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烏魯塔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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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要再等嗎?”

    被帶到一個遠離街道的倉庫,一開門就是嗆人的灰塵。幾個貨箱隨意的在角落堆放,上麵積厚的灰不知是多久沒動過。

    幹瘦男子讓優利卡再等一等,已經有同伴去拿貨了。

    先前說的不是這樣吧?優利卡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不用在街上跟著人群擠來擠去,隻是等的話輕鬆多了。

    男子抖著腿不時的望向虛掩的門口,隔了一會兒終於來了三個人。

    “砰。”

    最後進來的男子將門重重關上。

    幾個人交換了下眼色。

    “是她嗎?”

    “這樣的發色和這樣的容貌,瞎子也不會認錯。”

    他們是在確認自己身份嗎?優利卡奇怪的想著。這些賣小魚幹的還真是謹慎,難道小魚幹是什麽違禁品嗎?

    確認之後,一個禿頂的男人走到優利卡麵前。

    “總之,先看看這個吧?”

    他拿出一個黑色的袋子,打開一條小縫。優利卡好奇的向其中看去,一股甜膩的氣味溢出,優利卡不自覺的吸了兩口。

    ——感覺似乎,暖洋洋的。

    “還真是輕鬆啊,原以為會比較棘手。”

    “聽說是和三隊的那些家夥一起,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不過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罷了。”

    幾個男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黑色袋子也被收了回去。優利卡想問些什麽,張開口卻似乎忘掉了要說的話。視野中的男人們開始搖晃翻滾,之後整個世界都跟著天旋地轉,奇異的是優利卡並沒有覺得有絲毫暈眩。就像泡了太久的溫泉,全身的骨頭都被泡軟,優利卡有些站立不穩,向旁邊傾倒過去。

    一個男子扶住了她。

    “難得這麽漂亮的臉,弄髒了就不好了。”

    男子抬起手向優利卡伸來。

    “這可是貴客預定了的,還想要你的手指的話就不要碰她。”

    貴客?預定?優利卡感覺腦袋像是烤的蓬鬆的奶油蛋糕,既鬆軟又粘稠,什麽都想不出來,什麽也理解不了。

    “我敢打賭,這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隻是看著她我就能滿足了”

    “你還真是純情。”禿頂的男人轉頭看向優利卡說道,“世界第一美人嗎?這樣看的話,那位大人的出價的確低了點。”

    “大哥,你的意思是”

    禿頂男眯著的眼睛在黑暗中放著光,優利卡的腦中莫名出現一群滑稽的,說著人話的老鼠。

    “本身替那個大人做事就要處處留心,我們不如再給自己加一點籌碼。”

    優利卡感覺所有人都盯著自己,危機感令她稍微清醒了些。

    “在我們拿到酬勞前,就請小魚幹小姐先睡一覺。”

    漆黑的袋子再次伸到優利卡的鼻前,甜膩的香味徹底奪走了少女的思考。思維斷開之前,昏暗的倉庫中,幾個男人湊攏在一團。

    “總之,先找個地方把她藏好。”

    菲爾德在房間中擺弄起剛從街上買來的小玩意。這些木頭雕刻的人偶上了顏料後和真人有幾分相似。

    他從一個戴眼鏡的肥胖青年那裏買來,還隻是木頭原本的顏色,為其上色才是菲爾德想要的樂趣所在。

    ——加上這次買來的,全隊的人偶就要湊齊了。

    到時候再拿來給大家看,絕對會嚇他們一跳。

    菲爾德想到小隊的某個臨時隊員,停下了塗抹顏料的筆。

    ——雖然再過不久就要離隊了,不過如果能做出優利卡的人偶,應該很多人喜歡吧?

    至少法莉娜那家夥一定想要,說不定還能從她手頭敲上一筆。

    菲爾德的腦中慢慢的浮現出一條生財之道。

    正當他對其進行深入思考的時候,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

    “怎麽了,宴會很無趣?”

    打開門後,看到身著禮服的金發帥哥,菲爾德輕笑著調侃了一句。

    “這個世上有有趣的宴會嗎?”傑拉特苦笑了一下,“老實說,悶透了。”

    “要不幹脆加入第三小隊?一年到頭接不完的任務,保證不會悶。正好我們隊中缺少魔法師。”

    “我考慮下吧。”傑拉特說完後,皺起眉說道,“那個,”似乎是什麽難以啟齒的話題,傑拉特的臉上微微有些掙紮,“我想問一下”

    “和優利卡有關?”

    “是的,”被菲爾德一語點中後,傑拉特坦率的問道,“我剛才去她的房間,似乎沒有人在。菲爾德,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大概是去哪裏逛街了吧?菲爾德剛想這麽回答,看到傑拉特的表情後,將話咽了回去。

    一路上傑拉特的行動大家都看在眼裏,全隊沒有哪個家夥看不出這個金發帥哥的心思。

    “我陪你去看看吧。”菲爾德對年輕貴族寬慰道,“放心吧,那家夥雖然遲鈍了點,但也不是傻瓜,不會有問題的。”

    應該不會有問題吧?菲爾德其實並不確定。

    當初什麽也沒問,就跟著自己跑進軍營。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大概已經不知道被賣到哪兒去了,這樣的家夥真的不是傻瓜?

    菲爾德越想越害怕。金穗城可不是之前的小村莊,這裏的事情沒人說得準。優利卡那樣的外表不可能不被盯上,隻要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自己怎麽一開始沒想到這些啊!

    菲爾德沒注意到自己的臉色變得和傑拉特同樣的難看。在優利卡的房間外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後,他的臉色更加慘白。

    這個時候,和優利卡同一房間的夥食班大姐正巧回來。

    “優利卡呢?沒和你一起嗎?”

    副隊長駭人的表情讓大姐手中的物品掉落一地。

    沒能明白發生了什麽,大姐像是落到岸上的魚一般將嘴一張一合。

    “門後麵有東西。”

    聽到傑拉特的提醒,菲爾德將耳朵貼上房門。

    “沙沙”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傳來,似乎想要將門板挖空。

    打開門後,一小團黑色的影子一竄而出。

    ——這是優利卡的小貓,它一定會帶我們找到它的主人。

    “跟上它!”菲爾德急忙喊道。

    傑拉特與他對望一眼後,立馬跑了起來。

    菲爾德緊隨其後。

    黑貓穿過旅店鋪著紅地毯的走廊,跳上了走廊盡頭的窗台。

    “不會吧?!”

    在菲爾德絕望的目光中,黑貓向著空中躍下。金色陽光落在柔軟的黑色皮毛上,將被風捋順的毛發染上一層亮麗的光暈。

    “風之輕盈。”

    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逝,傑拉特的身體似乎浮在了半空。

    踏上窗台的邊沿,朝著黑貓躍下的方向,金發的魔法師也縱身跳下。

    踏出幾步緩衝,菲爾德停在了窗台邊,向窗外探出頭,菲爾德覺得有些暈眩。

    ——這可是6樓啊。

    看到金發魔法師追著黑貓在窗台和屋頂穿梭,菲爾德大聲喊道

    “我會想辦法跟上來的!”

    ——不過,到底有什麽辦法呢?

    菲爾德想了想,還是借助集體的力量吧。

    禿頭蛇朝手掌吐了口口水,抹勻後理順了頭頂僅剩的毛。

    一個男人將他帶進了一個密閉的房間。

    “尊敬的大人,請允許我向你問好。”

    房間中配置齊全,書桌、壁櫃、造型浮誇的魔法燈,甚至桌上還有切成小塊的甜點,和冒著熱氣的紅茶。

    ——這是某個貴族少女才在這裏喝過下午茶嗎?

    但就是這樣明亮典雅的房間中,沒有絲毫“人”的氣息。就好像是看到陌生人進入,房間的主人害羞得躲了起來。

    自己看不見,不代表對方無法看到自己。房間中發生的一切,一定都被不知道在哪兒的眼睛始終注視著。

    禿頭蛇在臉上堆積著謙卑的笑,不敢有絲毫放鬆。

    “你在害怕嗎?”

    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來,響起的那一刻禿頭蛇的雙腿便開始不自主的打顫。

    “不是的,大人,我從沒和如此尊貴的人說過話,有些緊張。”

    對方的質問像不絕的回音般在禿頭蛇的腦中回蕩。是威嚴,還是恐嚇?禿頭蛇一時無法分清,隻是覺得這個聲音聽起來,似乎比預想中年輕不少。

    “你在害怕我?”

    同樣的問題讓禿頭蛇更加慌亂起來。他暗自咒罵著不聽使喚的雙腿,在臉上堆砌的笑容全成了苦笑。

    “你在想象我發怒的樣子,你在想我會怎樣威脅你,會用什麽樣的手段折磨你,你最後會變成怎樣慘死的模樣。”

    不知從何處發出的聲音像是步步緊逼的空氣,將禿頭蛇圍困在中央。他感覺自己似乎被掐住了脖子,呼吸都變得艱難。

    他長大了口,不知道是想要解釋,還是想多吸入些空氣。

    突然間,壓力倏然消去。失去了束縛的空氣緩和下來,雅致的房間又恢複成才結束下午茶的模樣。

    “你也來猜猜吧。隻是我一個人猜謎未免無趣,你也來猜猜我在想什麽。”

    禿頭蛇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連現在的狀況都搞不清楚,怎麽可能猜得出對方的想法。

    “我我實在想不出來”

    聽到他吞吞吐吐的回答,對方似乎並沒生氣,反倒高興的笑了起來。

    “無妨。這樣的回答也有這樣的樂趣。正因為你是如此愚鈍的人,我才會把任務委托給你。”

    禿頭蛇終於鬆了口氣,臉上恢複了些許血色。

    “其實我也沒想什麽深奧的東西,我隻是想知道”

    聲音停頓了一下,無形的壓力從四麵八方匯聚過來。禿頭蛇驚慌的向四周看去,他到現在還沒分辨出對方到底藏在哪個地方,似乎每一麵牆壁後都有那個尊貴的存在,而這些牆壁,仿佛正向著自己的方向傾倒過來。

    “一個前來領賞的人為何沒有絲毫喜悅,而是在害怕著支付他賞金的雇主。”

    ——對方就看著自己,對方甚至就在自己麵前。

    汗水浸入眼睛,禿頭蛇卻不敢眨眼。盡管已經努力克製了自己的呼吸,顫抖的吸氣聲在房間中仍舊清晰無比。

    “你在盤算什麽?”聲音突然問道,“你想要背叛我嗎?”

    禿頭蛇雙腿一軟,立馬跪倒在地。

    “我不敢的,大人!我隻是暫時將那位小姐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我立馬讓人把她帶過來,”禿頭蛇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感覺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我不可能背叛大人的!”

    “不用了,我已經派人去了。”對方的話徹底將他的希望抹滅,“這件事已經和你們沒有關係了。”

    禿頭蛇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麽愚蠢。

    這個男人,這個統治了金穗城,統治了整個西境的男人,城中任何的光和影都無法逃出他的掌控。

    “我記得,別人都叫你禿頭蛇吧?”

    聲音還在繼續,但禿頭蛇已經無法聽見。萬念俱灰的他腦中僅剩一個聲音。

    那是很久之前還隻是小混混的他,搶劫一個神官時,那個老神官說的話。

    “不敬重神的人,終會被神拋棄。”

    自己現在已經被西境的神拋棄了。

    “我很好奇,剝下了蛇頭頂的鱗片,蛇還能存活嗎?”

    一連串腳步靠近了房間。

    聲音終於離開了禿頭蛇,在最後的最後,他終於感受到一絲救贖。

    “把他的頭蓋骨敲開,扔到街上去。”

    在這個間隙,他也總算意識到——這個身份尊貴的男人並不是神,他的作為與神相去甚遠,他的統治是建立在無數的屍骨之上。

    他隻是一個擁有可怕權力的惡魔。

    菲爾德喘著大氣,手撐在雙腿上,看著眼前的金發青年。

    身後是一大幫全副武裝的小隊成員。

    菲爾德緩了緩氣,抬起手做了個手勢。

    小隊成員立馬分成兩批將麵前的建築包圍。

    喧鬧的街道瞬間安靜下來。建築前的老婦人驚恐的瞪大了眼。

    “這裏是我晾”

    菲爾德打斷了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並安排隊員將婦人帶到一邊。

    “在裏麵嗎?”

    菲爾德小聲的向傑拉特問道。

    傑拉特點了點頭“黑貓進去後就沒出來。”

    “很可能對方已經有所準備了,”菲爾德皺著眉看向眼前老舊的建築,“隻能強攻了。”

    傑拉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菲爾德搖了搖頭。

    “這裏交給我們。”他寬慰的笑了笑,“相信我們,這樣的行動不是一兩次了。”

    菲爾德與隊員們交換了眼神之後,隨著一個手勢,第三小隊的隊員們立刻向建築突進。

    前門、後門、窗口,每一個能通過的入口被同時突破。一陣急促又不失節奏的腳步聲後,小隊成員以迅雷之勢占領了整棟建築。

    “菲爾德,這就是我們的任務目標?”

    蓋威爾從掛滿房間的魚幹中走了過來,手裏提著叼著魚幹的小貓。

    “我知道偷腥貓是遭人厭,但我估計比起被這家夥吃掉的魚,打碎的門和窗戶更加值錢。”

    菲爾德看著房間內的滿地狼藉,又看著不肯放下口中魚幹的黑貓,歎了口氣。

    “我相信法莉娜小姐會有辦法的。”

    優利卡醒來的時候,黑暗之中隻有一點搖曳的燭光。

    燭火似乎燃了許久,蠟油隻剩了最後一點。

    雖然暗淡,但燭火筆直的燃著,照亮了桌上的一小片。

    似乎察覺到優利卡的蘇醒,一雙手放到了桌上。

    “很高興見到你,優利卡小姐。”

    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出。隨著聲音,桌上的十指在燭光下有節奏的輪換敲擊。

    “你可以叫我烏魯塔尼亞,雖然很久沒人這樣稱呼我,但我一直很喜歡這個名字。”

    聲音繼續說道。輕快的語調似乎透露出幾分喜悅。

    “如果覺得不太好記,也可以像其他人那樣,直接叫我金獅公爵。”

    對方站起身,引得燭火陣陣顫動。優利卡這個時候才發覺,自己被鐵鏈鎖住了手腳。

    站起身後,對方並沒有接近優利卡,而是將燭火抬起,移到胸前。

    一張年輕男子的麵孔在黑暗中隱隱浮現。

    “還沒完全從迷幻劑中恢複嗎?”男子微笑著說道,“那就從來一遍吧。”

    “很高興見到你,優利卡小姐。你可以叫我烏魯塔尼亞,雖然很久沒人這樣稱呼我”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語調,甚至連看不真切的表情也完全一致。

    有著人的麵孔,卻不是“人”的異物——異樣的感覺讓優利卡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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