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善什麽也做不了。

    他聽見兩聲利刃入肉的聲音，兩具屍體倒下。一個年輕的驚道：“你幹什麽，他們夠可憐的了！”接著是囂張的人怒吼道：“征不到兵老子也活不成了，上麵下的是軍令狀，軍令狀你懂不懂？”

    小珩珩被嚇呆了，不敢動彈，也說不出話。王承善的心早已絞動的痛苦，想去拿劍，可是那隻小手怎麽也指揮不動，想開口哭泣，那隻小嘴也無法張開，他隻覺得心碎成了一塊一塊，想怒吼，想掙脫這具軀殼。那種無力感緊緊攥住了他的一切，讓人絕望。

    安靜了半響，那蠻橫的聲音又響起來：“進去搜搜，大家夥累了一宿，總得有些犒勞的，然後一把火燒了這裏，往上報個走水，老子也能少個名額。”說到最後，甚是疲憊。

    幾個穿著官袍的差役進來，四處搜搜，見到小女孩都是一愣，卻不敢多看一眼，也不再理會。王承善將他們一個個都記下來，雖然不指望能報仇，但是他覺得自己得做些什麽。

    那蠻橫之人終於出現在王承善麵前，他看了這小女孩許久，扭頭出了門，隨手向屋裏丟了一個火把，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承善看著躺在門口已經發烏的屍體和周圍熊熊燃起的大火，苦笑了起來。他在等待著，等待著火焰燎疼自己，等待著某人來救她出去。至少王承善知道，小女孩沒有那麽早死。

    那人終於來了。一道白光閃過，像是閃電，又像是綢緞，劃過剛剛遠去的幾名差役，幾個人統統被斬成兩段，連聲音都沒發出。

    他身著蓑衣，戴了頂草帽，將臉遮得嚴嚴實實，一手拿著魚竿，一手提了利劍。劍上還有粘稠的血液將要滴進泥土裏。雖然大火越來越旺，還是阻擋不住他那穩重的腳步，終於走到小墨珩麵前，將草帽一抬，露出一張農家漢子的瘦削臉龐，上麵刻滿了哀傷。

    “我們走吧。”他對小珩珩說道，接著懷抱著她，離開了成為灰燼的草屋。回過頭去看，葵花早已燒成了一灘泥，兩老的屍體也成了灰，或許小雞們還活著，然而在這山中，它們又能活多久？墨珩的臉被煙火熏的黑一塊，紅一塊，此時此刻，終於流下了安靜的淚水，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然而兩人還未行至山下，便被高頭大馬的官兵攔在了路上。

    “這位壯士，請問可曾見過我們的四位兄弟，他們正是從這條路上去，去的有些久了，我們很是擔心。”領頭的一人高大威武，身著亮鎧，聲音雄壯。

    “不曾見過。”蓑衣男子坦然說道。

    領頭的官兵仔細看了看這一老一少，眼中充滿疑惑，又拱手道：“這大半夜的，不知道二位想去哪裏。”

    “回家。”

    “家在何處？”

    “在前方。”

    這蓑衣男子的氣勢攝人，讓這些官兵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早就聽聞世間有俠士，取人首級於千裏之外，萬軍從中也能來去自如。

    “頭兒，有血，他身上有血！”一個年輕的士兵指著這男子驚叫道，他似乎是第一次出來做事，卻不知道他這一生或許就毀在這句話上麵。

    領頭的官兵心中怒罵起來，下定決心回去以後馬上就把這不長眼睛的人革職下獄。可是現在呢，眾目睽睽之下，頭兒隻有上前一步，嚴肅問道：“這血，作何解釋？”

    “無甚解釋。”蓑衣男子毫不在乎，抽出了蓑衣中的劍，上麵還沾著血。劍出即動，劍光在火把的照耀下刺得人睜不開眼，然後他們更是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劍光消失，所有人被刺死，跌落地下，驚得馬匹四散。

    蓑衣男子看看他們，想收劍，又停了下來，在其中一人身上將劍擦了幹淨才放回去。看看左手抱著的小女孩，依然沉睡著，便溫柔的拍了拍，向遠處走去。

    走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距離小女孩的家多遠了。終於在冰冷的霧氣中，小女孩醒了過來，她不安的看看蓑衣男子，有些迷茫。

    “你叫什麽？”

    “珩珩珩~”

    “姓什麽呢？”

    “嗯不知道。”

    “那便隨我姓吧，我姓墨，你也姓墨，以後叫墨珩，好嗎？”

    “我爺爺和奶奶呢？他們姓什麽？他們在哪裏？我要爺爺奶奶，我要他們”

    嘶啞的哭聲和令人難堪的沉默，“我要他們，爺爺奶奶”

    此刻田野中回蕩起小女孩的哭喊聲，似乎驚動了不少正在困倦中的生命，鳥兒應和起來，蛐蛐也開始共鳴。霧氣漸漸散開，溫暖的陽光照在大地，照在蓑衣男子和小女孩的身上，成為溫暖的擁抱。

    王承善不知道是自己在哭，還是小女孩在哭。自從成為了墨珩，他的心境似乎都發生了極大變化，變得易喜易悲，完全控製不住自己了。

    “對不起，他們已經走了。”蓑衣男子歎息道，低聲在小女孩耳邊說道。

    “我們要去哪裏？”小女孩哭得聲音打顫，幾乎要撕碎男子的心。

    “我們回家好嗎？”男子輕輕抱著她，用盡了全力。

    “家在哪裏？”小女孩被太陽照得暖和，身子舒服極了，卻還是傷心著。

    “家啊，家就在前麵，隻要我們一直走，就到了。”

    “家裏有我的爺爺奶奶嗎？”

    “家裏啊，隻有我一個人。我叫墨月，你來了以後，就叫我叔叔，我們就是一家人。那裏就是你的家了，好不好？”

    小墨珩不明白他在說什麽，隻是乖乖的點點頭，想起爺爺和奶奶不見了，又哭喊了一陣子。

    “好要走多久呢？”

    “快了，很快就到了。”蓑衣男子迎著陽光前行著。在這條路上，小女孩慢慢長大，時而栽下路邊花來聞聞，時而調皮的捉一隻蛐蛐放進叔叔的衣領中，然後開心的跑掉。有時候她會因為習武不專心被叔叔責罰，有時候也會因為被人欺辱而在那溫暖的懷抱中哭泣。

    一路上她漸漸長高，她的頭漸漸打齊叔叔的腰，打齊叔叔的胸，肩膀，頭，最後超過叔叔。而墨月，走著走著，腰漸漸佝僂，身形漸漸矮了下去，堅挺的背也彎曲了。

    但是小墨珩依然會依偎在墨月的懷中，在那漫天的星光中睡著。在夢中，她還是那個小女孩，同爺爺奶奶開心的吃著兔子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