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畢可汗訝然，隨後道：“靈州如我咽喉之刺，拔掉之後，我大軍便能如龍出海，一路南下，甚至能直取長安。”

    “上一任可汗帶兵如何？”

    “我父親？”始畢可汗頭上漸漸冒汗，他覺得自己一直沒跟上老師的思路，“很厲害。”

    “上上一任可汗帶兵如何？”

    “很厲害。”

    “再上上一任呢？”

    “用兵如神。”

    “他們拿下靈州了嗎？”

    始畢可汗啞口無言，是啊，拿下靈州是他們一族曆來的心願，然而有誰拿下來過呢？

    “為何你覺得你能拿下？”那老者又問道。

    “可是，可是我這馬上就要拿下了。”始畢可汗猶自強硬。

    “戰爭是為政治服務。你的目的是奪糧，可是如今鏖戰靈州十餘天，奪的糧食幾乎都要耗在這裏。哪怕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拿下靈州，可以你還有力氣南下嗎？等戰事結束，你覺得你這可汗之位坐得穩嗎？”

    一席話說得始畢可汗冷汗連連，沉默了很久，終於道：“可是已經打了這麽久，突然撤軍，軍心”

    “誰讓你撤了，繼續打。”

    “那”始畢可汗覺得自己很笨。

    “我隻是告訴你，你的問題。人要善於反省，才能避免做錯的事，特別是你這可汗，一定要步步深思。”一席話說得始畢可汗心悅誠服，走到老師麵前，依著中原禮節躬身下拜。“該受的懲罰自己受了吧。”然而這話讓那始畢可汗苦笑起來，走回自己的座位，在坐凳下拿出一把木尺，一手拿好，對著自己另一隻手板心狠狠打了下去。

    那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聽著那“啪啪”聲音，緩緩說道：“長安大軍尚在百裏開外，由禮王爺所領，想必你是知道他的本事的。”

    始畢可汗狠狠打了兩下，答道：“當然知道，禮王也是知兵善兵之人。”

    “你先派出一部去阻攔一下，靈州城該怎麽打就怎麽打。等過幾日，禮王與你僵持不下，你再緩緩撤兵，那時損失也不大，出兵目的也達到，又震懾南朝朝廷。那時名利都拿到手，這可汗位置無憂矣。”老者胸有成竹，好像這事情一定會按照他所說的執行一般。

    那始畢可汗卻沒有被這話裏的蜂蜜給打動，反而有些猶豫，眼神閃爍，不時看看老師。

    “我知道你的想法，若你還以為靈州城那麽好下，你便去打，死傷多少，以後如何，不要怪我沒提醒你。”老者氣定神閑，好像這事跟他無關。

    靈州城頭。

    “靈州他肯定打不下來。”霍勝北走在靈州城牆上，白須飄飄，夾雜了些許紅絲。身旁走著靈州守將李韻。一路上不停有兵卒起身向他們敬著禮。“我們兩個還沒死，他別想進城！”說的斬釘截鐵。

    “這始畢到底發什麽瘋？他難道真想圍死我們幾個老家夥？”李韻也是無奈之極，他連日都在城頭督戰，今日雖然由霍勝北代勞，可是終究放心不下，便跟著上來看看。

    “這就是年輕，想做點事情，結果太驕傲，選了不可能完成的事來做。”霍勝北放眼望去，那滿目的黑色圍欄和白色營帳，旌旗相連數十裏，螞蟻般的兵卒在裏麵走來走去，壓抑的人氣都喘不過來。他想起自己初上戰場的侄孫，不禁扼腕，多麽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啊，可這就是戰爭，活下去的才是勝者。

    “今日城裏又有三人發熱拉肚子。如果這廝再圍上五六日，隻怕有些麻煩了。”李韻原來在城內也沒閑著，到處視察著百姓和傷員。

    “禮王大軍就在不遠，要不了兩天就趕到了。懷遠縣暫時也固若金湯。我們還有兩萬鐵血二郎。就看這始畢有多大決心攻來，多想得到這靈州。”霍勝北怒哼一聲，看著遠處的可汗大帳，眼睛都要冒火了。

    “我已和禮王互通了消息，他的兩萬人馬預備駐紮在城外二十裏處，給始畢壓力，迫使他分兵，同時給我們減輕壓力。他也詢問了我們城裏疫病情況如何，糧草情況如何。”

    “哦，城中糧草如何？”

    “糧草足夠數月。”霍勝北聞言大慰，拍拍李韻肩膀，繼續巡查起城頭。

    “‘毒醫’先生，他”李韻連忙收起了話，他看見霍勝北神色有些變化，心知挑起了對方的心事。

    “不知道琴韻那幾個孩子怎麽樣了。”霍勝北歎息道，他時時夢見那片安詳的村落，那裏有質樸的人們，有乖巧的孩童，有他唯一的弟子，有他最美的夢，有他最純潔的生命。

    “常常聽你說起這孩子，為何不召喚他們前來一見？”李韻算是霍勝北的老兄弟了，自然知道很多事情。

    “我怕，”霍勝北看向南方，“我怕他們恨我。”

    “等此間事了，我來修書一封，遞與他們，應當能來一聚。有些話還是說開的好。”

    “走，去看看毒老頭。”霍勝北算是默認了李韻的做法，帶頭下了城樓，直奔總督府而去。

    靈州城算是身經百戰，城內百姓早已見怪不怪，哪怕外麵十萬蠻人虎視眈眈，也耽誤不了他們賣菜切肉喝酒吃飯。因為城牆上有著百年來最堅強的戰士和最聰明的將軍。城內一片安穩，戰爭的影響僅僅隻是城門開不了，物資有些缺乏而已。

    進了總督府，卻又是一片忙亂情景，穿著各式官服的大小官員穿來插去，這才能看出來是緊急時期。兩人一路穿過大堂，直接走到總督府的牢獄之中。在一間頗為安靜整齊的牢房前停住，喊來獄卒打開房門，露出裏麵的人來。

    一名瘦削的老頭，正麵朝牆壁蹲著，一隻手劃拉著地上的稻草。衣衫倒還整潔，隻是那散亂的發須甚是嚇人。回過頭來，一雙小小的眼睛露出攝人的目光，待看清來人，“嗤”的笑一聲，又扭過頭去，不再理會。這竟然便是“毒醫”辛博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