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二爺揚了揚手中的紙條，不無得意的對眾人道：“那富貴院傳送消息方式獨一無二，有秘法使用各種鳥雀傳送，且會將紙條塞在翅膀根部，遞出的消息放於左翅，返回的消息放於右翅膀。若是不知道內情之人，定會以為是尋常鳥兒。”

    眾人一陣驚歎，無不是誇讚黃二爺見多識廣，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隻是無一人去深思這黃二爺從何得知的此事。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咿兒呀~”

    樓下的瞎子似乎調好了音，二胡也不再難聽，變得淒厲起來，透出一股肅殺之意，隨著那滄桑的聲音響起，顯得格外震人肺腑。

    黃二爺享受了一陣讚歎，再聽見這甚合時宜的慷慨詞曲，頓時極為受用，對瑞安也有了好感。接著道：“告訴你們個判斷的法子，便是瞧著鳥兒飛行姿勢，若有不協調，要麽受傷，要麽便是信使。好了，不說閑話，若我猜的不錯，這定然是那魔頭發出的消息，上麵應該是他現下的位置。”

    眾人心中一驚，這黃二爺竟能做到此等地步，看來這次這魔頭定然難逃大劫，頓時信心滾滾，放佛已經瞧見那魔頭身首異處，自己卻揚名立萬，傲然江湖。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咿兒呀~”

    愴然之詞合乎時宜的再度傳來，黃二爺決然的打開了字條，待看清字條後，卻一動不動，口中喃喃道：“怎麽會這樣？不會啊，消息絕對可靠啊，怎麽會，怎麽會？”一旁的楊三爺見此情景，一把奪過紙條，亮了出來，隻見上麵空無一物，莫說是字，連一點痕跡也沒有。

    大家心懷疑惑，安靜下來。此刻卻從角落處傳來“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大家有些惱火，誰人如此不懂禮數，吃花生發出這麽大的聲響，都將目光投向那處。卻見一名瘦子男子坐在單獨一張桌子旁，頭戴破爛鬥笠，無法看清容貌，身上是破爛黑衫，麵前桌上擺了一柄劍，一盤花生米，一隻手還拿了一顆，那擾人的聲音正是從他嘴中傳來。

    “敢問閣下是何人？”那責問瑞安的漢子傲慢問道，顯然不記得認識這個人。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咿兒呀~”

    那瞎子似乎知道眾人心思，愈加慷慨，聲音高轉低回。

    “噗呲！”一聲撕裂音響起，過了半響，一聲怒吼，是從那漢子旁邊人中發出，而那漢子卻仍是剛才那個姿勢，隻是脖子有些紅，接著一道道鮮血順著留下，顯是已經死了。眾人頓時全神戒備，覺得周圍肯定有人在偷襲，因為麵前那人毫無動作，隻是動了動筷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嘿兒呀~”

    “噗呲！”又是撕裂聲響，眾人急忙四周瞧瞧，看看會不會又是身旁之人。果然有人驚叫，看著旁邊一名拿九環刀的漢子，那人脖子同樣泛紅，一股鮮血直流而下，也死了。眾人一陣心寒，這可是絕山刀的傳人，曾經名震魯地，一刀斷江流的韓采山，卻連敵人都不知道在哪就死掉了。那自己還能活下來嗎？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嘿兒呀~”

    撕裂聲再次響起，陝北斷魂門的劉世鉞，在生死簿上畫了勾。這次楊三爺終於瞧清楚了，就是那吃著花生米的男子動的手，驚怒交加，一聲吼道：“眾位兄弟們，就是此人，欺人太甚。”說話間眾人的恐懼都有了發泄的地方，俱都拿了兵器向那人殺去。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咿兒呦~”

    長安世家楊家的楊天淩當先殺來，他隨楊三爺前來助陣，一身硬功在長安城也算是一流人物，此刻一隻鐵拳徑直向那男子砸來，此拳若是砸中了，一頭牛也得碎了。那男子隻將手中筷子輕輕一劃，楊天淩頓時不動。後麵有人見他不走了，怒推一把，卻是身子倒地，流出一地血河。長安楊天淩，也在生死簿中勾上了一筆。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咿兒呦~”

    黃二爺一聲呼喊：“大家一起上，此人定是院裏的魔頭，用了機關，大家報仇啊！”那些人都眼紅了，再也不顧江湖規矩，一齊招呼過去。刹那間，飛刀、暗器、刀、劍、槍、戟、棍、鐧等等無數兵刃出現在那人眼前。不見那男子抬頭，右手還拿著那顆花生米，向嘴裏塞著，左手拿隻筷子不停劃著。離得最近的長安世家黃仁鋒，隨著黃二爺前來，身死。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嘿咿呀~”

    瞎子歌聲越來越高亢，整個人也越來越沉入詩中，都快手舞足蹈起來。聽見樓上乒乒乓乓，以為眾位老爺喜歡，更是高興，想著今日或許有賞銀，聲音平添三分嘹亮。

    樓上，嶺南李家二少爺李博，將雙鐧擋在頸前，希望擋住那筷子輕描淡寫的一劃，下一刻，雙鐧連同頸項中，都出現了一條細縫，殺，蜀中唐門旁支唐杏枝，殺，中原林氏鏢局少夫人林慧兒，殺！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嘿咿呀~”

    一切仍在繼續。百計門少門主“狐狸”胡千秋，殺，長安楊家楊天軍，殺，關中天霸霸臨風，殺！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啊啊啊~”

    隻剩下了七八人，楊三爺和黃二爺赫然在列，他們仗著自己功夫最為精深，每每隻以內力攻擊，又躲過數次攻擊。兩人心驚膽戰，這人功夫實在超乎想像。不得不低下頭，楊三爺一邊躲著一邊叫到：“兄台且慢，其中定有誤會。”

    “呲啦！”長安世家楊家長老楊長天，身死。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啊啊啊~”

    剩下幾人見此，作鳥獸散，已經破膽，不顧一切向外跳去，那人簡直是勾魂的鬼差。又是幾聲撕裂聲響起，那逃跑的幾人統統躺在了地板上。黃二爺已是癱在地上不能動彈，身下一片水漬，散出一股臭氣，竟是大小便失禁了，眼見二十三位高手，如今所剩無幾，怎麽不恐懼。渾身發抖的懇求道：“大俠饒命，我，我，我無意冒犯，饒命做牛，做牛做馬，都行，都行。”

    “呲啦！”長安世家黃家長老黃書明，燈滅。

    時間剛過去半刻，聚首一味樓共商屠魔大計的二十三名武林高手，全部授首，隻剩一人。

    樓中傳出淩亂的喘氣聲，一身月白衣裳，儒生打扮，臉色蒼白的書生還躲在桌後，正是瑞安。等了半響，見那人沒了動靜，倒也膽大，戰戰兢兢的問道：“你，你，你為何不殺我？”

    那人正望著桌上那隻死去的喜鵲，不知想些什麽。

    瑞安稍稍有了些力氣，顫抖著爬出，扶著桌子半跪在地上，看著滿地粘稠的鮮血，無數斷裂的兵器，和每個都瞪大了眼睛，永不瞑目的屍首，剛才眾生談笑風生的情景是那麽的不真實，“哇”一聲，瑞安吐了，鼻涕眼淚一起流下，恨不得把五髒吐出來。半晌，好受了些，再鼓起勇氣，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那煉獄一般的角落。空無一人，唯有半盤花生好好的放著。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瑞安一臉的鼻涕和淚水，嘶啞著嗓子大聲嚎叫道，不知道問的是自己，還是那個鬼差，不知道是讓自己壯膽，還是真想知道那人的姓名。

    那人早已站在泥濘中，瞎子的麵前。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瞎子構思好了最後一句的唱腔，不能太高昂，也不能太低沉，一定要表現出那股悲愴和驕傲。配合上聲音轉而平穩的二胡，也算一句絕唱。

    男子低頭看看，摸出一把碎銀子彎腰放入碗中。瞎子高興極了，知道自己唱的調是對的，聽得樓上老爺們高興，大發慈悲，賞了不少銀子。聽這聲音，伢兒又能好幾日不愁餓肚子了。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聲音漸漸低沉，給整曲畫上圓滿的句號。

    抬首望去，男子早已走開，輕輕留下一句，放佛在回答著瑞安。聲音盤繞在酒樓中，回繞在瑞安的耳旁。

    “劍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