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精裱的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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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天際驅馳

    風賀響響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這次監國之後,大小事務,多會事前請示,事後稟報,再不敢專擅行事,並且經曆了一次打壓,又在封地流放反思了一年,還經曆了自己恩師的辭逝,人生閱曆逐漸的豐富,便得風賀響響的性子逐漸變得穩重成熟起來,風月看在眼裏,暗暗心慰。

    對於朝政的處理,開始的時候,賀月會詳加指點,但是很快,賀月便不再提出自己的主張,也不加以指點,而是先征詢風賀響響的處理主張,隻在覺得風賀響響的意見有所不足時,才會加以指點更正。風賀響響的理政能力,在賀月的指點下,進步很快。

    再後來,賀月叫風賀響響不必事事提前請示,而是嚐試著跟朝堂上的各部大臣和內閣大臣商議著處置朝政,事後及時稟報一聲,賀月最後再把把關。賀月指出,與大臣議政,必須先要有自己的主張和意見,兼聽大臣的意見,吸取他們意見肯可行的地方,但不能讓大臣們的意見左右了自己。但是,大臣們的意見和主張確實比自己的好,在權衡利弊之後,要果然做出選擇,不能固執己見。

    隨後,賀月便不怎麽一直盯著朝政不放,風賀響響也是每過幾天來給賀月稟報一次,隻撿些大事要事稟報。顯然,風賀響響雖然年輕,但對於政事的處理,上很快,並在大臣們的輔佐下,很快就對監國一職,愉快勝任,獲得了各方的賞識,信任,和擁戴。

    跟風賀響響愉快勝任相對比,賀月的身體雖然一直調理靜養著,卻是山河日下,一天比一天差。

    轉眼到了九月,秋風乍起,寒意初生。

    風染輕輕替賀月揉著身體,怕賀月臥得久了,一側身體酸脹:“你今兒身上退熱了,多穿些衣服,我扶你出去走走吧。”有風賀響響監國,代理朝政,賀月便直接把禦書房和昭德殿都讓與風賀響響跟大臣議事使用,風月便都住到菁華宮來了。風月難得有這麽大段大段的輕閑時光,便常常在皇宮裏四處閑逛,說說笑笑,憶一些往事,更多的時間,他們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相守在一起。

    賀月的身體越來越差,不是發冷,就是發熱,身上腿上越來越沒有力道,在外麵散步的時間一天比一天短,躺在床上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聽了風染的話,賀月舒了口氣,道:“今兒不出去了。我有話跟你說。”

    賀月說有話要說,卻又隻拉著風染的,輕輕摩挲,良久不語。風染也不催促,靜靜地坐在床頭,陪伴賀月。到了晚間二更之後,風染叫內侍端來熱水,風染親自給賀月洗了臉,擦拭了身體,揉搓了雙腳,扶著賀月在外床躺下,上半身拿了幾個大軟枕墊在身下,使賀月可以半倚半靠地坐在床頭。

    等風染也洗漱了上床,不用吩咐,內侍們也知道皇帝皇夫要安寢了,他們把寢殿裏的燈燭熄滅掉一些,隻留下一些不太明亮不影響睡眠的朦朧燭光。內侍退出前,賀月似乎吩咐他們去取什麽東西來。

    一會兒,內侍把東西取了呈上來,賀月接在裏,放在自己身上,輕輕摩挲了一會,遞給了風染。

    風染接過來一看,是個極精致溫潤的玉匣子,用料是名貴稀少的血玉,做工精雕細刻,玉匣四周雕著蘭竹菊梅四君子的淺浮雕,顯得很是雅致,玉匣蓋上有個凸出的玉鈕,輕輕一拉玉鈕,玉匣便打開了。玉匣想是整玉雕成,花紋渾然天成,找不出拚結的楔縫。這麽大一塊血玉已經很稀罕了,還雕琢得晶瑩剔透,毫無瑕疵,風染再是個不認貨的,也知道這玉匣價值連城,便問:“裝的什麽東西?”不知道裏麵的東西會如何了得?

    賀月輕輕笑道:“是朕的寶貝。你打開來看看。”

    風染很快就看到了賀月的“寶貝”,是兩個暗紅色的錦囊,一個裝裱過的小小卷軸。風染便把那卷軸上的絲帶解開,輕輕一抖,就在床上,兩人身上展開來。

    這是個精裱過的小立軸,立軸一展開,風染就覺得懵了:拿價值連城的玉匣封裝,又用雕紫檀軸,紫帶碧牙簽進行精裱的小立軸上,裝裱的不過是一紙賣身契。

    這紙賣身契是拿普通的帳冊紙寫的,精裱之後都還有一些微微泛黃,顯得年代相當久遠,這是一張死契,身價一錢,賣與賀月為奴為仆。立賣身契人:風染。代筆人:莊唯一。收受人:賀月。

    “……”風染怔怔地看著,半天才道:“你怎麽還把它裱了?”

    仿佛拉開了記憶的閘門,風染還記得,那時,他是以一種怎樣決絕的心情,在這份賣身契上簽名,以至於他都沒注意到,他到底是賣身給了太子府?還是賣身給了賀月?後來,他想找出賣身契銷毀了,結果卻怎麽也找不到這賣身契了。在他做風園公子的幾年,他暗多次搜查帳房,也遍尋不獲,想不到竟然被賀月精裱了,還拿個玉匣收藏起來!

    賀月從旁邊伸過來,指在風染的簽名上,輕輕摩挲,道:“以前,你心頭不喜歡我,我隻有看著這張賣身契,才覺得你是我的人。後來,你出征,我想你了,也喜歡拿出來看看,感覺你就在我身邊一樣。風染,你是我的。你不會跟我說好聽的,我就當這契券啊,是你許給我的山盟海誓。我要一輩子收著。”

    老實說,看見自己早年簽下的賣身契,風染並不覺得是什麽美好的經曆,心頭百味雜呈。可是,聽賀月說得分外可憐:他隻有看著賣身契,才覺得自己是他的人;自己出征,他會看著賣身契,睹物思人;甚至,把賣身契當做自己許給他的山盟海誓。

    一向,風染知道賀月強勢,想要的,會想盡辦法得到,百折不回。如今,風染真實在感覺到,在賀月強勢的外表下,也有軟弱無助的內心和自欺欺人的時候。

    風染有心想說些什麽山盟海誓,甜言蜜語等好聽的給賀月聽,可是搜腸刮肚,又想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自己想得到的“好聽話”感覺都有點肉麻。肉麻話年輕時說說還可以添個情趣,他們這都是相伴相守二十年的老兩口了,實在說不出肉麻話來。最後,風染有實說實地道:“我不會說肉麻好聽話。”

    賀月小心地把立軸卷了起來,重新放回玉匣裏:“你再看看那兩個。”

    玉匣裏還有兩個暗紅色的錦囊,從布料的暗淡色澤上看,這兩個錦囊都有些年頭了。但兩個錦囊顯然不是同一個時期的東西,一個錦囊的色澤更加暗淡,年頭也更長遠。

    風染隨把那個更陳舊一些的錦囊打開,裏麵,是一縷編結過的青絲,靛青的發絲,編結得雖有些混亂,卻明顯是一個同心發結。風染心頭一凜,試探著問:“是……那次……你跟我結發玩兒……你還留著?”

    那是在賀月即將迎娶毛皇後前夕,在賀月斷然拒絕了大臣們的結發提議之後,正好是他進入太子府後的第二年,賀月說要跟他歡好,在歡好之前,賀月跟他行了結發之儀。那時,風染正謀劃著跟鄭修年聯刺殺賀月,他怕賀月起了疑心,怕刺殺失敗,不得不答允歡好,任其結發。在那時的風染看來,結發不過是賀月一時興起的玩耍男寵的新花樣,一點沒有真心,也一點不可信。那次結發之後的歡好,被鄭修年逮個現行,隨後,風染陷入巨大的羞愧悲憤之,就沒再注意過那綹發絲的下落。

    自然,另一個暗紅錦囊裏裝的應該是他們結褵時,第二次結下了同心發結。他們枕著那同心發結睡了四天,新婚之期結束之後,風染便回了軍營,那同心發結後來怎麽樣了,早被風染拋諸腦後了。

    想不到,賀月竟然小心仔細地收藏了起來!

    賀月拿重重拍在風染上,把他上拈著的同心發結搶了過來,小心地裝進暗紅錦囊,說道:“風染,你個沒良心的!我哪次是跟你鬧著玩了?以前你不相信,如今看我病得快糊塗了,就搶先跟我裝糊塗!”語氣裏充滿了鬱悶和不滿,輕輕把那兩個暗紅錦囊都扔進玉匣裏,“呯”地一聲關上玉匣,把玉匣從風染身上搬回到自己肚子上,仰頭倒在軟枕上,道:“我稀罕的,你都不稀罕……我白稀罕了一輩子!”

    “……”風染側過身子,看著賀月氣咻咻的樣子,低聲道:“你心頭清楚,就是想我說出來……無恥!”其實,風染心裏是感動的,明明自己早已經遺忘了的事,賀月還心心念念地記著,小心翼翼地珍藏著他們的過去。盡管那些記憶在風染這裏並不美好,但在賀月的記憶裏,全都是美好的——因為賀月待風染,從最開始,就是真心的好,在賀月心裏,全都是值得銘記一生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