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高山上，秋天大海隅。黃花羅粔籹，絳實簇茱萸”一個小女孩正困懨懨的搖頭晃腦背著一首詩。她坐在一間茅屋前麵，門前栽滿了葵花，黃燦燦的晃人眼。茅屋旁幾隻小雞正無聊的閑逛著，幾乎也快困的睡著了。

    隻有葵花叢中不時閃動出一條縫隙，才能讓人發現裏麵還有一位老者彎身除著草。

    “珩珩，又睡著了？”蒼老的聲音傳來，把眼睛閉上的小女孩嚇了一跳，差點摔到地上去。她趕緊大聲繼續背著：“病久歡情薄，鄉遙客思孤”第二句開始就覺得自己聲音太大了，又把聲音降了下來，可惜這麽一打岔，將後麵的給忘了。

    “一首詩背了三日，你說該不該打？”老者溫和道，聲音中充滿了寵溺。

    “不打不打，珩珩能背好的。”那小女孩像是完成任務一般解放了，一跳一跳去逗小雞去了。

    小女孩身體裏，正有另一雙眼睛瞪大了看著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變成一個小女孩，卻又控製不了身體。他隻記得，沒多久之前，劍白大俠隻是讓他和弟弟坐進了一個坑裏。

    王承善現在有著小女孩的一切感覺，有觸覺，有視覺，有味覺，會困倦，會難過，會開心。可是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靜靜的去感覺。此時的他，隻有四歲。

    “這女孩，是墨珩？”王承善疑惑著。他似乎明白了些劍白大俠為何讓他坐進那個坑裏。

    “爺爺，這小雞為什麽要吃蟲子？”小女孩問道，充滿了開心和童真。王承善隻覺得心都要化了，這一刻，似乎這女孩就是他的骨肉，是他的血脈。

    “因為它們愛吃啊。”花叢中的蒼老聲音傳來。

    “那我也吃好不好？”王承善似乎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乳臭味。

    “不行，你吃了小雞會不高興的。”

    “哦。”小珩珩坐在竹凳上，安安靜靜看著小雞，穿著麻布小鞋的小腳蕩來蕩去，讓人心生憐愛。

    “老頭子，快來幫忙。”遠處傳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急迫。

    老頭從花叢中抬起頭來，一見之下趕忙出了院子，向老伴奔去。隻見老伴背上背著一人高的柴禾，手中提著一隻肥兔子，那兔子活蹦亂跳的，將老婆子累得不輕。

    “老婆子真厲害，都能抓兔子了。”老頭趕忙接過兔子，看著氣喘籲籲的老婆子有些歉疚。他一介男子，身體還沒有老伴好，因此上山砍柴的事都是老婆子搶著做了。

    “今晚給珩珩吃肉，她都多久沒吃肉了啊。”老婆子將柴禾背到茅屋背後，歇了口氣，便過來看小墨珩。

    “珩珩，今天乖嗎？”小珩珩一見老太太，便激動的跑了過去，衝進了老太太胸懷，差點壓得老太太喘不過來氣，不過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掛著的笑容卻更為燦爛了。

    “乖。珩珩背了一首詩。”小珩珩在老太太臉上蹭蹭，親了一口。

    “瞎說，三天前的詩今天還背不全。”老頭子在一旁整理著柴禾一邊念叨。

    “你能幹，你讀了一輩子書，說說，你四歲的時候在幹什麽？”老太太橫了老頭一眼，回頭看看小珩珩，眼中又充滿了憐愛。

    “對了，今天山下的私塾先生又在問，看你願不願意去當先生。”老太太放下小女孩，她越發感覺自己的衰老，都快抱不動小家夥了。

    “不去，這世道太亂，現在日子多安穩。”老頭沉聲道。他自幼飽讀詩書，卻輾轉被各方勢力擄來掠去，恐慌不已，幸好有老伴生死相隨，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處住的地方，又天賜下可愛的小孫女，他隻想守護現在的日子。

    “那就好好教導珩珩吧，唉，好不容易安生了幾年，聽說這兩日又開始征兵了，又要對外開戰，又要修運河，好日子不長嘍！”老太太一臉疲態，她想了想，也讚同了丈夫的說法。

    老頭拍拍老伴，以示安慰，沒有再說話，隻剩小珩珩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為什麽大家一下子不開心了。

    今天的晚飯很豐盛，為了搭配那隻肥兔子，老頭子專門去遠處摘了很多野菜，特別是那薄荷，加入兔子肉中，讓人心曠神怡。小珩珩已經忘記上次吃肉時多久之前的事了，她甚至忘記了肉的味道，隻知道特別香。

    “珩珩，多吃些，以後長高些，多長些肉，出落成了大姑娘，誰都愛看你”老太太不停的絮絮叨叨給小珩珩夾著菜。看著盤子裏的肉一點點少了下來，老頭老太太臉上笑出了花，昏暗的房間裏如同充滿了蜜糖一般甜蜜。

    唯有王承善眼睛有些酸，他心疼小珩珩，更加心疼兩位老人。飯菜還沒端上之時，他分明聽見了老兩口咽口水的聲音，可是現在，他們的碗中隻有稀稀拉拉的幾顆小米和幾根野菜。而那肉，他們卻碰都沒碰過。

    溫馨的晚飯吃完，夜幕降臨，小珩珩在昏黃的燈光之下昏昏欲睡，沒幾時便在老太太懷中睡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陣爭吵驚醒，昏黃的燭火依然跳躍著，隻是矮了許多。小珩珩已經躺在了床上，而身邊的老兩口正在門口，與人爭論著什麽。

    “白日來找你們總不在，晚上總在了吧。這是征兵令，老頭子，國家危難，匹夫有責。限你明日午時之前，抵達縣城衙門報道，如有違抗，格殺勿論。”一個蠻橫的聲音大聲說道，身邊還有著兵器碰撞的聲音，顯然有好幾個人一起。

    “將軍，你看老朽五十多歲了，半截身子入了土，隻怕還沒到前線就一命嗚呼了。行行好，這是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老頭陪笑著，他著實不敢離開，因為不知道這一離開，還回不回得來，因此毫不心疼的拿出了這麽多年的積蓄，貢了上去。老太太一旁看得肉疼，不過隻要丈夫不走，怎麽都成。

    王承善心中卻“咯噔”一下，富貴鎮上的差役他見得多了，老頭老太太這樣做的後果他不敢去想。

    果然外麵安靜了好一陣子，那囂張的聲音又笑起來：“二老可以不去，難道家中沒有別的青壯？”

    “將軍，家中真沒有了，我們老無所依，隻有撿的個孩子，實在是沒辦法，我一走，這家就垮了。”老頭不停點著頭。

    王承善不停喊道：“不要，不要，不要！”他的淚水都要湧出，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