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突如其來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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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不中,為什麽會打不中?

    無論傑羅怎麽提升自己的速度,卡羅爾都能像是提前預知他的動作,從容躲開。

    這就是經驗的差距嗎?

    即使自己再怎麽隱藏攻擊的意圖,在那隻右眼看不見的角度出拳,仍能被卡羅爾先行看破。

    難道自己隻有忍受他對奧裏莉安的侮辱嗎?

    “為什麽啊!”

    一拳落在地牢的牆壁上,灰土落下,整個牆壁轟然倒塌,露出相鄰的牢室。

    “為什麽就是打不到啊?!”

    鮮血滲進指縫,傑羅這才頓然清醒,捂著手慌忙的找東西止血。

    “真是難看。”

    卡羅爾斜著眼看著他。然後便抬腳從相鄰牢室走了出去。

    “會長大人最好跟上,公爵大人大概已經受到回信了。”

    來到地牢口,密集的火槍已經對準了出口。

    扶著奧裏莉安,傑羅在通道中看向筆直前行的卡羅爾。並不高大的身影仿佛阻隔了從門外照進的光線。

    有人喊了句什麽,卡羅爾沒有在意。

    接著便是整齊的槍響。

    如同夏日的急驟雨,槍聲傾瀉了一陣後隻剩零星幾點,期間似乎有刀劍出鞘的聲音。等傑羅走出門口時,看到的隻有倒在一片硝煙中的士兵,和揪著一名士兵衣領的褐發劍士。

    ——空著雙手,怎麽做到的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強自己和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好不容易站到了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卻更明白了頂峰的遙不可及。

    強烈的挫敗感堵在傑羅心頭。自己要怎樣才能不受他的屈辱,才能給奧裏莉安和老師報仇?

    “要要、要殺的話就趕快殺吧,我是不會屈服的!”

    強裝鎮定的聲音從卡羅爾拎著的士兵口中傳來,傑羅朝對方看了過去。

    是之前在地牢的那名女兵。

    被卡羅爾提著,踮著腳尖才能碰到地麵,女兵陣陣發抖,睜大的眼睛不知在看著哪兒,裏麵滿是慌張和恐懼。

    “放輕鬆,這是第二遍了,獄卒小姐,本來挺可愛的臉不是全浪費了嗎?”

    “——那你把我放下來啊!”

    卡羅爾剛說完對方就大聲吼道。

    對著那雙閃爍著淚光的雙眼,卡羅爾愣了一愣後大笑了起來。

    “確實,這個樣子實在有些失禮。”

    鬆開手,女兵直直的坐到了地上。

    動了動腿,似乎想要站起來,卻沒能成功。

    “抱歉打傷了獄卒小姐和你的同伴。隻是缺乏耐心的我想提前見到公爵大人。小姐應該明白的,等待的滋味並不好受,”卡羅爾蹲下身,靠近女兵說道,“尤其是和一個瘋子一個死屍關在一起。”

    “我、我不會讓你見公爵大人的!”

    女兵想都沒想的說道,眼睛裏慌亂得大概連自己在說什麽也不明白。

    “保護公爵是親衛隊的職責,我不會讓你見公爵大人!”終於想起自己的身份,女兵沒再躲閃,直接的迎上卡羅爾的視線。

    “我說過我沒什麽耐心。”

    “噫!”女兵立馬縮起了脖子,片刻後仰起臉做好覺悟的說道,“殺了我吧,無敵的女戰士薇薇安·布萊德利是為正義而死的!”

    寬敞的地牢入口一時異樣的安靜,傑羅朝向卡羅爾的臉看去,看到一個憋笑的表情。

    “你果然很有趣啊!”

    拍了拍手,不知道出於什麽考慮,卡羅爾攔腰將女兵抱起,夾在臂下,朝著不遠處最威嚴的建築走去。

    這個小地方的確不需要誰帶路。傑羅望著在劍士臂膀下不斷掙紮的藍發女兵,輕微的歎了口氣。

    ——不過帶著戰利品去見對方老大,怎麽說都過份了點吧。

    “砰!”

    房間的門被打開,一個人影被丟到了地上。

    “公爵大人快逃!”

    薇薇安從地上抬起頭,慌張的喊道。

    坐在會議桌最上方的獨眼公爵眯起僅剩的左眼。

    “原來剛才是槍響,我還以為我的耳鳴又犯了。所以說”

    公爵看著緊隨其後走進房間的三人。

    “這次又是誰擋了你們路了?”

    “這次簡單得多,”卡羅爾拖來一張椅子坐下,“公爵大人向拜拉姆伯爵詢問的事情應該收到回信了吧?我想知道我的老鷹大人是怎樣回應的。”

    “你的態度讓我覺得,在老鷹麵前北境的狼不值一提。”

    “哪裏的話,我可是相當尊敬能在少年時就當上北境執掌的獨眼狼大人,隻是我這個人性格內斂,不善表達。”

    “我的親衛隊傷勢如何?”

    “隻是昏迷,睡一覺就能蘇醒。”

    公爵大聲笑了起來

    “也罷,長了翅膀的東西難免心高氣傲,我原諒你的無禮。”

    卡羅爾微笑頷首“多謝公爵大人。”

    “那我們來說正事吧——”

    傑羅扶著奧裏莉安在一旁坐下。

    事實上,對於這一路的狀況,他早就已經厭倦。

    奧裏莉安不是負擔,是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他,被他所愛戀之人,能這樣攙扶著她,觸碰到她,對於傑羅來說多久都不會厭煩。但如果這樣的行為會讓少女遭受無端的詆毀和猜疑——即便不是無端,傑羅閉著眼想到——他也隻會覺得難以忍受。

    她不是人偶,不是屍體,更不是吸食人血的惡魔,她隻是自己喜歡的人。

    現在的傑羅,隻想早些回到“風暴之眼”,將少女藏在與世隔絕的地底。

    在被獨眼公爵阻攔時,他的腦中依舊隻有這一個念頭。結果卡羅爾卻告訴他,他有更好的辦法。

    傑羅和卡羅爾之間再無情義可言,兩人不過是為了共同的目的相互利用。正因為有共同的目的,就算再怎麽厭惡這個男子,也還是跟隨著他的計劃行動。

    如果在地牢是為了不弄髒自己的手打破牢門,現在見到了公爵也是時候弄掉逃犯的身份,繼續上路了吧?

    至於他們談話的內容,傑羅一點也不關心。

    “你們的身份的確不假,”說話間,北境公爵朝著傑羅看了一眼,“但這個身份所具有的特赦權早在幾前就已經廢除,光憑這個無法免除你們的審判。”

    “伯爵大人的回話不止這些吧?”卡羅爾氣定神閑的說道。

    “不知道你想到了什麽,不過‘王國之鷹’可能是照顧到北境傳話水晶不多,沒舍得多寒暄兩句,”公爵拉著右眼的眼罩,眉毛上下擺動著,神情古怪的說道,“隻說了讓你們盡快回到王都,作為交換承諾給我手下領主和官員收受賄賂的把柄。”

    “公爵大人把這些說出來真的方便嗎?”卡羅爾細心的提醒道。

    “無妨,無妨,”獨眼公爵大笑著說道,然後立馬收回笑容,“我隻是不明白,作為父母,為何絲毫不關心昏迷不醒的女兒。還是容貌如此美麗的女兒。”

    感受到公爵投向奧裏莉安的視線,傑羅蹙起了眉。

    “伯爵大人也和在下相差不大,”卡羅爾立馬接過話,“對於感情,不善表達。”

    公爵和卡羅爾對視一眼,然後一高一低同時笑了起來。

    笑夠後,公爵砸吧著嘴,搖起頭。

    “你在騙我。”

    從座位上站起身,公爵大步流星從會議桌最上方向下走動。

    路過了呆呆的趴在一旁的藍發女兵,路過了翹著腿坐的卡羅爾,走到了傑羅和奧裏莉安的麵前。

    凝視了奧裏莉安片刻後,公爵的獨眼看向了一旁沉默的傑羅。

    “你叫什麽名字?”

    想了會兒,傑羅說道“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是個什麽名字?”公爵挑動著眼罩上的眉毛,又做出奇特的表情,“我給你取個算了,要不叫小白吧?”

    “那不是公爵大人狼犬的名字嗎?”趴在地上的女兵恰到好處的插進話來。

    “嗯?我的狼犬是叫這名字嗎?”

    看著公爵大人困惑的表情,女兵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

    “不是公爵大人的寶貝們嗎?怎麽連名字都記不到啊?!”

    被說到痛處,公爵氣急敗壞的吼道“吵死了,薇薇安,沒看見我在和客人說話嗎?”

    “總之,你就是小白,和我的狼犬同名同姓!”

    莫名的展開令傑羅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麽?

    “你不是個壞人,小白,我能看出來。”公爵突然換上長輩訓導晚輩的語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就算你想把自己扮演成壞人,也裝不像。”他將目光凝視在傑羅的右眼,“壞人不會有這樣迷茫的眼神。”

    “壞人的行動多於思考,在他們的腦袋裏,自己永遠是正確的,就算作著再邪惡的事也不會有絲毫愧疚,”公爵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他們的眼神,就像我這樣。”

    “但我曾經也有和你一樣的眼神,在我另一隻眼睛還在的時候。

    “我16歲繼承爵位,17歲繼任北境執掌,那個時候我腦子裏裝的全都是‘騎士故事’,我認為自己必定是有史以來最公正,最有善心,最富有騎士精神的領主,結果那一陣,我成為最無能最被民眾唾棄的領主。”

    傑羅有些混亂,怎麽突然就開始回憶往事了?

    困惑的朝旁邊看去,卡羅爾聽得津津有味,趴在地上的女兵卻露出一副“又開始了”的脫力表情。

    ——到底怎麽回事?

    “在那個時候,我才察覺一件諷刺的事實,”絲毫沒注意到傑羅的反應,公爵回味的露出自嘲的表情,“人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樣的統治者,隻有‘體製’知道。早已固定的‘體製’不允許理想的出現,所謂的‘善’顯得愚昧又膚淺。經曆了這些事後,我這隻眼睛瞎了。”

    公爵眼中泛著複雜的光“最後,我拋棄了原來的想法,反而成了符合民眾期待的領主。”

    “喂,我做的還行吧,薇薇安小姐?”

    似乎是覺得少了點說服力,公爵剛說完便向女兵尋求認同。

    “在公爵大人擔任北境執掌期間,更新了采礦技術,改良礦產經濟鏈,開拓了礦產之外的其他產出。”女兵用捧讀的方式念道,“除此之外還改革了兵役製度,提高士兵待遇。北境的人民不僅生活富足,還讓三境中擁兵最少的北境,達到了東西兩境不相上下的兵力。”

    “就是這樣,”公爵拍了拍手,打斷女兵的捧讀,“小白,明白了嗎?有時候,當壞人是必要的。”

    ——所以說,這個大叔到底是要說什麽啊?

    傑羅不耐煩的咂了咂舌。被這樣一個下巴滿是胡渣,身材雖不算高大卻格外有壓迫力的大叔在麵前盯著,實在不是很好受。

    “法律能懲罰的隻是沒有必要的壞人,更何況你還算不上壞人。”公爵壓低了身子,厚重的陰影壓在傑羅身上,“我赦免你的在我的領地犯的罪,我不問那些村民對你做了什麽,我隻想知道,烏鴉飛到北原森林是想尋找什麽。”

    “銀杏果還是鬆子?我的直覺告訴我,你這樣的烏鴉是隻吃肉的,就算是腐肉。”公爵的左眼直直的盯著傑羅的右眼,“告訴我吧,小白,你們在我的北原找到了什麽味道的腐肉,還是說,你們到了凍土荒原去刨開冰塊獵取了新鮮的獵物?”

    “恐怕你問錯人了,公爵大人”

    卡羅爾的聲音剛響起,一陣勁風便離傑羅而去。

    “閉上你的嘴,卡羅爾·布雷德!”

    仿若雄獅的怒吼在會議室中久久不散,回過身子,公爵如什麽也沒發生的再次俯下身。

    “告訴我吧,小白,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看到你這樣子我也忍不住想要做一回好人,我很樂意幫助別人,尤其是懂得將快樂分享的人。”

    好人?在這個人眼中,自己還是好人嗎?

    傑羅莫名感覺到一絲滑稽。

    ——這個人在說謊。

    剛開始的困惑過後,近在眼前的荒誕表演逐漸顯露出背後的意義。

    多虧了和迪妮莎的相處,傑羅早就明白這些“聰明人”的行事方式。

    他問的並不是他想知道的,就算得不到答案亦可,對方需要的是一個態度,這個態度如果是原本的自己或許已經表露無遺。

    但既然知道這是陷阱,自己還會應邀跳入其中嗎?

    ——或許這隻獨眼狼早看破了自己和卡羅爾的關係。

    傑羅思索了一陣後,捏了捏手中沉睡少女的手掌,向著卡羅爾的方向看去。

    “是腐肉,公爵大人,”傑羅淡然的看著卡羅爾揚起的嘴角,繼續說道,“很多腐肉,被埋在了一個神殿遺跡之下。”

    “你們想做什麽?”公爵緊接著問道。

    傑羅收回視線,盯著麵前的中年男子“或許公爵大人不久就能知道。”

    “哈哈哈哈!”

    公爵大笑著走開了,走過了卡羅爾,走到了被叫做薇薇安的女兵身旁。

    “我早就說過——男人,這個年輕人確實是個男人!這樣的好男人就這樣讓他離開實在可惜。”公爵一把將薇薇安拉了起來,順勢推向了傑羅的方向,“這樣吧——”

    藍發女兵身子東倒西斜的撲倒在傑羅麵前,雖然傑羅有很多下可以扶住她,但他紋絲未動。

    摔倒在地的女兵抬起頭和傑羅的視線接觸,莫名的有一絲慌亂。

    “在光明神和在場所有人的見證下,我宣布小白與薇薇安·布萊德利經過誓約締結,成為合法夫妻。根據羅裏安法律,新婚夫婦有三天期限不接受審判。”

    在兩人如傻掉一般的表情中,公爵大手一揮。

    “帶著你的新娘,滾出我的北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