是在青山。

    七八隻野狼被烤肉的味道吸引,聚集而來,孤身一人坐在樹下的白衣小女孩被狼群包圍了,從沒見過這種陣勢的小女孩被嚇得滿臉蒼白,那一頭頭齜牙猙獰,流著口水的野狼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噩夢。

    她隻能無助的哭泣。

    野狼群越來越近。

    有一個男孩抓著一根細藤蕩了過來,跳到了小女孩身前,手握木棒的男孩緊緊咬牙,死死的盯著圍過來的野狼:“都給我離璿涵遠一點!”

    男孩那張滿是稚氣的臉頰上有著一抹凶色:“再上前一步,我宰了你們!”

    “嗷嗚!”

    性子殘暴的野狼露出一口獠牙,猛地撲了上去。

    “清哥!”

    小女孩的尖叫哭喊聲響徹四周。

    待得一道白虹火急火燎從山下趕來的時候,見到的卻是滿地的野狼屍體,還有那倒在血泊中,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的男孩。

    小女孩抱著男孩,手上身上滿是鮮血,撕心裂肺的哭喊。

    “別哭……”

    傷痕累累的男孩費力的笑了笑,艱難道:“璿涵,我……我還不會死呢。”

    男孩嘴角有血跡溢出,繼續道:“我……我還沒帶你去風瀘州吃糖葫蘆,還……還沒帶你去山水洲看大海,我怎麽……怎麽會死呢。”

    小女孩淚如雨下。

    “我隻是,有些累了,累了……”

    男孩輕輕閉上眼睛。

    身化白虹以一種離譜的速度趕上來的李恒白看著這一幕,心頭觸動,之後便是那一紙娃娃親的婚約。

    牆角下坐著的李璿涵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水,她收斂心神,抹去俏臉上的淚水,目光看向了青山的方向,許久許久。

    隻是她怎麽也看不到,此刻在那青山,在那顆樹下,現在正有一個青年站著,輕撫樹幹。

    時間,會讓深的東西越來越深,讓淺的東西越來越淺。

    許久後,李璿涵擦幹眼淚,站起身,撿起被風吹到灌木上卡主的紅色婚約,那張精致的俏臉上綻放出一個動人心魄的絕美笑容,輕聲自語:“我等你半年。”

    屋子內,敲擊著桌麵的李恒白手指終於猛地一停。

    他緩緩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

    “是我錯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