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進攻來得比以往都要突然些，甚至連霍勝北都始料未及。

    “他們這是瘋了嗎？”雲州守將郭城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突厥人，恐慌不已。

    “是老天瘋了。”雲州太守堯君素苦笑道，“今冬突厥必定會極冷，若他們不奪取足夠的食物過冬，隻怕一個冬天，突厥就煙消雲散了。”

    “那他們的目標其實是”郭城和堯君素對視一眼，同時看向身後，那裏有國朝龍起之地，也是數一數二富庶的地方，那裏是太原。雲州一下，太原岌岌可危。

    “雲龍，”堯君素拍拍郭城，或許從前他們有過爭吵，但是此時此刻，一切都煙消雲散，“戰死而已吧。”

    “戰死而已！”郭城毫不猶豫道，眼睛堅定的看著城外的突厥人。

    “報~”城頭上來一名傳令兵，氣喘籲籲，顯然是快馬加鞭趕過來的，衝二人一禮，遞上一隻火漆封印的短小竹筒，道：“太守大人，將軍大人，節度使傳令！”

    堯君素結果竹筒，檢視了一下封印完好，皺著眉頭破開，取出其中紙條。兩人看罷，同時長歎一聲，半響無語。

    這節度使乃是大同節度使，統領雲州、朔州軍事。此時來信，乃是告知兩人，與雲州互為犄角的朔州已經淪陷，節度使大人正收攏殘兵敗卒退回太原，讓兩人伺機而動，若事不可為，撤退便是。

    “走嗎？趁著突厥沒有合圍，或許我們還來得及。”郭城問道。

    “走？我們將雲州拱手讓出去沒事，接下來突厥必定直攻太原，此時的太原滿城敗軍，而突厥又一鼓作氣，太原必失。”堯君素道。

    一旁的士兵們見堯君素不走，不免歎了口氣，有些失望。

    “兒郎們，”堯君素忽然大聲對著城牆上的士兵們喊道，“你們知道你們背後是什麽嗎？”

    城牆上數百名士兵不禁看了過來，卻沒有人回答。

    “是太原？是我們這些當官的？是陛下？”堯君素胡須飛揚，臉上青筋暴露，“狗屁，都不是。”

    “是你們的兄弟姐妹，是你們的父母妻兒！”堯君素大聲喊道，指著南方，“我們這座城池，是最後一道防線。他們看著你們！他們依靠著你們！他們需要你們！”

    堯君素拉著郭城，對大家喊道：“今日我堯君素（郭城）在此對天地，對父母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兩人高亢的誓言回旋在雲州城上方，也告訴著突厥：來吧，我等著。

    也就一兩天的時間，突厥便將雲州團團圍了起來。由於出動倉促，他們的攻城器械並不充足，雲州城外數十裏的樹木被伐光，突厥主將也開始邊招降，邊備戰。

    又連續三天，突厥招降之人被罵開，其中不乏國朝投降突厥之人，這些人尤其被罵得狗血淋頭。

    三天後，攻城開始，地獄之門打開。

    雲州城上城下，到處響著淒厲痛苦的叫聲，雲梯被砸斷，攻城槌被燒毀，城頭被砸出大坑，沒一樣巨響的背後都是無數條人命的消失。郭城和堯君素不停在城中巡視著，到處調動著人馬和糧草。

    “看來不僅老天瘋了，突厥人也真瘋了。”堯君素從未見過突厥人如此不要命的攻城，此時再想撤退已經晚了，從雲州城看出去，無論哪個方向都是黑漆漆的人頭。這雲州城就像風暴中搖擺的一葉扁舟，隨時會傾覆過去。

    “啊~”他身邊的侍衛一刀砍向城牆的缺口處，那裏正有一隻手扒拉上來。堯君素也抽出佩劍，阻攔起缺口處湧入的敵軍，他的背後，無數的民夫正抱著磚石泥土努力將缺口補上。

    這一幕出現在雲州城各處，一處城牆垮了，殺進來一批突厥人，又被一群漢人反推回去，再將城牆補上，一來一回之間，整個雲州城不知多少處都是用血才堆砌起來的。

    與之相對的，是雲州城內的房屋一間間少了下去，那房子都拆下來補城牆了。藥品、食品儲備也慢慢少了下來，距離上次一次大戰時間太短，這些東西實在沒有補充過來。

    “還有五天的糧草了。”堯君素左胳膊包紮了起來，右手正在寫著什麽，一旁郭城在念著戰果，“大戰至今十日，兵卒減員五成。雖突厥死傷為我們兒郎數倍，然而敵人終究太多。”

    “最多休息兩日，等敵人再攻過來，糧草斷絕，我們就該準備後事了。”堯君素麵不改色。

    “那你這是”

    “我要將此地戰況稟報出去，希望太原能做好完全準備，太原一失，河東百姓危矣。”堯君素寫罷，提起紙張吹了會，遞給郭城。郭城看了，默然不語，又仔細放了回去。

    “對了，還有這個，你也看看吧。”堯君素從桌上取出一本賬簿，遞給郭城，“這是一個才學會寫字的兒郎所記日記，他希望我們能一起送回去，送給他的妻子。”說到這裏，情緒低落了下來。

    郭城接過，翻了兩頁，上麵的字寫的歪歪斜斜，語句也不通暢，然而看了一兩篇下來，郭城眼眶不禁一紅，趕緊合上了賬簿，遞還回去，換個話題問道：“那這些東西你準備怎麽送出去？”

    “城內有河道直通太原，那河道現在被突厥扼守，人是逃不出去的，我造了隻木鵝，將折子和賬簿放進木鵝之中，它順水就會飄回太原。”堯君素收好東西，快步走向門外。

    忽然大地震顫，城內一片驚慌失措，有人喊道：“突厥又來了。”無數的驚叫和哭喊聲響起。

    堯君素一愣之下，趕緊回到房中，將木鵝拿出，衝懷中取出折子和賬簿，卻發現賬簿不知所蹤，情急之下也隻有將折子塞進木鵝頸部，拿到河邊放了出去。

    了卻了心事，他回過頭來，突厥人壓根就沒想過休息，此刻的進攻異常瘋狂，他甚至能感覺到無數突厥人正在城牆的背麵獰叫著。

    “戰死而已！”他拍打了一下破爛的官袍，抽出佩劍，回頭看了眼天邊的夕陽，鄭重的跪下南向一禮，接著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向城牆走去。

    突厥十三萬人圍攻雲州，曆時半月而下。突厥死傷五萬人，雲州守城官兵一萬餘人盡數殉城，雲州太守堯君素，守將郭城戰死城牆。隨後突厥屠城十日，雲州血流成海，如人間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