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藝術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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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卡姆預感今夜會成為他人生中最狼狽的一夜。

    被邀請到酒會之後,看到自己被安排的位置如此特殊,他當機立斷就打算離開。

    佐伊擋住了他的退路。

    “這也是在幫助你們,”女仆小姐麵帶微笑的說道,“成全他人戀情我非常樂意。”

    這個充滿知性的笑容在奧卡姆看來隻有一個解讀。

    “也就是‘我可是非常樂在其中,不要壞我的興致’的意思?”

    佐伊含笑的微微頷首“看來我可以省下不少口舌。”

    奧卡姆困擾的皺起眉,旁邊的阿拉雅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是不是又給奧卡姆大人添麻煩了?還是和她們坦白吧,我們不是情侶什麽的哈哈,雖然有那麽點舍不得。”

    阿拉雅低著頭落寞的笑著,奧卡姆稍微睜開眼睛。

    “怎麽會有這個像你這樣的公主”

    “對、對不起。”

    大陸最強大的帝國二皇女,口頭禪是道歉,說出去大概不會有人相信。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奧卡姆歎了口氣,重新看向留給自己和這位“女友”的特別座位,“這種程度的戰鬥算不上什麽,放馬過來吧。”

    過了小段時間,青鳥和剩餘的傭兵們才全部到場。

    ——居然全是女性,“溫泉之友”的男女比例是不是平衡過頭了?

    這是奧卡姆最後一次走神了,當青鳥在簡短的問候後,問答環節開始了。

    大概誰也沒在意這“名義”上的晚宴了吧。

    “青鳥老師”一臉的倦容,看上去似乎是被靈感枯竭所困擾已久,提問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不過誰也能看出,“青鳥老師”今晚是認真的。

    隻用了幾個問題,青鳥就把奧卡姆的謊言揭穿了。

    沒有了情侶關係的掩護,奧卡姆開始單方麵承受層出不窮的質問。

    “所以說,與其單戀沒有可能的人,接受心甘情願陪在身邊的人不是更好嗎?”

    青鳥睜大了眼睛,像是不肯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盯著奧卡姆。

    “就算傑羅團長追不到迪妮莎小姐,也不會和布萊爾結婚——我是這樣認為的。”

    奧卡姆說出了自己認為理所當然的回答,周圍響起了一片噓聲。就連旁邊的阿拉雅也是像受了一擊重擊,整個人險些從座椅上倒下。

    “是因為這才是‘愛情’嗎?”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青鳥深鎖眉頭獨自感悟著奧卡姆的回答。

    隻不過奧卡姆覺得沒這麽深奧,這隻是單純的性別問題。

    就在他思考著要不要試著安慰下皇女殿下,畢竟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結果另一群人出現了。

    隻花了一兩句話的時間,這個充滿了哲理與深思的晚宴成為了暴力蔓延的戰場。

    在這個時候,傑羅團長和那位女神“優利卡”出現在了奧卡姆麵前。顯而易見的,這是阿拉雅族人才能習得的武技,而阿拉雅接下來的話則是徹底讓奧卡姆的腦袋清醒過來。

    他想起了國王和老師教給他的某個任務,這是隻有他們三人知道的,機密中的機密。

    是關於某位消失的公爵大人的任務。

    “奧卡姆先生,這位是?”

    眼前這位藍發的少女抓著奧卡姆的手臂不停搖晃,而她所說的“影瞬”和“魔族”直接揭示了不少鮮有人知的秘密。

    “某個因為能力太弱被下屬當跑腿使喚的阿拉雅小姐。”

    “呃,真是有個性的介紹。”

    “不愧是奧卡姆大人,居然能和魔族普通的對話”被稱為阿拉雅的少女雙目迷醉的說道,隨後急忙甩了甩腦袋,“這到底是什麽情況,難道奧卡姆大人和魔族認識?”

    奧卡姆看向傑羅,嘴角勾起笑容“傑羅團長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傑羅聳了聳肩“我的家族資料奧卡姆先生都見過吧,在奉命來逮捕我的時候。”

    說完後,傑羅轉過身,看向愛德華。

    “剛才是想告訴我什麽?”

    愛德華笑了笑向他展示手中的紙張,另一邊還趴在地上的青鳥發出了奇怪的鳴叫。

    傑羅接過紙張,腦袋裏的思維還停滯在剛才所見的那名少女的容貌。

    ——是不是感覺和阿爾薇拉有點像啊?

    “傑羅團長,看出什麽來了嗎?”

    “哦,哦哈?”

    傑羅這才將注意聚焦到手中的紙張上。

    信件大小的紙張被劃分了幾個小格,每個格子都畫著黑白的人物畫像。

    ——這是,所謂的“素描”嗎?

    傑羅這才發現這些圖畫實際是相互連貫的,似乎在敘述一個故事。

    是一個男子想要離開,被另一個男子挽留。雖然隻有黑白二色,還是能明顯看出兩人的發色不同。

    圖畫中還有人物對白。

    “弟弟,不要去她那裏?”

    似乎挽留的男子是另一個男子的哥哥,傑羅繼續看下去。

    “哈?”

    那位弟弟就如柔弱的少女一般被拉到了哥哥懷中,下一幅就是哥哥對著弟弟埋下頭深情一吻。

    就像拿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傑羅一甩手紙張就飛到了空中。地上的青鳥像是接住從枝頭落下的小鳥,一躍而起將紙張接住,快速的揉著一團然後拋進自己的嘴中。

    “青鳥老師,你在幹什麽啊青鳥老師?!”一個黑色短發少女衝到青鳥身邊,痛心疾首的喊道,“你怎麽能這樣對待你的作品啊,那都是老師的孩子啊!就算是再凶惡的老虎也不會吃自己的孩子啊!”

    “唔嗯嗯唔嗚!”

    青鳥像是被噎住眼中噙滿淚水。

    “快吐出來啊,青鳥小姐!”

    在少女的勸說下,青鳥一個勁的搖頭。

    隨著傑羅走近,青鳥的動作更加劇烈,少女同樣急得快哭出來。

    “珍貴的原稿啊,大家等了不知道多久的第二期啊!神啊,為什麽團長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啊?”

    傑羅將手搭在了正仰天悲歎的少女肩上。

    “莉薩,我有一兩個問題,你應該能為我解答吧?”

    少女動作僵硬的轉過頭“團長,我覺得周身發涼是因為冬天快到了嗎?”

    “冬天的確快到了,”傑羅麵色陰沉的笑了笑,“不過你現在感覺到的,隻是我在生氣。”

    “砰,砰”兩聲槍響擊穿了酒館的穹頂,比地上更皎潔明亮的月光照入大廳。

    對抗的雙方終於停了下來。

    看著這滿地狼藉和還抬著桌椅不肯放下的團員們,傑羅還想再多開幾槍。想了想後,傑羅將銀色魔導槍放回了衣服裏。

    “你們以為我會生氣嗎?”

    傑羅拿著青鳥老師所謂的“原稿”,大聲問道。

    “這難道不是生氣?”梅內西斯不解的看向其他人。

    莉薩委屈的嚷嚷道“明明就是在生氣。”

    “傑羅,生氣了。”優利卡不斷的點頭肯定。

    “團長生氣的樣子好像有點可愛。”艾莉說完後,旁邊的迪妮莎跟著附和,“說不定會讓人上癮呢~”

    聽到這些的議論聲,傑羅表情怪異的皺起了眉。

    “你們覺得我會為了這些東西生氣,這才是我生氣的地方!”

    傑羅將手裏的繪畫在身邊這僅存的桌子上整理齊整,然後向著望著自己的團員們扯了扯嘴角。

    “就像之前你們說的,創作是自由的,這隻不過是虛構的故事,是藝術的一種。雖然那個主角有點像我,但是不是我,我才沒有那麽柔弱。不過那個‘哥哥’好像誒?為什麽我會想這些東西?這種好像真的有可能發生的感覺是怎麽回事?難道哥哥真的是呃,這隻是故事對吧?青鳥小姐不可能一直是這樣看我的吧?”

    “抱歉”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無比,大廳中央的兩人在漏進來的月光照耀中,像是被吸走了生氣逐漸變成死灰。

    “我以後不會再畫了。”

    青鳥低下了頭。

    “青鳥小姐”

    傑羅剛開口,另一個聲音搶先說道“青鳥老師,這是背叛哦。”

    愛德華緩步走來,手裏拿著另一疊紙張。

    “在這裏放棄的話,你就是背叛了你的粉絲,背叛了那些其他著故事的人。你之前帶給她們的歡樂和感動都會變成一段令人遺憾的回憶,但更重要的是你背叛了你的才華,你的天賦,”愛德華抿嘴一笑,“還有你故事中的主角,以及將感情寄托給他們的青鳥老師,你自己。”

    愛德華停在了青鳥的身邊,將手上的紙張遞到她麵前。

    “我認為繪畫應該是含蓄將故事藏在意向和色彩中,但是青鳥老師的畫讓我看到了新的可能。為了找到駁倒你的論據,我嚐試了一次青鳥老師的畫法。沒想到試過之後我才知道,是我輸了。”

    大概青鳥自己也沒注意到吧,伴著愛德華的話,她的眼中逐漸恢複了光明。

    現在的她正緊緊的盯著愛德華手中的紙張。

    “‘漫畫’直白的表現方法雖然簡單,但正是這種簡單更容易觸動人心。”愛德華微笑著抬起另一隻手打了個響指,一束鮮紅的玫瑰花出現在指縫之間,“就好像無論薔薇再如何鮮紅嬌豔,也不及一句‘我愛你’。”

    安靜的大廳有夜風湧入,愛德華的紫色長發輕輕蕩開,如女子般俊美的臉上凝聚著比月光更甚的深情。

    “咳咳”,青鳥幹咳了兩聲,眼睛向外圍的佐伊瞟去,然後從愛德華手中接過紙張。

    “這些就是愛德華先生的畫作吧,我一定會認真看的,所以,”青鳥尷尬的看著玫瑰花,“那個東西能收好嗎?”

    “當然。”愛德華將花束在指尖靈活的翻轉一圈,插到了傑羅的頭上。

    “喂!”

    “挺適合你的長頭發的。”

    “這頭發又不是我想留,剪不斷啊!”

    傑羅抱怨過後,青鳥小聲的向愛德華說了句。

    “謝謝。”

    “今後再在‘漫畫’上一較高下吧。”

    愛德華說完後便退到了一邊。

    傑羅見到事態平息雖然還覺得有哪裏不對,不過好像也沒有深究的必要。

    “總之,我是不會因為這些東西生氣的,反而是隱瞞會造成隔閡,就算是有‘為他人著想’這種出發點,隱瞞也還是隱瞞。多相信一下別人,在表明事實的基礎上再幫助對方——這可是我最重要的人生感悟之一哦。”

    傑羅這番話是認真的,這也是在那個小鎮的房間布萊爾告訴他的,想起來時這一段記憶都會伴隨香甜多汁的蘋果味。

    “所以,”傑羅微笑著歎了口氣,“大家都自私一點吧。”

    “團長先生。”

    在進行了清理和賠償之後,傭兵團坐在空無一物的二層地板上開始了正式的酒會。

    迪妮莎搖晃著酒杯向身邊的傑羅說道

    “雖然又是靠別人解決的問題,根本沒派上一點用,不過,”迪妮莎抿了口酒說道,“最後的演講很有意思。”

    “我也是會成長的嘛~”

    “團長先生以前就是這樣,時不時會說一些好像很有頭腦的話,這大概就是古籍中的‘反差萌’吧。”

    “就是我平時沒頭腦的意思?”

    “那似乎是叫‘蠢萌’。”

    “怎麽聽起來我挺討人喜歡似的。”

    “喜歡喲,”迪妮莎盯著在杯中搖晃的月光,嘴角微微上翹,“我這樣說你喜歡嗎?”

    傑羅不知該怎麽搭話。

    “團長先生少喝一點吧。今晚可能要處理很多問題。”

    迪妮莎湊到傑羅的身邊。

    “‘漆黑羽翼’和法蘭王子那邊是時候給出答複了,不然布萊爾先生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塞西莉亞扒光吃掉。梅內西斯小姐隻有團長先生能搞定,王座代理先生的真意她應該知道一些。奧卡姆大人和那位阿拉雅小姐可是時不時在觀察這邊,他們想從我們這兒看出來什麽呢?”

    迪妮莎的身體幾乎要靠在了傑羅的身上,可能是酒的原因,她的體溫透過衣物仿佛描繪著少女的輪廓,沾上了傑羅的皮膚。

    明明兩人走在大廳的中央,其他人卻像是刻意給他們留出空間,空出了獨處的距離。

    “記得獎勵優利卡。”

    迪妮莎的聲音帶著醉意。

    傑羅的唇邊一直掛著淺淺的微笑,他放下酒杯,看向身邊。

    “有迪妮莎小姐,我想不到有什麽跨不過去的困難。”

    “這種被慣壞的團長就應該解雇。”

    “地位越低越不用做事,這是傭兵團的傳統。”

    片刻的安靜後,傑羅將視線落到迪妮莎深紅的雙眼。

    “為什麽,剛才要那樣說?”

    “因為,團長先生說,”迪妮莎笑眯了眼睛,“要自私一點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