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工作人員的臉上頓時掛滿了黑線, 為自己剛剛竟然被這條嬌弱的小人魚給嚇到而感到有些心累。

    他們正要繼續動作，就聽蘇鈺突然收起了笑聲, 再次用詭異的聲音極為緩慢地道：“其實我剛剛那句話才是在和你們開玩笑, 那兩個人之所以會變成人魚, 真的都是我做的。”

    這次工作人員自然不會再相信蘇鈺的話，直接翻了個白眼以示自己的不屑。

    蘇鈺目光在這幾個工作人員的身上一一掃過，一字一句地道：“我真的沒有騙你們，而且如果你們敢動我的話, 我也會把你們都變成人魚哦。”

    幾個工作人員隻當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力度的威脅，也不管蘇鈺還在說著什麽，便直接把他的玻璃櫃推出了人魚挑選室, 往檢查室而去。

    這是上頭的命令，他們今天要對這條人魚的身體進行全方位的檢查, 再把檢查結果匯報給正身在醫院裏的院長。

    想到自家院長現在的情況，幾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

    而此時的軍部醫院中, 兩條灰色魚尾的人魚正在遊泳池的兩端對峙著，艾文麵色抑鬱地緊盯著人魚研究院的院長：“你是人魚研究院的院長，這件事怎麽可能和你無關？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院長的臉色也是難看得嚇人，他咬牙切齒地道：“艾文少將，你看清楚, 我也是這件事中的受害者, 這件事怎麽可能和我有關！希望你不要再繼續無理取鬧下去！”

    “表麵上你確實是受害者, 但誰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什麽不該做的研究, 才會導致自己遭了報應？”艾文冷哼一聲, 無論對方怎麽解釋，他仍然無法相信這件事真的和研究院無關，“竟然進行把人類變成人魚的研究，院長真是有膽魄啊！”

    此時的院長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能氣憤地甩了甩自己的魚尾，背過身去：“艾文少將，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我希望你在指責我之前，先拿出切實的證據。人魚研究院根本沒做過那種研究，絕對沒有！”

    這兩個人雖然相看兩相厭，但他們都不想呆在讓他們感到非常屈辱的玻璃櫃裏，也不想一直呆在浴室的浴缸裏，因此隻能暫時在遊泳池的兩端繼續相看兩相厭。

    直到半個小時之後，蘇鈺的身體檢查結果出來後，兩人之間的氣氛才有所改變。

    看著蘇鈺的身體檢查結果，院長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條人魚的身體怎麽可能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唯一做出過詭異舉動的隻有這條人魚，所以他怎麽可能沒有問題！

    “確定檢查結果沒有問題嗎？”院長沉聲詢問前來向他匯報情況的研究員。

    研究員非常肯定地點頭：“確定沒有問題。我們給他的身體進行了三次全麵檢查，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異常。”

    院長顯然並不能接受這樣的結論，他沉默著沒有再說話，倒是遊泳池另一邊的艾文冷哼一聲道：“原來院長從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把這一切都推到那條人魚身上啊，隻可惜結果好像並不太合你的心意。”

    院長此時根本無心應付艾文，但艾倫卻不肯輕易放過他，見院長不開口說話，他便愈發冷嘲熱諷起來：“院長怎麽不說話了？還是說，你已經在考慮該怎麽找下一個替罪羊來解決這件事了？”

    “艾文少將，我剛剛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這件事絕對和我、和人魚研究院沒有任何關係！”院長的語氣裏已經明顯帶上了不耐煩，和一絲惱怒，這個人難道是豬嗎？以他現在這種情況，這件事怎麽可能是他做的！

    艾文卻是冷笑一聲，諷刺地道：“不論你怎麽狡辯，我都是在研究院裏出了事，變成人魚的，這件事院長總要給我一個交代吧？”

    “這件事我正在調查。”院長重重地拍了下魚尾，激起高高的水花。

    再一次不歡而散之後，兩人終於回到了病房中……的浴室裏，他們現在都是人魚狀態，每天最多有四個小時的時間可以離開水，其他時間都必須待在水裏。

    因為蘇鈺的身體檢查結果沒有任何異常，這使得院長的調查瞬間陷入了死胡同，完全失去了方向。

    但縱然如此，研究院那麵也沒有放鬆對蘇鈺的警惕，現在的蘇鈺不僅被安放在了一個密閉的單人空間裏，還每時每刻都有專人盯著，以防他做出什麽不對的舉動。

    蘇鈺看起來倒是挺老實的，就算被隔離了，也完全沒有任何慌亂，隻是在這些工作人員不知道的地方，蘇鈺其實每天都在和那些人魚們進行一對多的溝通。

    或者換一個更確切的說法，蘇鈺現在每天都在對這些人魚進行全方位的洗腦，力求改變他們腦海裏某些根深蒂固的不良思想。

    這種洗腦在連續進行了七天的時間後，終於有了本質性的進展和收獲，小人魚們都漸漸接受了蘇鈺的說法，原來人魚的存在並不是為了生育，原來人魚也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價值，原來人魚也可以有完全不同於現在的生活狀態，原來……原來他們還可以做這麽多的事情。

    之前從沒敢想過的東西，現在卻似乎慢慢變得可以接受，甚至讓他們忍不住心生向往和期待。

    隻不過在這些向往和期待慢慢產生的同時，他們心裏的疑慮和自卑，也因為這種衝擊而變得越來越重，他們不禁覺得這些美好的期許也許都隻是他們的想象，根本不可能成為現實。

    蘇鈺又怎麽會察覺不到他們的想法？但他並未從一開始便打消這些人的疑慮，一來，在那個時候很多人魚的想法還沒有完全扭轉過來。

    二來，往往在深刻的擔憂之後，再突然扭轉局勢，才更能讓這些人魚們感到振奮，以及懂得珍惜。

    因此在大家的想法都改變得差不多了之後，蘇鈺這才一次性幫大家打消了心頭的擔憂和疑慮：“你們是不是在擔心，就算自己恢複了自由，也不可能像人類那樣活得那麽自在灑脫？”

    人魚們已經習慣了蘇鈺說，他們隻是聽，這也是蘇鈺在最開始給他們提出的要求，因此就算人魚們臉上的表情有所改變，此時也沒有人魚給出回應。

    蘇鈺也並不需要他們的回應，停頓片刻後，繼續道：“我之前一直在告訴你們，我們也可以像人類一樣活得自由，有尊嚴、有價值，但其實有一點是我說錯了。”

    聽到這話，人魚們的臉上頓時都浮現出緊張之色，就像是心中的美夢即將被打破了。

    “我雖然以人類為基準，但我們必須隻要，我們並不是人類，我們沒必要完全按照人類的標準去要求和規劃自己，”蘇鈺聲音輕緩地繼續道，“我們是人魚，我們的人生是人魚的人生，我們走的是人魚的路，我們不是人類。”

    原本麵色緊張擔憂的小人魚們在聽到這番話後，又漸漸露出沉思之色。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和人類進行比較，甚至想著超越人類，我們要做的，僅僅是作為一條人魚好好活出自己的人生，”蘇鈺的聲音仍然輕緩，但卻多出了讓人忍不住信服的力量，“我們和人類是平等的，他們已經不再是左右我們人生的因素，一丁點兒都不是。”

    因為蘇鈺的這番話，人魚們的眼睛裏漸漸閃現出從未出現過的光彩。

    他們隻是人魚，他們不是人類，他們不需要因為無法超越人類，而感到自卑懊惱，也無需因為做到了人類能做到的事情，而感到沾沾自喜。

    他們去做一件事，隻會是因為他們是一條人魚，因此他們可以、願意、喜歡去做這件事，而不是因為這件事與人類有關。

    “當然，我並不是要你們與整個人類為敵，畢竟人類也可以是我們的朋友，”蘇鈺停頓了好一會兒後，才繼續道，“我們可以包容人類，關心人類，甚至與人類一起努力，但那僅僅是因為那是我們看重的對象，就像我們和喜歡的人魚一起相處、一起奮鬥一樣，這和種族沒有任何關係。”

    蘇鈺之所以要把這些話講得這麽清楚明白，是因為這大概就是亞恒口中的完全平等，這是他想要看到的最終狀態。

    蘇鈺微微一笑，做最後總結性發言：“所以，永遠不要忘記，我們是人魚。”

    蘇鈺慷慨激昂的發言終於落下帷幕，而此時正在監控著人魚挑選室，以及未成年人魚的工作人員們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

    工作人員甲：“這些人魚是怎麽回事？怎麽感覺他們的表情突然間豐富起來了？”

    工作人員乙：“而且你發現了沒有？這些人魚的表情好像出奇一致，就像是約好了在什麽時候擺出什麽表情似的。”

    工作人員丙：“這些人魚該不會是得了什麽傳染病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糟了！”

    雖然這些工作人員並沒有抓住問題的正確答案，但他們倒是盡職盡責地給這些人魚又重新做了一遍身體檢查，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他們才鬆了口氣。

    而唯一沒有接受這次身體檢查的蘇鈺，已經偷偷地開始聯係亞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