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彌漫，背部的結實觸感讓傑羅吐出肺中的空氣。

    不時有泥沙落到身上，他能想象自己的樣子一定比剛才更加狼狽。

    不過——他拍落臉上塵土，向上望去，落穴邊緣，窈窕的身影在揚起的塵土中若隱若現——總算擺脫束縛了。

    恢複了自由的身體感覺也鮮明了許多，和傑羅先前的感覺不同，胸口的肋骨並未折斷，奧裏莉安的體能在訓練兵中並不出眾。雖然被折騰了好一會兒，但上的折磨並未對傑羅造成什麽實際傷害，體能的消耗也在逐漸恢複，如果再用上剛掌握的技巧——能贏，傑羅有這樣的預感。

    不，是必須贏作為傑羅，他沒有和奧裏莉安戰鬥的理由，但作為愛麗莎的騎士，他必須贏。

    “已經準備挖個洞把自己埋上了嗎？倒是和懦夫相符的行為。”

    隨著奧裏莉安輕蔑的話語，三個風刃破開煙霧，無聲的向傑羅飛來。

    狹小的落穴底避無可避，傑羅隻能將手伸向旁邊——從腐朽棺木中露出的一截白骨。

    風刃沒入落穴，被回滾的煙塵淹沒。

    “擋住了嗎？也是呢，真要被這樣的魔法解決我可會失望的~”奧裏莉安滿是戲謔的臉龐從吹散的煙霧中露出，有些好奇的看著傑羅手中的魔法，“不過，身為廢物，你還是會一些奇怪的魔法呢，這個是幾階魔法，叫什麽？”

    傑羅將手上化作圓盾形狀的白骨移下，接下三個風刃的骨盾沒有一絲裂痕，預想之外的強韌度讓他頗為滿意。

    “記得是1階魔法，名字沒告訴我，估計叫做指甲增長術吧。”

    “1階？”奧裏莉安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你是在愚弄我嗎？”

    “可能是吧”

    傑羅悲哀的發現，自己仍會因對方的表情而感動心痛，他略帶苦澀的笑了笑。

    “就當作失戀者的一點壞心眼吧。”

    他將手放在骨盾上，用魔力刻下咒印，依舊是他最近刻到厭煩的咒印。

    “指甲蓋斷裂術？”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手中的骨盾已變成了鋒利的短劍，他對兵器的構造並不了解，隻能在鋒利上下足功夫。

    “從剛才的效果來看，韌性應該是沒問題，接下來，”他手中的刻印並沒停下，“‘流水之刃’，以防萬一再加上‘厚土庇護’。”

    “喂，廢物，”奧裏莉安事不關己般在一旁旁觀，“我是不是要提醒你，隻用手指是刻不出咒印的。”

    “是嗎？”

    傑羅沒有抬頭，手中的骨劍漸漸被藍色和黃色的光芒包裹，奧裏莉安頭一次露出驚異的表情。

    “接下來用什麽好呢？要不要挑戰下‘風之輕盈’，一直不是很擅長那個”

    在傑羅喃喃自語的時候，奧裏莉安已經等不下去了。

    “雖然不知道你幹了什麽，不過拙劣的演劇就到此為止吧。”

    她將短刺指向傑羅，青色的氣旋在刺尖匯聚。

    “蒼狼之爪？”

    傑羅沒想到這短刺上竟然刻印了4階法術，明明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沒有任何水晶鑲嵌。

    ——再不出擊就要會和這個落穴一起，被風的利刃切成碎片了

    “氣流迸發。”

    借著氣流的反推力，傑羅直直的躍出落穴。他麵前是蓄勢待發的青色氣旋，比起剛才，他離死神更近了些。

    身形還未落地，氣旋已聚集到極限，旋轉的氣流中仿佛有青色野狼呲牙低吼。氣旋即將綻開，無數如利爪般的風刃迫不及待想要飛射而出，傑羅偏轉還未消盡的“氣流迸發”，身體在空中回轉，伸出的腳結實的踢上奧裏莉安握著短刺的手。

    “簌、簌、簌、簌、簌”

    風刃組成的風暴貼著傑羅的身體飛射出去，劃破地麵，切斷墓碑，將灌木夷為平地。

    落在地麵的傑羅看到這滿目的蒼夷，後背不由得滲出冷汗。

    同樣是4階魔法，這破壞力顯然不是莊園裏那位魔法師的“海王之矛”能比的，奧裏莉安果然是天賦異稟的魔法師。

    “你竟敢又用你肮髒的身體碰了我”

    藍發的魔法師捂著手憤怒異常的瞪著他。

    還真是容易讓人誤會的說法，傑羅失落的想到。

    ——對方一定非常的厭惡他吧，甚至連愛麗莎都受到了牽連。

    除了外表，眼前的少女已沒有了一絲記憶中“天使”的影子。

    但他依舊無法對她產生任何的憤怒，如果奧裏莉安希望傑羅去死，他會照做，對此他深信不疑。

    支持他現在行動的，隻有一個東西，是他的負罪感。

    他對自己感到失望，對自己的命運感到失望，而眼前的這位少女，隻能當作他能做到的微不足道的一點挽回。

    不久之前，他有過自我，現在的他，決定成為現在需要成為的人。

    而現在需要的，隻是一個複仇者。

    “風之輕盈。”

    咒印在手中生成，魔法的效果充滿全身。

    這是魔法師戰鬥時最基本的法術，隻能對自身施展，以風輔助身體運動，讓施法者的動作更敏捷迅捷。

    正因為是基本法術，傑羅才會因無法掌握，而被教官和訓練生看不起。

    這個魔法的難點並不在施放，而是在魔法的效果下如何控製身體。

    過去的傑羅經常會在施加魔法後，做出無法掌握身體平衡、被自己絆倒、無法在目標地點停下之類笨拙的舉動，所以此魔法被他厭惡過好一陣。

    但他相信，憑借現在的身體已經能駕馭它。

    不僅如此，他還再在身體的四肢和腰部分別施加了“氣流迸發”。

    在他施展魔法的同時，奧裏莉安似乎也在準備著什麽。

    更加敏銳的感官讓他感受到魔力在向著少女聚集。

    ——這應該說成魔素更準確，需要牽引自然界的魔素，必然是非比尋常的高階魔法。

    高階魔法是高階魔法師的標誌，就算奧裏莉安再如何優秀，這顯然也不可能是一介訓練兵能施展的。

    “又是2階魔法嗎？你該不會隻會這些低階魔法吧？”

    感受著魔素的聚集，傑羅不敢妄動，奧裏莉安則是繼續對他的嘲諷。

    見他沒有反應，少女如表情被剝下一般，換上了冰冷的臉。

    “隻靠低階魔法是無法擊敗我的，我會將你壓成粉末，把你的存在徹底從世上抹消。”

    傑羅維持著“氣流迸發”的魔力輸出，身體作著隨時移動的準備。

    “風王之印。”

    奧裏莉安沒讓傑羅多等，隨著她莊嚴的聲音，傑羅發現身體已被淡青色的空間籠罩。

    空間呈正方形，密不透風的包裹住傑羅。

    那是被魔素禁錮的空氣，空氣如凝固般，在他察覺到的同時，剝奪了他對身體的控製，而這些凝固的空氣正在向中心收攏，擠壓的痛楚逐漸在他身體各處攀升。

    躲閃，已經來不及了，無論他怎樣增加“氣流迸發”的魔力輸出，身體依舊無法移動一毫。

    空氣在收縮，咯咯作響的骨頭顯然無法抵抗魔法的力量，頭骨似乎快要裂開，胸膛也即將被壓碎，在身體變成爛泥之前，隻能用更大的力進行抵抗。

    傑羅翻遍了自己能使用的魔法，隻有一個能派上用場。

    “哦？這樣都能撐下來，我是不是該表揚一下你？”

    魔法效果散去，傑羅垂著雙手在原地喘著粗氣。

    奧裏莉安略帶驚訝的看著他，隨即便語氣譏諷的說道

    “不過，請放心，不管怎麽表揚，都不代表我對你產生了一絲好感。”

    “那還真是遺憾。”

    即便頂過了奧裏莉安的魔法，傑羅的現狀也並不好受，身上的衣物已是破爛不堪，大片大片被燒得焦黑，不少地方僅剩幾條布片。鮮血從滿布皮膚的傷口滲出，全身上下都染得鮮血淋淋。手臂上更是血流如注，滴在地麵形成了拳頭大的血灘。

    “但我倒是挺驚訝，2階的炎爆能對抗5階魔法，這說出去一定會被當做天方夜譚。”

    奧裏莉安的話中少見的沒有譏諷，傑羅無力的笑了笑。

    “是數量的作用隻要數量夠多，螞蟻也能扳倒大象。”

    實際上，這完全是一場賭博，而傑羅能用的籌碼並不多。

    他選擇了最擅長的“炎爆”魔法，最小火焰，最大爆破力。集聚全身的力量劃動手指——這一刻，他明白了能用魔力凝咒是多麽的便利。所幸“炎爆”咒印是最簡單的那類，傑羅憑借生死關頭的爆發力，在最後關頭將它完成了。

    沒有聲音，沒有火焰，在空氣都被禁錮的空間什麽也發不出。然而，小小的爆破還是發生了，如一顆小小的石子，無法撼動大海，卻能激起一小片波瀾。對傑羅來說，這一小片便已足夠。收縮的力度被阻，手指有了活動的空間，他趁機施展出第二個、第三個“炎爆”，受到阻礙的空間出現不均勻的激蕩。順著激蕩的頻率，傑羅用更多的“炎爆”推波助瀾，最終在禁錮的空間中開辟了一個供他容身的“一席之地”。

    但這樣的後果顯而易見，無論是“炎爆”的波及，還是最初激蕩的空間產生的更大的反作用力，傑羅感覺身體報廢了一半。

    他現在無比懷念“風暴之眼”中的溫泉。

    ——說起來，還和優利卡說好了要一起泡溫泉的。

    那更要，快點解決這邊啊

    奧裏莉安並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再次開始聚集魔素。

    ——那樣的魔法也能連發嗎？這早就可以進最高法師塔了吧

    “不會再讓你施放了。”

    傑羅提起手中的骨劍，催動殘破的身體向奧裏莉安衝去。

    “風之輕盈”配合全力輸出的“氣流迸發”，傑羅頭一次體驗這樣的速度，比起衝去，他更像一支離弦之箭向著奧裏莉安飛射而去。

    餘光所及變為殘影，視線正中奧裏莉安放大的瞳孔在一瞬間拉進。

    饒是傑羅的感官和反應已經今非昔比，依舊沒能及時停下。兩人甚至連何時撞上都不知道，貼在一起倒飛了出去。

    過了半響，傑羅才緩慢從地上爬起，頭中還有些許暈眩，但他除了身上一些傷口裂開，並無大礙。

    多虧身下少女起到的緩衝作用吧，他看到痛苦的緊閉雙眼的奧裏莉安，心中依舊有著憐惜。

    骨劍落在了數米之外，他拋下昏迷的少女，拖著身子走了過去。

    “殺了你”

    傑羅剛把劍撿起，身後便傳來了沒有起伏，毫無生氣的低語。

    “殺了你，無論做什麽，無論你怎麽求饒，一定要殺了你”

    傑羅轉過身，恢複意識的奧裏莉安雙目無神的坐在地上。她的姿勢仿佛才從小睡蘇醒，還在回味酣夢的餘韻。直到看到傑羅之後，她的雙眼中才逐漸回複光亮。

    而這光亮卻帶著濃烈的恨意，仿佛要將傑羅整個撕碎。

    但最令傑羅驚訝的是，一股若有似無的青色光芒隱隱從她的衣裙下透出。

    從胸口到小腹，似乎在少女衣裙下隱藏著非比尋常的圖案。

    但不管那是什麽，傑羅要做的事情都不會變。

    他提著劍走向對方。

    他的職責便是殺掉她，這既是他的贖罪，也是他僅剩的意義。

    如果對方反抗，他隻能持續進攻，打亂她的施法節奏，將戰鬥拖進近身戰。

    速度就是他的優勢，他相信再來一兩次自己就能將這速度駕馭。

    ——希望能在達到身體負荷之前結束戰鬥，畢竟，那個速度下的身體，真不好受。

    “風之輕盈。”

    相同的發音同時從兩人的嘴中傳出。

    異樣的感覺令傑羅朝少女看去，對方用和他同樣的站姿，低著頭，仿佛先前都是無意識的自語。

    “氣流迸發。”

    如回音般，同樣的話語再次從對方的口中發出。

    傑羅微微蹙眉。

    他揮動骨劍，擺出衝刺的姿勢，對方也揮下短刺，擺出同樣的姿勢。

    兩人相對而立，仿佛彼此的鏡像一般。

    拋開心中無稽的想法，傑羅沉下身，握緊骨劍劍柄，深吸口氣。

    氣流炸裂般噴射而出，黑色的地麵劃過一藍一白兩道殘影，殘影相交而過。

    手中的劍刃回應結實的觸感，而同樣的部位，腰間滲出鮮紅的血液。

    傑羅吐出口氣，轉過身。

    血滴同時從彼此的刃尖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