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與蒼蠅的初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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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羅本來挺高興的。

    從內部觀察了水晶工坊的魔法熔爐後,有了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水晶熔爐的原理實際上是簡化的“護身靈”的煉製過程。

    在貪靈的時代,魔法水晶更多的是作為增強魔力的能源鑲嵌在魔法師的裝備上。專注探究魔法本質的古代魔法師,並不會考慮普通人的生活,對水晶的利用也就單純得多。反倒是魔法的衰退催化了魔法師的分類,也促進了“科學”的進步——雖然是和魔法有關的工作,水晶工坊的工匠們卻沒有一個魔法師,比起工匠的稱呼,他們更喜歡稱自己為“科學家”。

    不能否認的是,這些“科學家”確實讓大眾的生活變得便利了許多。魔法水晶不再是魔法師的專屬用具,而是生活中四處可見的日常用品。

    時代從來不會停滯不前,自稱“科學家”的工匠們所具備的創造力,在很多地方都超過了古代的大魔法師。傑羅在魔法熔爐之中看見的改進,甚至有不少是貪靈那個時代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毫無疑問,如果給這些“科學家”足夠的時間,他們建設的世界必定會在另一個方向重現曾經魔法的繁榮。而傑羅想做的是,將過去的知識和現在的技術相結合。

    如果能將魔法熔爐的功率再提高一些,說不定能再現“護身靈”的煉製,更進一步——如果能將“神知”賦予普通的水晶,抑或將“光卵”作為可控製的魔力源進行改造——兩種不同的研究方向,一種可以批量生產強力的“靈器”,另一種可以製造非比尋常的魔力機械。

    但是傑羅和“科學家”們說出自己的想法後,被狠狠的嘲笑了。工匠們根本不相信有種叫作“魔核”的特殊水晶,更不用說什麽“神知”。水晶是從洞裏挖出來的,除了多爾夫水母,世界上怎麽可能還有異獸身體中藏有水晶?而傑羅所說的古代魔法師所煉製的“護身靈”,更是和他們所知的常識不同。魔力再充裕的水晶都有可觀測的上限,至今未發現過有超過4階魔法所蘊含魔力的魔法水晶。

    “如果有的話,拿出來看看啊?”

    麵對工匠老頭憋紅臉的譏諷,傑羅隻能無力的聳聳肩。真要隨便將“光卵”拿出來的話,還得先把保密措施做好。

    最後傑羅隻好把帶來的幾顆自己不認識的水晶先交由他們保管——本身讓他們幫忙做水晶鑒定也是這次的目的之一。

    在保羅的魔法店,傑羅則是直奔主題。如果這就是南鎮最好的裝備工匠,自己和貪靈無法解決的那些問題或許能從他那裏得到解答。但是在讓他接觸更多之前,傑羅必須確保對方能夠信任。

    總之,能拉攏他的東西已經擺出來,如果對方不感興趣,隻能證明他不是自己想找的人。

    至於裝備定製的事情,放在這之後再說也行。

    做完了這些事後,佐伊清單上的“技術研究”應該有些許眉目。即便有進展不順的地方,今後隻需要再跟進一下——或許,對方會直接來跟進自己。

    ——帶病依舊不忘工作,自己還真是傭兵團長的典範。

    這麽想的傑羅,本來是很高興的。

    都快高興得忘掉了自己來到南鎮的真正目的。

    結果看到了那隻趕也趕不走的“蒼蠅”。

    ——這是不得不戰鬥的時刻。

    專程繞到前方,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傑羅朝迎麵走來的三人抬起手。

    “優利卡,好久不見。”

    銀白少女今天也是畫著淡妝,穿著裝飾繁縟的衣裙,有種傑羅不熟悉的成熟。

    “團長”

    看到傑羅後,優利卡露出慌亂的表情,突然低下視線,左顧右盼像是想找方向逃走。

    “嘖,是這家夥。”

    旁邊的阿爾薇拉瞬間將厭惡堆在臉上,像是要保護優利卡般擋在少女身前。

    “害蟲,去、去。”

    “阿爾薇拉小姐,”笑容在臉上凝固,傑羅維持形象的幹笑兩聲,“那晚之後也是好久沒見,兩位近來還好吧?”

    “沒有害蟲的騷擾,是過得挺好的。”

    優利卡在阿爾薇拉的身側偷偷的瞄著傑羅,臉上有著驚喜又有些不知所措。

    “團長是來,找我的嗎?”

    優利卡小聲的問道,糾結的表情像是期待傑羅肯定又像想要他否定。

    這複雜的表情讓傑羅聯想到少女身上的變化——優利卡是已經適應外麵的生活了吧。

    也會和其他女孩一樣,想要留有個人空間,自己這樣去打擾,會不會被討厭啊?

    思索之後,傑羅決定作出中規中矩的回答。

    “隻是來觀察團員的狀況。”

    話剛出口,優利卡的臉上便籠罩一層失落。預想外的反應令傑羅心中一急,趕忙補充道

    “才、才不是太久沒看到優利卡,好不容易找到個理由專程跑過來的,不要誤會了哦!”

    話音未落,傑羅狠狠的咬了口舌頭。

    ——這種別扭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啊。不要因為感冒了就隨便冒出不合適的語句啊!

    而且優利卡的表情不是更失落了嗎?

    “好惡心。”

    阿爾薇拉撇著嘴發表了評論。傑羅臉上的紅暈更多了。

    “這位先生,是病了嗎?”一旁的金發男子表情擔憂的擠了過來,“或許去找神官看看比較好。”

    淩亂的金發卻像抹了油一般耀眼,身上的名貴衣飾鬆鬆垮垮,一副才睡醒的樣子語氣卻意外的溫和。但在這不恰當的時機,這樣的溫和隻能被傑羅理解為繞著彎的嘲諷。

    “喂,你這家夥還真敢說啊。我有沒有病要不要親自來嚐試一下?”

    在腦袋中溫習了一下從前被威脅的場景,再用在現在的情況,剛好能起到泄憤的效果。

    捏著拳頭,用眼睛直視對方——傑羅感覺自己扮演起這樣的角色越來越得心應手。

    “我沒有失禮的意思,我是說先生臉紅成這個樣子,會不會是身體不適之類”

    態度意外的誠懇,好像不是在說謊——傑羅剛這麽想的時候,對方又加了一句

    “總不可能是腦袋不正常吧?”

    “我說,”傑羅指了指無人的小巷,“我們去那邊好好聊聊吧。”

    “知道我想說什麽嗎?”

    在傑羅麵前,男子一直低著頭。

    這個態度的話,就算想教訓他也沒什麽興致。傑羅努了努嘴。

    “你是什麽人,接近我家團員是什麽目的?”

    男子像是突然想到什麽,抬起了頭。

    “我想起來了!”

    “嗯?”

    “先生的情況看上去是感冒了吧?我剛好知道一些治療感冒的‘特效藥劑’。”

    傑羅眨了眨眼睛“誰跟你說這個啊?”

    “不過,感冒很難受對吧?”男子一副感同身受的看著傑羅,“頭暈腦脹,四肢乏力,身心俱疲,渾身提不起勁,很多事情就算想做也沒辦法去做,更可怕的是,還經常會突然說錯話,如果對方剛好是自己喜歡的人,說錯話的結果可是很嚴重的啊!”

    “是、是的吧”

    但總覺得對方話裏有話,傑羅想了想,繼續擺出惡狠狠的表情

    “所以說,那又怎樣?”

    “我來幫先生治療吧,隻要用了我的方法,先生的感冒一定會像在地行龍麵前冒出頭的野豬立馬消失不見。”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比喻?

    沒在意傑羅的表情,男子繼續自滿的介紹道

    “別看我這樣,在我的國家,我可是被稱為‘治愈聖手,感冒克星’的男人,相信我絕對沒有錯。”

    所以說,到底是在說什麽東西?傑羅不耐煩的皺起眉

    “感冒什麽的都無所謂,我想問的是你接近優利卡的目的,不快點交代的話”

    “——真了不起!”男子語氣強烈的打斷了他。

    “哈?”

    “真是太了不起了!”

    麵對這無比炙熱的視線,傑羅似乎在男子的眼中看到了某種從未見過的東西。

    ——那是“崇拜”嗎?

    “即便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仍把他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男子語氣崇敬的說道,“這種舍己為人的行為實在太值得尊敬了!”

    “是、是這樣嗎?”

    從未被人這樣說過,傑羅不知該如何反應。

    “其實也沒病得那麽重啦,”他摸了摸臉,不好意思的說道,“而且,優利卡可不是他人哦,”像是要強調似的,傑羅鄭重其事的說,“優利卡是重要的人,當然比自己重要多了。”

    男子低下了頭。

    傑羅再度疑惑起來。難道自己的回答很奇怪嗎?

    然而,細細的吸氣聲在小巷中響起。

    ——這是,在憋笑嗎?

    傑羅剛這樣想,男子立馬抬起了頭。

    “比自己還要重要的人嗎?或許,這就是愛吧”男子抹掉眼角的淚水,露出微笑,“抱歉,太過感動,有些失態了。”

    原來是這樣嗎?傑羅一瞬還以為自己被愚弄了。看到男子的反應,傑羅心中也多了不少感慨。

    “其實‘愛’什麽的,我還不是很了解,雖然以前對某個女孩說過”然後被狠狠教訓了一番。

    傑羅對比了自己對優利卡和奧裏莉安的感情,發現這根本不是可以比較的東西。

    或許,對自己而言,優利卡比奧裏莉安更加重要吧——就像重要的人比自己更重要一樣。

    傑羅在想著這些的時候男子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他現在才想起自己剛才的發言有多害臊,表情再次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先生真的是個很認真的人。”男子閉著眼睛說道。睜開眼後,嘴角依然帶著淡淡的弧度“對於這樣的先生,我實在不忍心看到先生繼續遭受病痛的折磨。”

    “好吧,好吧,”對方說到這種地步,傑羅實在不忍拒絕,“有什麽辦法就說吧,我會去試的。”

    “其實很簡單,”男子笑了起來,走近傑羅,“隻需要”

    10分鍾後,青鳥看見金發男子獨自走出小巷。

    又過了10分鍾,還沒看到傑羅的身影,青鳥實在等不下去走進了小巷。

    “你在幹什麽啊?”

    寂靜的小巷中,自家團長正用頭頂著地,靠著牆倒立著,雙手穿過交叉的雙腿抱著腳踝,整個人像一隻被扭曲的青蛙,倒掛在牆上。灰白披風鋪到了地上,銀色麵具下的臉充血漲紅。

    沒有理會青鳥的問話,傑羅吃力的問道

    “還沒到時間嗎,法蘭先生?”

    盡管沒有回答,傑羅依舊保持著難堪的姿勢。

    “是啊,不能輸給自己的軟弱,這點程度就受不了還拿什麽保護重要的人法蘭先生是這個意思吧?放心吧,隻要時間沒到,我是不會停下的!”

    ——這家夥在抽什麽風啊?

    青鳥走到傑羅麵前,歎了口氣

    “不知道你在犯什麽傻,不過那個人的話,已經走了哦。”

    對方半天沒有答話,青鳥奇怪的向下看去,傑羅的視線左右遊走,臉上的充血更加嚴重。

    “不好意思,青鳥小姐,”傑羅明明是在道歉,嘴邊卻有一絲看不明白的笑容,“因為青鳥小姐穿的是短裙,所以看到了”

    “噫!”

    青鳥一瞬明白了對方笑容的含義,抬起腳,向著剛好在腳邊的臉踩了下去。

    “變態!”

    好不容易將臉上的腳印清理幹淨,傑羅帶著青鳥追了出來。

    一邊向路人打聽優利卡她們的行蹤,傑羅一邊在心中自我反省。

    ——太大意了!

    明明金的信中都說過,對方是“難以驅趕的蒼蠅”,自己卻沒做足充分的警戒,真是太大意了!

    但是,這個自我介紹叫“法蘭”的男子,明顯是傑羅最不擅長的類型。傑羅和他人交流的經驗並不多,離開訓練營後和別人的交流,差不多是他在學院和訓練營時期的總和。就像傑羅不擅長應對迪妮莎一樣,傑羅對這種善於把控談話節奏的人毫無辦法。

    為了不再次被對方糊弄,傑羅決定請求他人援助。

    雖然這個援助現在還是一臉怒容,看自己的眼神也從看垃圾變成了看汙穢物的眼神。

    ——但是,還是必須依仗青鳥小姐的幫助!這是為了優利卡的安危!

    那種危險的男人一定心理滿是見不得人的陰謀,這點也和某個金發大小姐一樣。

    和對方說明了這是為幫助受難團員後,青鳥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至於優利卡一行人的目的地,傑羅也順著路人的指引找到了。

    轉進一個小巷後,傑羅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形似酒館的建築,但是比起通常的酒館,這個建築明顯要更低更矮。

    ——就像有一半陷進了地下。

    酒吧的門半開半掩,門口掛著一個粉紅色的招牌。

    “朵蜜蜜女士的地下城堡。”

    念出招牌上的字,傑羅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吞了口唾沫,傑羅打開半掩的門,一陣異樣的喧囂傾瀉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