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鮮血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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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怎麽回事——你是想這樣問吧?”
金發男子咧開嘴,話語中顯露著不加修飾的張狂。
在如暴雨般讓人無法喘息的劇烈頭痛中,艾莉一點點的移開視線,向周圍望去。
視野中的景象如老舊牆紙被片片剝落,露出被隱藏起來的真實畫麵。
魔法師們姿勢屈辱的被摁在地上,兩名劍士倒在血泊之中。他們的身影離自己是如此之近,艾莉理所當然的知道這些陌生人是想要保護自己。
“原來是這樣嗎”
這才是真實。明白了這點後,艾莉覺得浸入骨髓的頭疼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至少,這在某種程度上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你明白了什麽,共助會的艾莉小姐?”
在“純粹幕布”張開的瞬間,這家夥就到了自己身邊,將自己拖入了幻境。
思想被讀取,準備好的魔法還沒施放,自己就被同樣的魔法製伏。
——老頭子從第一層幻境醒來時,就是自己現在的真實處境嗎?
“真是服了,被狠狠的耍了一把啊。”
語氣還是不變的無精打采缺乏起伏,但臉上被汗水浸濕的發絲卻表明了少女正經受著整樣的煎熬。
沒有絲毫力氣的手試著從鎖鏈中掙脫,隻是徒勞無功。艾莉虛弱的扯動嘴角笑了笑。
“把魔法撤掉怎麽樣?我的頭都要爆開了。貴族老爺也不想被我這樣低賤的血沾到身上吧?”
“真是細心的建議,”張狂而又鄙俚的笑容從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容又不失威嚴的端正表情,“就按艾莉小姐說的做吧。”
視野邊緣的裂痕向著黑暗退去,顱骨被分裂的痛楚隨著呼吸被抽離身體。
聲音伴隨著完整的光亮傳入耳中。
“沒事吧,艾莉,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上身被壓製,掙紮的仰起頭的麥發魔法師不歇氣的朝艾莉問道。
疼痛剛剛消退緊接而來的便是強烈的眩暈和嘔吐感,強忍著這一切的艾莉當然沒有空閑去回答魔法師的問題。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如此厲害的幻境魔法師。”
魔力和體力都被鎖鏈吸取,但至少身體的不適已少了很多。艾莉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後,朝著陰影中的金發男子看去。
“所以,我之前看到的全都是幻覺?”
“關於淨化者和處刑場的當然不是,能直觀的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麵對什麽,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過程。”
“那還真是多謝了”
艾莉垂下肩膀。沾濕的劉海卻無法再為她遮掩雙眼。
餘光越過地上的投來關切視線的魔法師,看向篝火甬道後的高聳石牆。
——所以,自己會被帶進那個狩獵場,和魔獸不停戰鬥,死後被挖出結晶放在鐵氈之上的一遍遍的敲打,最後變成一把不知道是什麽的魔法裝備?
“不知道投降有沒有用啊,我這樣的人就算煉成裝備也一定是形狀扭曲的廢鐵塊,不會有人用的。”
用能夠行動的手將沾在臉上的劉海全部捋起,少女慘白而有著可愛輪廓的臉完整的顯露出來。
“我說啊,他們都叫你公爵大人,你一定是這裏最厲害的人吧?需不需要共助會的信息,我可以全部免費的告訴你哦。”歪斜著脖子,仰起臉,少女病態的臉上露出了類似挑釁的神情,“隻要不把我關到那個籠子裏,我什麽都會坦白的。”
“很有吸引力的提議。”披散的金發下,男子的麵容沒有絲毫波瀾,“但卻沒有配上相應的表情。”公爵從陰影中走出,站到了少女的麵前,“我先來教會你怎樣做出有吸引力的表情。”
男子高大的身軀擋住了火光,陰影下的麵容如消失一般。艾莉抬起頭想將對方看清。視野的邊緣猛的一暗。巨大的力量讓頭腦一陣雪白。
艾莉連退幾步好不容易站穩,束縛右手的鎖鏈又將她拉了回去。
麻痹的痛楚從被擊打的臉龐滲出,剛理解到發生了什麽後,另一邊臉又被同樣的力道擊打。
因為鎖鏈的限製,連退開身體都做不到。相同的間隔後,又一個力量扇動臉龐朝另一邊偏轉。
安靜的地下空間被回音般的拍打聲充滿。
“公爵大人!”
亞曆克斯奮力仰起身子,險些從淨化者們的壓製中掙脫。
“公爵大人請住手!艾莉並不是平民身份,她是貝特裏斯領,偉茲伯爵的女兒,是我的妹妹,同樣是有著純正血統的貴族!”
“是又怎樣?”金獅公爵停下手,朝地上的伯爵次子看去,嘴邊露出譏諷的笑容,“你該不會認為在這裏能等到貴族法庭的仲裁?”
“不是這樣的,公爵大人!”亞曆克斯額頭上有汗珠滑落,睜大的眼像是在拚命尋找說辭,“我的妹妹已經表示了臣服,我能代表貝特裏斯家族支持她的決定。貝特裏斯領將會是公爵大人最可靠的盟友,不是臣子!”
“亞曆克斯!”一旁的埃弗裏大聲嗬斥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向這樣的叛國賊投降,你不怕貝特裏斯之名蒙羞嗎?”
“認清現實吧,埃弗裏,按照國王陛下給予教會的權利,羅裏安什麽時候成為教國的附庸都不奇怪。公爵大人必定是早認清了形勢,才有這樣的準備。”
望著摯友,暗淡的眼中就連怒火也已熄滅,“你是認真的嗎,亞曆克斯?”連失望也沒有,埃弗裏的語氣隻有冰冷的陌生,“那你也是我的敵人了。”
張了張嘴,亞曆克斯始終沒能說出話。
抓起少女的頭發,將滲出血絲的臉掰向亞曆克斯的方向。
“看到了嗎?這才是敗者該有的表情。”
張狂的笑聲從男子的口中發出。
對著看來的亞曆克斯,艾莉厭煩的將眼睛撇向別處。
“看來今晚的收獲不少。”
將少女一把拋到地上,公爵看向一直沉默的金發魔法師。
“那麽你呢,傑拉特·布雷姆納?”
傑拉特遲疑的躲開了視線。
即便是看著空無一物的地麵,傑拉特也知道兩位摯友正看著自己。
不遠處是隊長和副隊長重傷的身體,還能活著就已是奇跡的傷勢自然無法再期待他們什麽。亞曆克斯的雙腿被劍刺穿,魔法劍不知落在何處,同樣無法形成戰力。自己和埃弗裏雖然還保有充沛的體力和魔力,但武器被繳,活動受到限製——即便自己有脫身的方法,但真的有用嗎?
在黑暗將一切籠罩的時候,或許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離艾莉最近的他,被艾莉在魔法中解放了視覺。
所以,他也看見了——如同幽靈般,從黑暗中出現的數個人影,在一瞬間,同時將自己和埃弗裏擊倒,然後讓想要反擊的劍士如被影子捆綁般牢牢束縛,最後用黑影凝固的細劍刺入胸膛。
這些都不過是幻影,隻有出現在艾莉身旁,用鎖鏈捆住少女右手的才是真身——傑拉特驚訝於自己竟能在這個時候還有如此冷靜的思維,同時也意識到僅憑幻影就能戰勝自己這些人的金獅公爵,那無可匹敵的強大實力。
雖然僅是簡單一擊,傑拉特從幻影中感受到的,卻是如神與俗物之間的巨大差距。
——就像他從奧裏莉安感受到的差距一樣。
“我們是贏不了的,埃弗裏。”
傑拉特不敢看向摯友的眼睛,他表情痛苦的咬了咬牙,繼續說道:
“他們才是掌握了世間的真實的人,我們隻是活在謊言中的自欺欺人的小醜。”
為什麽會說這些呢?
這不是在回答誰的問題吧?
傑拉特隻是感覺到,這樣的秘密一直如鯁在喉的堵在心口,連傾訴的人都沒有,實在可悲。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有人和自己得到同樣的感受,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你也要背叛你的國家嗎,傑拉特?”
聽到摯友的質問,傑拉特反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概,我們所謂的國家,在他們看來根本不值一提吧?”
傑拉特看向在火光中傲然而立,不可一世的金獅公爵,輕聲說道
“殺了我們吧,反正我們這些凡人也沒有可利用的價值。”
“很有趣的想法。”拖起手中的鎖鏈,披著被火光投下的複數影子,公爵走到了傑拉特的身前。
“布雷姆納家世世代代都為國王管理著最精銳的魔法部隊,每一屆家主都是王國數一數二的魔法師。有著如此血統的你,竟說自己是凡人。”公爵垂下頭,在陰影中俯視他。“你在這裏理解了什麽?”
在無形的重壓下,傑拉特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整理了思緒後,他抬起了頭,剛準備說話,公爵的手伸了下來。
像是要將他的全部靈魂抓在手中,在陰影中擴大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臉上。覆蓋著他的雙眼。
“不必言語,我需要更直白的回答。”
片刻後,公爵收回了手。
地上的傑拉特卻是悵然若失的失神模樣。
“多謝你的回答。”
說完後,如要發表宣言一般,公爵走到了人群的中央。
“這些人為了理想,為了榮譽,來到這神恩的邊境。將他們放開吧,將他們的武器物歸原主,他們的命運,就交給至高無上的神來審判。”
洋溢著激情的聲音宣讀完畢後,公爵看向得到武器,在退散開的淨化者中央不知所措的三人,用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粘稠聲音說道
“把我話中的神當成我本人,你們應該知道該怎麽做。”
亞曆克斯一瞬間睜大了眼,偏過頭看向站起身的埃弗裏。
對方正如他所想的,神情冷漠的看著他。
又望向艾莉的方向,少女在地上蜷縮的身姿在晃動的火光下顯得痛苦無比。
掙紮與痛苦輪換著出現在他的臉上。亞曆克斯咬著牙,猛的埋下頭。從懷中拿出治愈的藥水倒在雙足上。
踏著堅實的步伐,往日的摯友一步步走到了身旁。
腳步在視野的角落停下,藥水從亞曆克斯顫抖的手中脫落。
物體掉落在身邊,在地板上反複彈起。
——這是埃弗裏的法杖。
亞曆克斯倉皇的抬起頭。摯友俯下身,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領。
“不要想錯了,亞曆克斯。你就是這樣三心二意的輕浮男,從見你第一麵我就知道了。”棕色短發直直豎起,摯友的臉在火光下從未有過的認真,“鬥嘴說不過你,魔法也輸你一截,我經常都不知道到底是該佩服你還是討厭你。但是——我從不覺得你是個無可救藥的壞人!”
一拳落在了臉上,亞曆克斯的視野中混入一片雪白。
“所以,我要打醒你!”
又是一拳,打在了亞曆克斯剛要說話的嘴上。
“真正的貴族,無論何種情況都要維護家族的名譽!
“真正的貴族,無時無刻都要心係祖國和人民!
“真正的貴族,即便是死也不能失去榮耀!”
一拳一拳又是一拳,沒有給亞曆克斯任何反駁的機會。埃弗裏就像在鐵胚中注入魂魄的鑄劍師,一遍一遍的揮動著拳頭。
“你是在龍腳下長大的男兒吧?你是無時無刻都瀟灑帥氣的男兒吧?不想在自己的妹妹麵前帥氣一把嗎?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啊,混蛋!”
像是要震懾住自己的懦弱,響徹魂魄的聲音夾著無比的氣勢,就在亞曆克斯以為這股氣勢伴隨的拳頭會再一次落在自己臉上時,聲音戛然而止。
一股熱血噴在自己臉上。
“埃弗裏”
染紅的長劍穿透了年輕魔法師的胸膛。
摯友的身後是一雙茫然的眼睛。丟掉了魔法劍後那雙眼睛的主人退到了一旁。
摯友的身子無力滑落,亞曆克斯抓住了他。
握著對方從自己衣領鬆開的手,亞曆克斯緊緊盯著對方張開的嘴。
嘴動了動,沒有聲音,隻有血沫冒出。
抓住的手從自己的手中滑下。另一邊,另一個摯友的聲音響起。
亞曆克斯轉過頭去。傑拉特正跪倒在金獅公爵的腳下,哀求道
“讓我再看一次那個幻境吧,我定然尊你為神!”
“看來,”公爵掃視一周,說道,“審判已有了結果。”
沒有在意那個拜倒的年輕人,烏魯塔尼亞拉起手中的鎖鏈,強迫少女看著自己。
“學會了嗎,怎樣才是服從?”
“啊,真是有啊,這種幻境中毒的人,”艾莉用感慨的語氣說道,“腥紅藥劑能在他們身上賺很多錢。”
公爵放任聲音在火光中大笑著,然後搖了搖頭。“艾莉小姐又誤會了。”
“幻境魔法真是便利的魔法,”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鎖鏈,“意識中的世界能比本人更清楚看透內心。大概連傑拉特自己也沒注意到吧,他在來到這裏的路上,心裏的某個地方就已經在考慮背叛的事情了。
“我給他看的不是那個他最想得到的女人,也不是順應他欲求獲得的力量,我隻是讓他看到了一部分的‘真實’。”
公爵的笑臉擴散到發絲的陰影之外,顯得詭譎可怖。
“有了這樣的‘真實’,一切都不過是唾手可得。”他瞥了瞥跪倒在地,身體微微顫抖的青年,微笑道,“在來這裏的時候就能夠意識到這一切,這是個有能的年輕人。”
“而你呢艾莉小姐,”烏魯塔尼亞將少女提得更高一些,將臉靠近了她,“你的投降隻是挑釁,你想要我讀取你的思考,好趁機將我拖入幻境。如此單純的想法,並不是有能的表現。”
“是嗎?”艾莉虛弱的笑了起來,“我還想如果你能在幻境中勝過我,我就告訴你我在你思維中留了什麽。”
“又在故弄玄虛”
“你真的以為幻境魔法師沒有察覺幻境的方法?”艾莉用嘲笑打斷了他,“看來你也不是什麽有能的貴族老爺。”
公爵的臉再次回到陰影中,不再有任何動靜。
“果然隻是偷了我魔力的假貨,”艾莉又笑了起來,“作為前輩,奉勸你一句,有了幻境魔法的魔力,就不要再睡覺的好——什麽時候在夢裏被綠色的龍吃掉可就不好了~”
“嗯,對我不好,我說不定會笑死”少女憋笑的聲音一陣陣傳來。
如拋開汙穢之物,艾莉被一把扔在了地上。
“加爾柯提斯,把‘神棄者項圈’給她戴上。”公爵轉身看向亞曆克斯,“這個男人也抓下去,把兩人關在一起,我要在他們彼此看得見的地方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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