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女神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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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陽光灑下,光明中的街道仿佛另一個世界。
被留在街上的傭兵終於回過了神。
“團長”
“團長,為什麽會輸啊,這樣就死掉一點也不像男子漢!”
“我們之後該怎麽辦?”
“不會真的要聽那個殺人凶手的話吧?”
“做不下去了,我不做傭兵了,我要回耀光城。”
望向那個男人倒下的地方,綠咬鵑咬了咬唇。地麵隻剩下血跡殘留,那個作為男子漢戰鬥到最後的男人和其他的屍體一起,從地麵爬起,吐出黑氣,毫無尊嚴的在凶手的驅使下默然前行。
那個樣子既沒氣魄又不帥氣,甚至比其他時候更傻了幾分。
那麽好麵子的團長要是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一定會羞愧到想死吧。
“團長”
——如果團長還活著,現在會怎麽做呢?
穿透天邊的薄霧,照在綠咬鵑臉上的陽光突然刺眼了起來。
“——答案就在藍天裏。”
耳邊是風聲和夏蟲的鳴叫,迎著陽光,眼前是團長指著天空發表演說的場景。
“聽好了!”
沒有任何緣由,大概是因為天氣很好,在山坡的空地上吃飯時,團長突然站起身,激情澎湃的喊道
“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抬起頭來!”
“哈”團員們呆呆的看著口沫飛濺的團長。
“隻要向著藍天奔跑,什麽事情都能解決!”
“喔”望向團長指向的天空,團員們發出了讚同的聲音。
“真正的男子漢,就應該有和藍天一樣的胸懷,”團長明朗的聲音在山坡上回蕩,連綠咬鵑也不禁望向天空的驕陽,“沒有時間煩惱,向著藍天進發吧,所有問題的答案,就在藍天裏!”
——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氣餒。
——怎樣的時刻都不失去戰鬥的勇氣。
——隻要不停的跑下去,跑下去
——這才叫男子漢吧!
朝陽的光芒漸漸浸滿了滿目瘡痍的街道,綠咬鵑迎著陽光走到了街道中央。
“抬起頭啊,你們這群傻瓜!”
隻堪及肩的碧綠短發顫動著,少女用力的伸長手臂指向天空。
“跑起來啊!那不就是藍天嗎?”
努力擺出記憶中男子漢那樣狂傲的姿勢,撕扯著喉嚨的大聲喊道
“在這裏煩惱個屁啊?笨蛋就給我用笨蛋的方式去尋求答案。”
“跑起來啊!”
少女緊閉著雙眼,聲嘶力竭
“你們都是男子漢吧——”
看到藍天了嗎?
團長已經看不見了吧。
為什麽是“疾風”呢?為什麽對大家起了鳥類的外號呢?
聚集再多笨拙的鳥兒也掀不起疾風吧?
街巷中回蕩著自己的話音,綠咬鵑安靜的走到石板的碎片中,撿起短弓的箭矢。
“你們要走就走吧,”重新綁好箭壺,將箭矢插回遠處,綠咬鵑把短弓挎在背後,“我會按團長說的做的。”
煩惱,困惑,還有這滿心的負罪感——如果不是有自己這些人,團長會這樣的妥協嗎——隻有繼續跑下去,才能把它們拋棄在身後。
“綠咬鵑”如夢初醒的傭兵們想叫住她。
“我已經不是那個名字了,”少女轉過身,綠發及肩,隻有左邊一縷在胸前垂下,宛如飛鳥纖長的尾羽,“以後我就是青鳥。”
傳說中的飛禽,比那種隻是外貌出眾的小鳥能抵達更高的藍天吧。
——我是不會停下來的。
不會氣餒,不會失去戰鬥的勇氣。
——隻要能得到力量。
【沒有力量的弱者,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時候,自己也能得到答案吧。
毛茸茸的觸感令佐伊睜開了眼。
撐著堅硬的床板,她支起身子。身上的外衣滑下,鮮血染紅的胸脯露了出來。
貼身的淺灰衣物被割開長長的開口,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蜿蜒著樹根狀的醜陋傷疤。疤痕正中,一股明顯不屬於自己的生命在微微顫動。
“這就是自己活著的原因吧”
撫摸著從傷口縫合處長出的異樣傷疤,清醒過來的頭腦明白了自身的處境。
“喵~”
貼著作為支撐的手邊,黑貓懶洋洋的叫了一聲。
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佐伊仿佛能在其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將胸前的外衣披在身上,仔細扣上每一顆紐扣,確認胸前的傷口被完全遮擋後,佐伊走出了房間。
寬敞的洞穴每隔幾米便有魔法燈點亮,順著光線,曲折蜿蜒的通道仿佛無限延伸。
沿著通道,佐伊小心的在洞穴前行,黑貓仿佛擔心被她拋下般在身後跟隨。
沒多久,佐伊看到一個寬敞的大廳——依舊是洞穴之中,這裏的布置卻和酒館大廳一樣。
稍微猶豫後,佐伊走入了大廳。魔法燈照射的吧台後,一個身著三角帽和海軍將領服裝的骷髏叫住了她。
——那的的確確是個骷髏,但見過了昨夜的亡靈魔法後,佐伊沒有太過驚訝。
“又是一位迷路的女士嗎,有什麽我能為您效勞的嗎?”
骷髏紳士的行了一禮,語氣平和的問道。黑貓躍上吧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
看到黑貓熟練的動作,佐伊閉了閉眼,重新睜開後,向著吧台走去。
“能告訴我這裏是哪兒嗎?”在吧台邊坐下後,骷髏動作嫻熟的向她遞了杯飲料。
“風暴之眼,女神庇護的永恒港灣。”
聽到骷髏的回答,佐伊的眼簾微微搭下。
——女神嗎?
喝了口骷髏遞來的飲料,唇齒被潤濕,微甜的滋味在舌尖蕩開,就算液體順著喉嚨流下後,淡淡的香氣依然縈繞口中。
“還以為隻是清水。”
“一小點蜂蜜和淡味果酒,適當的糖分有緩解憂鬱的作用,”沒有皮肉,佐伊卻能從骷髏的話語中感受到他謙和的微笑,“不知合您口味嗎?”
亡靈調製的飲料,在信奉光明神的人眼中,大概和毒藥無異吧。
佐伊再喝了一口。
——隊長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把我關進勸誡室。
吧台上方的魔法燈似乎有著特殊材質的燈罩,朦朧的光線讓人有種不知名的迷醉。
酒水的香氣在唇齒間縈繞,佐伊疲倦的眯起了眼睛。
該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會責罰自己的人已經不在了。和自己一樣,被簡單的打敗了,或許連生命也失去了吧。
整個小隊都死得差不多了吧,隻剩自己還活著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回想起行動開始前隊長的話語,佐伊淡然一笑。
——不管是神的戰士,還是普通的士兵,都不過是血肉之軀。說什麽不可戰勝,實在有夠愚蠢。
和其他的教國人一樣,佐伊對神的信仰從沒動搖過。但又和審判軍的同僚不同,佐伊並不為自己的身份自豪。
在教國,展現出魔法適應性的人,會被送往聖靈修道院學習。最優秀者能選入審判軍預備隊,在預備隊中經曆層層磨煉後,才有機會正式加入審判軍。
很少有人能在佐伊的那個年紀覺醒魔法天賦,因此她並不知道自己的遭遇代表什麽。完成審判軍的訓練後,佐伊提出了調派別國的請求。
——現在想來,自己似乎一直在逃跑,不論是哪一個身份。
幹涸的喉嚨開始眷念起果酒的滋味,佐伊將杯中的酒水一口吞下。
“需要再來一杯嗎?”
骷髏用著侍者的語氣問道。
佐伊勾了勾嘴角,似是釋然又似自嘲,她將酒杯推向骷髏
“如果是免費的話”
“當然,能為美麗的女士服務是我的榮幸。”
透明的液體重新斟滿酒杯,自己的倒影隨著酒麵晃蕩。抓起放回到自己麵前的酒杯,佐伊均勻搖晃著。
——神奇的飲品,神奇的亡靈,神奇的洞穴,還有在這裏神奇的不想逃走的自己。
女神庇護的永恒港灣嗎?
放任自己行動就表示並不擔心自己逃走吧,或者是自己跑掉也無所謂。隻不過對我來說,就算逃掉又能去哪兒呢?
這樣的行為,早就已經厭倦了。
就當是,最後的解脫吧佐伊抬起搖晃的酒杯,對著親切和藹的亡靈說道
“敬女神,和她的港灣~”
傑羅和大師在實驗室中忙碌著。
地窖的空間已經不夠,兩人又在旁邊用土係魔法開鑿出一個更寬敞的洞穴。
加固了牆壁,留出通道,傑羅指揮著屍體們整齊的在方形洞穴中排列。傭兵的屍體和魔法師的屍體分開,最前方堆放屍體們抬回來的殘肢斷臂。最後在牆壁上刻印產生冷氣的咒印,放上作為魔力源的水晶。
把這次的收獲安置完畢後,傑羅滿意的點了點頭。
——新地窖工整、美觀,還能長時間保質,唯一的缺點是正常人看到會嚇得半死。
無論是傭兵還是魔法師,這些屍體都是難得的實驗材料,一想到自己的很多猜想都能進行測驗,傑羅難已自抑的感到高興。在察覺到這點後,他又因為自己的思想更加偏離常人而陷入悲哀。
提出整個計劃的是迪妮莎。通過她的手下和傭兵團的接觸,迪妮莎知道這支傭兵是自己大哥奧爾法送給自己的禮物。一年的雇傭期限,傭金已提前支付,同時還能作為使者加深雙方的聯係。不過,就算是公爵長子也想象不到吧,為了消除傭兵團可能帶有的風險,迪妮莎安排了這場“測試”。
【這群傭兵就徹底和你綁到一起了。】
傭兵團的實力比想象中強不少,對上教會的審判軍也不落下風,能在這場測試中活下來的都是精英吧。而這些殺死了審判軍的精英傭兵們,自然也站在了教會的對立麵——無論出於什麽情況,殺死神的仆人必須得到相同的製裁。這並不能保證傭兵們留下,但是如果有能保留著仇恨留下,和傑羅一起對抗教會的人——這才是迪妮莎理想中的,傑羅所需的部下。
至於為什麽教會找上自己麻煩了,傑羅又是一頭霧水,大概猜測和王都的大人物有關吧。所幸留了個俘虜,詳細的情況應該能得到答案。
——那算俘虜嗎,佐伊小姐?
對於兩位有一麵之緣的少女,傑羅並非他表現出的那樣冷酷無情。不知道姓名,從未接觸過的外人,無論死活都不會讓他有太多在意。但隻要接觸過一次,受過恩惠,心裏留下了那麽些好感,傑羅便會不自主的想要偏袒對方。雖然這是人之常情,但他明白這就是他的軟弱之處。
在聽說愛麗莎要離開的時候,他有過一陣的失意,就算隻有那麽一丁點,也產生過放棄的念頭。所以會去酒館獨自喝醉,所以會想要回到最開始的地方。這樣的心情,一直到小樹林中的空地上,得到了金發遮掩的那個吻的確認,終於煙消雲散。
自己追求的那個未來,並不隻是他一人的期望。隻是明白這一點,那個少女便已如她所說,成為了他的力量。
——不能再軟弱下去。
就像大小姐反複叮囑的那樣,不能再說做不到了。
這次就當最後一次吧。
“大師,那個審判軍隊長的身上,”傑羅在空中比劃出看到的紋路,“那個圖案,你知道是什麽嗎?”
“庫庫庫,身為亡靈魔法第一人,怎麽可能連這種東西都不認識,”大師用手摸著下巴說道,“是教會稱為‘神印’的東西。”
“不愧是大師,那麽那個叫‘神印’的東西有什麽作用,大師也一定知道吧?”
“呃”大師沉吟了一會兒,“讓自己看起來更虔誠?”看到自己弟子不信任的眼神趕緊幹咳兩聲,“這些人整天神神叨叨的,就喜歡用自殘來裝模作樣。”
喜歡裝模作樣的是大師才對吧傑羅努了努嘴,沒再繼續追問。
隻不過這種刻著胸口和小腹的皮膚上的刻印,總覺得和奧裏莉安身上的有些相似。
——希望能從佐伊小姐那裏問出什麽。
想起放在新建材料房最深處的兩具屍體,傑羅慶幸自己在行動前辦了個酒會。兩隻隊伍的戰鬥力比預想的強勁多了,要不是在酒會上遇到大師和卡羅爾,單憑傑羅和迪妮莎的打手們很難應付。至於阿爾薇拉——那純粹是拿錢不幹事的。
這次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傑羅從一旁整齊擺列的“光卵”中取下一顆。材料夠了,可以盡情的進行實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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