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超越的作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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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遊戲結束了。”
迪妮莎的聲音將傑羅從沉思中喚醒。
望著空空如也的籌碼區,傑羅的表情有些許恍然。
“還是沒看清”
他喃喃自語般的說著,並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他接下來的話卻讓迪妮莎停下了起身離席的動作。
“是什麽時候換的底牌”
迪妮莎平靜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是嗎?團長大人認為是我出老千了嗎?”
美少年的話顯然比傑羅更能吸引在場人的注意。
“的確是符合敗家犬的台詞,輸掉賭局就這麽讓你不甘心嗎?”
傑羅抬起頭,麵色比之前緩和許多。
“捏撒先生,請再和我賭一把。需要的籌碼我現在去買,”他轉過身對身後的同伴說,“愛德華先生,伊戈爾先生,麻煩再借我一點,之後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們。”
迪妮莎帶著譏諷旁觀他的行為。
“果然是賭徒,為了彌補自身的不幸,毫無顧慮的將不幸散播到身邊的人,”她搖了搖頭,站起了身,“我不打算奉陪了,夜已經深了,團長大人的出場該結束了。”
“還沒完吧!”傑羅有些焦急的跟著起身,手用力的抓著桌沿,“捏撒先生說的每一場勝負都會全力以赴,難道要在這裏退縮嗎?”
“可是,已決出勝負了吧~”迪妮莎玩弄著劉海,滿不在乎的說道。
“你是害怕了嗎?”傑羅這次的聲音在會場中清楚的回蕩,連一直演奏的樂曲也在不知不覺中停下,“害怕自己出千的手段被我識破。”
傑羅的話,在會場中掀起一片嘩然。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金發的美少年,而迪妮莎的表情卻依舊坦然。
“要說出老千的話,團長大人才更像出千的人吧?”
她話題一轉,移開了圍觀者的視線。
“眾所周知,紙牌是概率性的遊戲,沒人能預言他會拿到什麽牌,而團長大人卻做到了,”她做出天真的模樣,好奇的問向傑羅,“能告訴我們原理嗎?不需要全部說哦,隻透露一點點就行~”
觀眾們質疑的視線令傑羅有些難受,而迪妮莎沒有打算放過他,更進一步的向他探出身子。
“據我觀察,團長大人第一輪的比賽就靠著紙牌贏了不少籌碼,甚至一局未輸,”她將目光轉向台下,“這裏很多人可以作證吧?”
她的目光所到之處,人群像受到鼓舞一般,“作弊者”、“出老千”之類的呼喊在人群中接連響起。
“團長大人大概是有透視眼,才能準確無誤的說出每張牌的點數,不然就隻剩下出老千的可能了。”
說完,她掩嘴一笑。
“不,團長大人估計是沒有透視眼吧,不然也不用向我打聽女士的內衣顏色。”
說到這裏,大廳中的輿論走向已被大小姐完全掌控,傑羅找不到反駁的話語,反而是周圍針紮般的視線令他倍感難過。
剛開始隻是頭暈,現在出現了反胃的惡心感和內髒攪在一起的絞痛感。
身體寒冷無比,冷汗一陣陣的從皮膚下冒出,就連站立的姿態都讓他近乎虛脫。
——這就是不隱藏自己的結果。
自己是異類,是永遠不會被接納的人。
——異類混進人群,就隻有這樣的結果。
快聽他們的話,認輸、投降,然後回到遠離這裏的洞穴中吧。
和那群異類一起,自己才有存在的希望。
——優利卡小姐
傑羅的視線在場內到處找尋著,始終沒有找到那個純白的身影。
沒有任何支撐的身體就快在公眾的責難中跪倒在地。
“團長不會作弊的。”
身後隔著幾寸的溫暖,和熟悉無比的聲音,將傑羅拉了起來。
他不用回頭便知道誰到了他的身後。
會場再次安靜下來。
“這、這位女士,請不要進入比賽場地”
荷官緊張的出聲提醒,少女卻置若未聞的重申了一遍。
“團長不會作弊。”
清冷的聲音在會場回蕩,漸漸的,台下的低語聲多了起來。
“喂那是誰?”“真是漂亮”“怎麽會有如此美麗脫俗的女子”
剛清淨片刻的會場又呈現出另一個方麵的吵雜。
“團長不會作弊”優利卡的聲音比之前更加冰冷,傑羅略感意外的向後看去。
“汙蔑團長的人,就由我來殺掉。”
——冷徹骨髓的氣息。
傑羅在這一瞬明白了何為鑽研武技的人口中的殺氣。
——這已經不是瞪的級別了。
身後的優利卡麵無表情的看著迪妮莎,寒冰凝結的眼神似乎能將人瞬間冰凍。
迪妮莎顯然也有些愣神,她故作輕鬆的移開視線,對荷官說道
“有沒有作弊,檢查下他的披風不就知道了,這個時節還穿著披風,不是很奇怪嗎?”
荷官點了點頭,在主辦方的示意下,一名工作人員上前打算檢查,在接近傑羅的時候,被優利卡的眼神阻止了。
傑羅給了少女一個寬慰的眼神,自己將披風解下,遞給了工作人員。
片刻後,工作人員向主辦方沉默的點點頭,在征得主辦方同意後,將披風中取出的紙牌展示在所有人麵前。
大廳中一時被噓聲籠罩。
不絕的謾罵聲中,傑羅想起了賭局開始前,迪妮莎像是嘲笑自己般,擺弄自己披風的情景。
——毒藥和陰謀嗎?
這些紙牌顯而易見便是對他下的毒藥,而對方的陰謀似乎才剛剛開始。
頭腦中突然有一根線將一切串了起來。
“我知道了”傑羅如夢初醒一般,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捏撒先生的真意,我終於明白了”
——迪妮莎想告訴他的,做這一切的理由。
她的每一句話都非單純的戲弄,就像她藏在自己身上的東西。
她是想將自己推到公眾的麵前——利用和她相對的處境,從而傳達出她想要傳達的信息。
而這個信息想要被誰收到,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捏撒先生看到的比我想象中還要深,但我們這邊會如先生所想的配合嗎?”
傑羅臉上略顯歪曲的興奮,被台下觀眾解讀為被逼至窮途末路的最後的瘋狂。
“我會讓你們配合的,”迪妮莎意味深長的笑了,“到這一步你覺得你們還有選擇的餘地?”
“是嗎?”傑羅搖了搖頭,“我可不這樣認為捏撒先生,你之前說你弄清了傭兵團的人際關係吧,但你大概還不明白什麽是‘溫泉之友’吧?”
“哦?”
迪妮莎罕見的表現出興趣。
“不服從他人,不被任何人支配,隻是純粹的追求著個人欲求的藝術,”傑羅回想著在“風暴之眼”中體會到的一切,“能讓我們聽令的,除了我們自己,就隻有傭金了~”
“所以呢?”迪妮莎等著他的後文。
“所以我希望賭局能夠繼續,無論怎樣的條件,我都要反抗給你看,”傑羅用同樣的眼神,對迪妮莎挑釁道,“捏撒先生應該也在期待吧?”
“可是,已經結束的賭局還要繼續,”迪妮莎對他展示了台下觀眾的表情,“這樣不就有失公平嗎?”
在傑羅開口前,迪妮莎突發奇想的笑著說道
“這樣吧,作弊的傑羅先生既然想要繼續賭下去,就先證明自己不會再出千吧~”迪妮莎用手摸著下巴,不懷好意的看著他,“把十指都切掉,應該不能作弊了吧,這提議如何?”
傑羅還沒說話,他身旁的優利卡已經按捺不住。
冰冷的氣息讓傑羅感覺自己皮膚似乎被冰霜覆蓋。
他趕緊示意少女冷靜一些。
“開玩笑啦,”迪妮莎眨了眨眼,然而眼中並無多少笑意,“我怎麽舍得讓團長的手指受傷呢?隻用把可能藏著牌的衣服脫掉就行了,這個條件團長能接受吧~”
“團長”
優利卡不悅的臉在傑羅看來分外孩子氣。
少女替自己生氣的行為令他有些感動,從許久以前開始,生氣和憤怒都是離他相當遙遠的感受。
憤怒,代表不滿,代表抗爭,代表自我存在的宣泄。
不論公平亦或不公,他從前能感到的,都是理所當然。自己作為別人理所當然所認為的存在,對待他的方式自然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那樣的他也會傷心,也會不愉快,但這隻是順從人情,服從規則,融入自己這個存在的必要的妥協。
但現在不同,他有了新的存在,這個存在不再需要他壓抑自己。
正如他之前說的,在洞穴中體會到的那種無法被拘束的態度,是他所明白的作為人的最原本的姿態。
要以這樣的姿態活著,他隻能繼續和大小姐抗爭,在此同時,這也是他和優利卡的約定,以及優利卡的期望。
更何況少女對自己的袒護,令他信心十足。
“好吧,”傑羅聳了聳肩,“讓我感謝這春日還不算冷的夜風吧。”
傑羅環視身邊一周。
視線從自己的團員,愛德華、伊戈爾,船員兩兄弟,金發大小姐身上掃過,他看到了各種各樣的表情,最後將視線落到了身旁的銀發少女。
“能幫我拿一會兒嗎,優利卡小姐?”
“”
少女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傑羅寬慰的笑了笑。
“就一小會兒~”
會場一片寂靜,隻聽見傑羅“窸窸窣窣”褪去衣物的聲音。
他小心的不讓火槍和匕首從衣服內襯中暴露,略顯笨拙的動作引得台下不時發出譏笑。
當傑羅胸口的慘狀露出來時,會場中的譏笑瞬時湮滅。毫無疑問,胸前的疤痕是被人誤會為戰鬥的負傷了吧。在這個傭兵占多數的會場,如此麵積的疤痕倒是為傑羅賺得了一部分的尊敬。
等到傑羅脫得隻剩貼身底褲的時候,他求情般的向迪妮莎看了一眼。
“好了好了,再脫下去對小朋友的成長不太好。”
迪妮莎趕緊擺手,表情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然,反倒讓傑羅有些奇怪。
瞥了瞥嘉爾的方向,紅發女孩已經被艾莉蒙上眼睛,一臉茫然的在原地站著。大概整個會場隻有她還搞不清發生了什麽吧。
而艾莉自己,則是看著已經看過好幾遍的傑羅的胸口,露出略帶尷尬的笑容。
“說實話,團長的表現已經在我意料之外了,”迪妮莎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盯著傑羅胸前的疤痕,將麵前的牌收作一疊,“籌碼什麽的就不需要了吧,一局定勝負再繼續下去真的對精神不好。”
傑羅也坐回原位,優利卡如理所當然般站到了他的身邊。
見迪妮莎沒有在意,工作人員也任由少女留在場上——事情的發展似乎早已超出了他們的掌控。
“不必勞煩荷官先生了,這場我們簡單一點,”迪妮莎將桌上剩下的牌呈扇形排開,“一人抽一張,比大小。”
傑羅稍微思考了一下。
兩人先前的手牌都沒出現過黑桃a,而他依然記得黑桃a所在的位置,隻是簡單的抽牌,他沒有輸的可能。
然而,迪妮莎必然有應對的方法。
傑羅在上一局,集中全部感官,依舊沒能看出迪妮莎所用的手法,但有一點他能肯定,對方是在所有人都未察覺的時刻,偷換了底牌。
可能一開始詢問自己,雙方會發到的手牌,也是為了綜合考慮自己能換的底牌和得到的手牌。自己太容易中她的挑釁,不知不覺又被她利用了一番。
大小姐的手法,傑羅雖然沒有全部看到,但他隱約間察覺到一點,
——微弱的魔法波動,在大小姐揭開底牌的同時發生。
就像草尖掠過的蛇影,順著草葉晃動的方向看去,隻能瞥見殘留一瞬的蛇尾。
隻憑尾巴傑羅無法判斷毒蛇的種類,但他知道誰能。
既然是用魔法作的弊,那就請教魔法方麵的專家來解答。
至於請教的辦法嘛——
傑羅望向身旁的銀發少女。
——隻好又拜托她。
“優利卡小姐”
傑羅的話語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在這種情況下說出接下來的台詞令他倍感壓力,然而少女純淨而又平和的眼神令他忘卻了周遭。
——她不會拒絕,也不會如其他人一樣對自己產生抗拒。
於是,傑羅伸出左手,說出了口
“能和你牽一會兒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