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溫泉初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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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極樂~
溫暖的流水如少女的手輕撫過身體,沒至胸口的浮力將身子輕輕上托,不時冒出的水泡也如調皮的精靈般貼著皮膚嬉戲,就連壓在胸膛的水壓也讓身心有種難以言喻的充實感。
更重要的是,真正的少女正在不遠處正坐著看著他。
傑羅相信,如果人間尚有天國,必然就是此處。
“舒服嗎”
混著“咕嚕咕嚕”冒著泡的流水,少女清澈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嗯,舒——服——”傑羅滿足的表情連自己都想象得出有多愚蠢。“如果優利卡小姐也一起下來洗,一定更舒服”——這樣的話,傑羅就算再怎麽得寸進尺也隻能在腦中想想。
亡靈大師的孫女,正挺直身子,雙手規整的搭在腿上,雙目平視,表情嚴肅得仿佛參加宗教祭典,而她缺乏起伏的問話,也像是在詢問獻祭過程中的祭品。然而在得到傑羅肯定的回答後,少女微微笑了,在氤氳的水霧中如花苞裂開般微不可查——傑羅慶幸自己清楚的看到了。
“那就好。”
少女的聲音比剛才多了些情緒,似乎因傑羅的感受而感到欣慰,但臉上的表情依舊一如之前的莊嚴神女。
傑羅盯了她一會兒,突然又為自己的注視感到難為情,趕緊把臉泡在泉水裏,吐出一連串氣泡。
被卡羅爾拖回來後,傑羅便被扔進了溫泉池子裏。一路上傑羅都處於半暈半醒的狀態,先是聽到劃槳的聲音和拍在船沿的浪濤聲,依稀間看到掛著火把的洞口,再次睜開眼後已經是自己被脫得精光泡在了溫泉池中的狀態。
先不管這些人知不知道對於昏迷的人溫泉是多麽危險,傑羅打算先理清自己的處境。
從結果來看,這一次絕不是卡羅爾的一時興起。但傑羅相信,無論他想要的是什麽,自己都沒讓他失望。
無論卡羅爾是想要清查自己的底細,還是確認自己的想法,拉自己下水,甚至隻是想看兩個弱者爭鬥的滑稽劇,自己都做到了完全的配合。
而且——傑羅回想這次跑腿的細節——怎麽看那個大哥的安排都是詳盡得過份了吧。
從那個出口積累的灰塵看來,顯然不是公會常用的出口。采購清單上的條目,全都在最後用上了。除了多出來了幾個麻袋,打包了可憐大叔的屍體還有剩餘,傑羅隻能認為那是為自己準備的,而前者據說已經交由內厄姆大師處置,大概最近又能聞到那味道奇異的肉湯吧。
再加上特意選擇的港口倉庫,多半一開始聯絡那個大叔的就是卡羅爾的人。將大叔引誘到港口倉庫,在對方滿懷希望的時候,作為救命稻草的船夫搖身一變化作冥府的引渡者,這惡意滿滿的橋段大概就是這些殺手迷戀的“藝術”。
隻是不知道卡羅爾從多久就躲在一旁看了,傑羅一想起剛開始自己那傻缺的天真樣便一陣羞憤。
不過,他並不怨恨,他最後所說的,有一半是真心話。
“優利卡小姐,我還要泡多久?”
渾身泛出煮熟般的紅色,壓在胸口的充實感也在慢慢變為氣悶感,腦袋又開始暈乎乎的,傑羅覺得再不從池子出來過後也沒這機會了。
“不舒服嗎?”
安靜的少女似乎皺起了眉,不是很愉快的情緒穿透霧氣清晰的印入傑羅眼裏,他下意識的搖起了頭。
“舒服是舒服,隻是有點”
“厭煩了嗎?”
沒等傑羅說完,少女的眼神更犀利了,傑羅毫不懷疑這個微微壓低眼簾,一點也不適合純白少女的眼神——是“瞪”。
自己正被她瞪著,明白了這點後,傑羅立馬慌亂起來。
“沒有!當然沒有!怎麽會,這麽舒服的溫泉,太難得了,無論泡多久都不會厭煩,就是今天住在這裏都沒關係!”
手在空中比劃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比劃啥,隻能改成摸著自己腦袋,傑羅回憶著小時候在王都和老頭子們泡澡堂時,他們臉上的表情,然後用自己的臉模仿出來。
“那就好。”
同樣的話語,同樣細微的笑容,隨著少女輕柔的聲音,傑羅的心也平靜下來。
——就是這樣的,就算是被忽視的自己,也還是能讀懂別人的臉色,比起自己的感受,更在意別人會不會生氣。這樣的自己必定成不了強者吧?
傑羅回想起在卡羅爾麵前的那番“偉論”,心中驀然有些難受,加上包裹全身這沉悶的熱度,他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他很想將那些當作自己的“演技”,然而其中的“真實”,卻是他最不想承認的。
自己是弱者,隻能寄居在別人對自己的定義中。
以前的生活令他清楚的明白,不需要和高高在上的“哥哥”相比,就連身邊的普通人都能輕易超過他。但他始終有一個倔強的想法——那隻是因為他沒有努力而已。
自己是有潛力的,自己一定也是天才,隻是還沒被發現。如果有人能認同自己,有人能鼓勵自己,成為自己努力的動力,作為回報,自己必定能爆發出非比尋常的力量——他始終如此堅信著。
但是從沒人“期望”他那樣。
不藏好自己的異常,他就會被排斥,不將自己藏在別人的“定義”中,自己就連棲身之所也會失去。
他並不是沒有,他也想被認同,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個“身份”。
在學院時,這個“身份”是天才哥哥的無能弟弟,在訓練營時,這個身份是卑躬屈膝,可以隨意霸淩的差生。
但那兩個身份隨著兩次的死亡已經消失,沒有人知道他的家庭,沒人知曉他的過去,他成了一個空蕩蕩的屍體,直到亡靈大師施予了他新的身份。
他同其他人一樣,會高興會傷心會恐懼,同樣對死亡抱有敬畏。但在此同時,死亡也是他備選的“身份”之一。
然而在真正體會過死亡後,他察覺到自己依舊會有遺憾,這讓他頭一次有了活著的實感。
【我不想死,這是我現在生存的意義,而這也是我的力量。】
意義並不一定是別人給予的,傑羅自己也獲得了些許活著的意義。
在這個漆黑的洞穴裏,他看到了可能性。
——至少想試一次,憑自己的想法逃離死亡,避免破體而亡的結局,自己究竟有多少的潛力。
傑羅的手摸上胸口,扭曲的疤痕依舊顫動著——至少,現在看來,自己的處境正在一步步的好轉。
除了胸口的疤痕,身體其他的傷口已經消失。這個碧綠色的溫泉似乎有非同尋常的魔力,傷口泡在其中不但沒有綻裂流血,反而如主動閉合般愈合了,不僅如此,連魔力耗盡後的精神疲乏也在逐漸好轉,放在過去,魔力耗盡的疲乏要讓傑羅精神恍惚好幾天。
——所以才叫“溫泉之友”嗎?
這等效用神奇的溫泉,如果出現在某些落後的部族,估計會被當做神靈發展出新的信仰。
隻要還剩一口氣就能救活,配合修煉也是事半功倍,還能治療失眠頭痛,甚至洗過的頭發都不會分叉——溫泉的種種好處在傑羅醒來時,便被優利卡小姐用平鋪直敘的語氣告知了。
少女滔滔不絕的樣子完全不似平素的安靜模樣,但是作為推銷員語氣又太過平淡。但即便是如此淡然的語氣,傑羅還是從中聽出了少女對溫泉的自豪和喜愛。
能被領到溫泉之中,傑羅有種被認可的感覺。
“說起來,優利卡小姐也經常泡溫泉嗎?”
傑羅將下巴沉到水裏,向外吹著氣。
“嗯,”優利卡點了點頭,“每次練完劍術,都會泡一會兒。”
傑羅再次想起第一次見少女時候的情景,濕潤的發,微紅的臉,果然是才泡過溫泉。
“優利卡小姐在練劍術嗎?”傑羅倒是挺驚訝的,本以為身為死靈法師的孫女,學習的也一定是死靈魔法,再不濟也是和傑羅一樣的魔法師。
“阿爾薇拉在教我,我很感興趣。”她表情不變的說道。
為什麽不向爺爺學魔法——這問題傑羅沒問出口,萬一是因為沒有魔力適應性,惹對方生氣了怎麽辦。
這個白色少女在想什麽,從她臉上根本看不出來。剛才也是突然就瞪了過來。傑羅聳聳肩,換了個在意的方向。
“阿爾薇拉小姐也會劍術的嗎?我還以為公會裏用劍的隻有卡羅爾先生。”
“兩個人流派不一樣,但都是劍術達人。”優利卡露出欽佩的神情,隔了一會兒,又加上句,“而且,我很喜歡。”
“這樣啊”傑羅眨了眨眼睛,繼續問道,“能跟我具體說說他們嗎,還有公會的其他人?”
整了整衣物後,傑羅拉上了背後的門。
雖然傑羅沒見過其他人的房間,但毫無疑問的,現在身後的建築物必定是洞穴中最奢華的。
該說,不愧是“溫泉之友”嗎?“溫泉”才是公會的主體。
雕花紅木構架的小巧閣樓,豎立在巨大空曠洞穴的中央。
真不知道在哪兒找到這麽大的洞窟,遠遠望去,小樓有如立在曠野之中。這座東方風格的建築上對稱的分布著秀氣的飛簷,每個彎角上都掛著一連串的魔法水晶。這些常亮的水晶是傑羅未見過的品種,每一塊都如夜光石般發散出幽冷而晶瑩的光,想來必定價值不菲。
被顏色各異的水晶石裝點的閣樓宛如仙境中的建築,既美麗非凡又讓人看不真切。
而建築的內部更是精美,不論是過道還是房間,都有著樣式各異的水晶燈提供照明,整潔的木質地板和各種擺設在瑩白的光線下宛如覆了層模糊的光膜。整個樓閣彌漫著一股清新的香氣,傑羅也是弄了很久才發現是木質材料本身的香味。自帶香氣的木材傑羅也聽過幾種,但無論哪種都不可能會被奢侈的用來修建房屋。
——明明隻是個泡溫泉的房子,這配置估計連國王的寢宮都沒法比吧。
然而,這也和納特一樣,是“風暴之眼”裏原本就存在的。
優利卡在前方不緊不慢的走著,傑羅在幾步之遙的後麵跟著,身邊是冒著熱氣和硫磺味兒的涓涓流水,傑羅隻覺得這世間的未解之謎太多了點。
“我不想在這裏說。”
對於傑羅的問題,優利卡這樣答道。
並不是對於傑羅探聽情報的反感,而是有其他的原因,傑羅從少女的眼中讀出這樣的訊息。
從那之後,傑羅沒再開口,兩人似乎各懷心事般陷入沉默。紅木修築的房間內,隻剩下連綿的流水和不斷冒出的氣泡的聲音。
一直到傑羅全身漲紅,雙目無神的趴在浴池邊,優利卡才恍然回過神,將他撈了出來。
看著前方銀發少女纖弱的身影,傑羅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從一開始就想問了,優利卡小姐到底是在這裏幹什麽?”
從一睜開眼就看見,然後不依不饒的在浴池旁堅守著,不會是迷戀上自己的了吧?傑羅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蠢爆了。當然,這方麵的期待倒不否認。
前方的少女突然停下腳步,然後轉過身。
“誒?”
傑羅猝不及防的站定,差點被自己絆倒。
被少女緊緊的盯著,傑羅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對方半天沒說話,傑羅這才發現少女的眼眸是奇異的紫色,如珍貴的寶石一般,閃耀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而這光芒似乎越來越尖銳。
傑羅感覺自己又被瞪了。
“那個,我也不是很在意,不想說就不”傑羅摸著臉,有些尷尬的移開視線。
“感想,”對方清脆的打斷了他,“想知道。頭一次泡溫泉的感想。”
少女的話簡短,卻在每一小句都有稍長的停頓,仿佛說出這話用上了很多力氣。
傑羅立馬鬆了口氣,原來不是在生氣啊而且,之前反複問自己舒服嗎,也是這個原因嗎?
傑羅看著身前收回視線,端正的臉上帶著些許難為情的少女,腦袋中突然蹦出個問題。
“說起來,優利卡小姐那個,果然還是喝過吧內厄姆大師的肉湯”
對方立馬狠狠的瞪了過來,傑羅全身的寒毛立馬豎起。正當他思考是否要拔腿跑掉的時候,如冰塊融化般,少女的表情緩和了。視線微微下垂,整個人身子仿佛縮小一圈,垂下的右手抱上左手臂,然後,點了點頭。
傑羅的心終於落地了,本來都以為死定了,結果——看到少女微紅的臉,還有不敢與他正視的眼睛,傑羅心中驀然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一方麵是,一直被欺負的一方似乎終於體會到欺負他人的愉悅,另一方麵則是——實在太可愛了
這種複雜的歡欣充滿了他的胸膛。接著,他詫異的發現,胸口有著什麽,正透過薄薄的衣物發出純白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