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月癸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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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幾日,顧予初白日裏忙著含光大典的禮程預演,晚上還要顧著驛館安防,雖說紫延宮派了人來協助,可畢竟是自己手裏的差事,總不願意再出什麽差池,於是每每夜裏她也總是不定時要起來的親自巡邏查看一番。
    左右睡不著,這已是顧予初今夜起來的第三次了,月光灑向她的窗台,新送來的宮裝整齊的擺放在桌案上。
    這說好的衣服自備莫不是一句玩笑話,早知道就不要回靖川王府看了那場風花雪月,惹了滿心滿眼不快,弄的她這些天沒有一天能睡上一次好覺。
    可她心裏是內疚的,從前一而再的拒絕淩不惑,如今好不容易放下心結想要成全自己的心意,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可半路殺出的姬和,讓她忍不住又說出傷人的話來。
    說來奇怪,單明曦那樣厲害的對手,她且都沒怕過,為何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能讓她不由自主的慌張起來。
    天微微亮,她便換好那件如同量身定做一般的宮裝,雖過於飄逸了點,顏色款式倒是素雅,赬霞色的雲錦,上麵繡了幾隻燕子。顧予初為顯重視,特意插了白玉藤簪,還帶了一對白玉的柳葉耳環,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苦笑著,真是沒有半點少女明媚動人的影子。
    含光大典設在藍河行宮的廣場上,今日的天氣極好,陽光耀眼,高掛的紫色皇家旗幟暈上了好幾層金邊。
    正午的號角吹響,大地升騰起的熱氣將祭台籠罩。嘉柔子著藕荷色的長裙,單隻不同形色的含苞待放蓮花繡在肩頭,隻見她們排隊而出,各個身材窈窕,粉雕玉琢。顧予初同單明曦點點頭,她今日穿了件陀顏的蜀錦,上麵繡著一隻靈動回眸白孔雀,既婉約又大氣。
    嘉魁的衣裙更是不一般,銀魚白的蠶絲廣繡留仙裙,上麵用金線勾勒出芙蓉的輪廓,陽光下朦朧又熠熠生輝。
    也是在最後一刻,顧予初才知道今年的嘉魁不是別人,而是賀蘭公主的千金姬和。精美的衣裙襯托少女的粉頰香頸,正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一點也不假。
    顧予初不自覺低頭打量下自己,這相比之下,身上的這套宮裝著實有些簡陋了,本想著前襟上燕子並不俗氣,且也是吉祥寓意,但和孔雀和芙蓉,甚至同嘉柔子衣裙上的蓮花比起來,的確顯得小家子氣了。
    燕子本是野雀,又慣寄人籬下。嗬,賀蘭公主,可真有你的。
    顧予初輕蔑的扯了扯嘴角,她斜眼望了望觀禮台,今日的好戲估計可不止如此。
    在一應劍魂祭禮之後,宮人們端上蓮花形狀的器皿,其中盛放著祁雲山頂的融冰之水,供嘉柔子們清潔雙手,隨後她們登上台階,站在擺放需開封劍器的台前,先斟酒叩敬天地,再斟酒拜禮劍魂,最後尊仰北淩之王。
    而後,她們掀開蒙著劍器的紅綢,劍鋒在正午陽光之下反射出道道銀光。接著,她們拿起托盤上刻有忍冬花的匕首,割破左手手指,再右手握住開鋒利刃的柄端,扭腕用右臂擔住劍身,抬左手將自己的血液滴入劍脊,鮮血順著劍脊流暢的流向劍鋒,至此,開鋒才算正式完成。
    待一應嘉柔子的儀式完成後,嘉魁正式出場。隻見姬和雙掌交疊,平端著雙臂,袖子平掛而下,上麵金色芙蓉的輪廓更加清晰,袖圍的東珠點綴更是搶眼。
    嘉魁與嘉柔子的禮程區別不大,隻是那柄大師之作藏於重工雕刻劍匣之中。姬和拂袖斟酒,灑於天地,而後蔥蔥玉指扣動機關,咯噔一下,一柄纖細的柳葉彎刀隨著紫檀木的劍架製動而出。
    這柄柳葉彎刀沒有刀鞘,但這絲毫不影響它的華麗。刀柄七顆紅寶石閃耀璀璨,刀身刻有波浪花紋,錯落有致卻帶著力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有序危機。刀脊流暢,鏤空卻立體,向刀刃兩端錯落凸起,一共十三節,從側麵看更像是脊骨倒刺一般,而這每一節倒刺也被打磨的像刀刃一樣鋒利,此刀易入,不斷經銼骨難出,就如龍鱗不可逆,所以,龍鱗之名也由此而來。
    姬和單手舉起龍鱗,輕輕一揮,陽光耀眼之際,祭台前架起的鐵鑄燈台被橫切而斷,鋒利之極,讓觀禮的百官嘩然驚詫!
    隨後,姬和眉間猶豫了一下,微微顫抖的用手指點了點刀刃,頓時,獻血向刀尖湧去。
    顧予初遠遠瞧見,不自覺的豎起來雞皮疙瘩,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能如此,也是非常勇敢了。
    姬和含著眼淚,忍著疼痛,向著太陽,雙手拖起龍鱗,完成了她的使命。
    緊接著,月癸雙劍壓軸出場。
    這樣的安排,到讓本是陪襯的單明曦和顧予初喧賓且奪主。
    隻見她們兩人從南北方向相對走近一方八角銅台,在一位嘉柔子的協助下,一個塵封多年的劍匣被打開,裏麵靜靜的躺著兩把對稱的長劍。劍身上隻有普通的菱形格紋,劍脊如蛇蜿蜒,精致卻算不上驚豔,唯一特別的是,兩把劍柄可合二為一,配成雙魚的形狀。
    水,五行中屬陰,而魚則隻能活於水中,這把雙劍鑄於百年天狗食月之夜,更是至陰之時,這些種種巧合,讓這兩把看似普通的長劍蒙上了異常神秘的外衣。
    顧予初與單明曦點點頭,而後同時提起雙劍其中之一,接著她們將雙劍劍刃交叉抵在一起,從劍柄底端到劍鋒兩兩相抗,嘶的一聲,清脆刺耳,如交頸纏綿又反目對峙的仙鶴,相愛相殺。
    單明曦用劍刃割開手指,滴血於蜿蜒的劍脊,顧予初也同樣如此,可唯一不同的是,單明曦的鮮血順利流向劍鋒,滴入蓮型水盆,而顧予初的鮮血卻在半路分了叉,從劍背滑落。
    顧予初知道出了岔子,一旁準備接劍的試劍將軍慌了神,單明曦也神色凝重,台下嘩然一片,有著人驚跳而起。
    老淩王深鎖眉頭剜了一眼主事的賀蘭公主,她嚇的連忙跪地不敢作聲,低頭間眉頭一閃。
    顧予初雖不知為何大家反應如此之大,但這樣的岔子絕不是什麽好寓意,於是她當即立斷,左手緊緊握住劍刃,用力滑下,鮮血溢出指縫,包裹著整個劍身向海浪一般衝向劍鋒,這一次,再沒有意外。
    如此,台下才勉強鎮定了下來,但是小聲的議論卻連綿不絕。諾達凝視一眼主位台,握緊了拳頭。
    淩不惑跟著鬆了口氣,淩子域斜睨他一眼,沒有作聲。而束淵則鬆了鬆緊握到發白的手掌,在身側擦了擦手掌心的密汗。
    緊接著,試劍環節。
    被開鋒的寶劍一一由北淩軍中推舉的年輕驍勇將士兩兩相試,像是比武又像是儀式一般,等到最後的月癸雙劍之時,一切都如顧予初預料的那般,她所開鋒那把長劍傷了對手,雖是手臂上的輕傷,可全場都因此而鴉雀無聲。
    “劍靈不安......劍靈不安......”
    不知是誰小聲嘟囔了出來,於是,所有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有人麵色蒼白,有人頓足歎息,有人更是怒不可遏,台下又開始暗暗的議論起來,嘈雜一片。
    “劍靈需由處子之血祭奠,若有所欺瞞,便是劍靈不安戾氣橫生,莫不是月升將軍......”
    “都說她是閻羅煞轉世,被不祥之人之血玷汙,劍靈怎能不怒!”
    .......
    “台下在議論什麽?”老淩王臉色本就難看,台下壓抑的嘈雜更是讓他不悅。
    於是大監招呼手下去查看,回來稟報之時略去了那些個關於顧予初的猜想,隻回了一句劍靈不安,可單單這一句,卻讓老淩王怒不可遏,大吼一聲放肆,台上官貴各個倒抽一口涼氣。
    北淩百姓最信奉禦台鑄劍的神意,含光大典這樣的差池前所未有,劍靈乃北淩皇室世代供奉,劍靈不安便是淩氏不安,現下民心為此浮動,老淩王怎能不怒。
    “肅靜!”大監在老淩王的眼色下一聲警告,才摁住局麵,可紛亂的猜測卻在百姓心中慢慢發酵起來。
    “刀劍無眼,不過是意外而以。”言風想都沒想,急於為朋友解釋,頂著風口,打破了沉默。
    “開鋒和試劍兩次都是意外麽?”灩陽嘟囔道。
    老淩王臉色剛稍有好轉,聽到這句嘟囔,側頭橫了灩陽一眼,同樣是公主的唐突和冒失,態度卻截然不同。
    “劍握人手,若有傷人心,劍雖有靈,也難左右。”
    “月癸雙劍塵封多年,大凶之極,試劍小傷而終,已是極為難得了,這正是劍靈鎮佑之功啊。”
    言風的口不擇言像是試金石一般,讓這幫子最善察言觀色的官員心裏有了掂量,於是跟著言風的意思附和。
    含光大典的確實出了岔子,已無可挽回,老淩王雖發怒,但事已至此,他更在乎能有個合理的解釋,說服民心。
    換句話說,若是說法能夠安定上下,即便試劍之時出了人命都無關緊要,這便是帝王之道。
    “並不是人人都如大人們一般洞悉萬千、心如明鏡。”淩子域開口道,將矛盾又激化了出來,百官雖明白老淩王的意思,可百姓那裏該如何解釋,畢竟試劍血光已見,謠言紛飛已勢不可擋,若不當場挽回,即便事後有說法又如何。
    “雙劍亦如手足,手足被迫相殘,劍靈如何能安?”淩不惑釜底抽薪,一席話讓眾人醍醐灌頂,衝破了他們先入為主的禁錮看法。
    “靖川王所言極是!”
    “從來試劍,都是禦台新鑄對抗舊器,從來未有過新鑄對新鑄,皆是剛剛開鋒之利器,自然是氣盛相衝!”有人補充道。
    “那靖川王認為眼下該如何應對?”老淩王似乎對他的見解很是滿意,也知道他心裏有了法子,便追問道。
    “回父君。再試。”
    “再試不難,可一反一複,自說自話,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也有損皇家威嚴。”從來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淩子域明顯就是不給靖川王麵子。
    “那就要看太子肯不肯配合了。”淩不惑不緊不慢的回道。
    “什麽意思?”淩子域挑眉不解,老淩王也一臉迷惑。
    未等眾人反應過來,淩不惑強拉著淩子域,縱身躍入試劍台,這讓因議論沸騰起來的台下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皇子試劍前所未有!眼下又是太子和靖川王同台對抗,更是令人驚歎!
    淩不惑提起月癸雙劍之一,麵向淩子域。淩子域雖不情不願,但事已至此,卻也不得不同心協力,全力配合。
    他們兄弟二人對視良久,可出乎大家的意料的是,他們沒有持劍相抗,而是一致麵向試劍的二十來位將領。
    試劍將領愣了神,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與皇子對峙,他們哪裏敢!
    可淩不惑一個眼神,試劍中他麾下的五名將領心領神會,帶著其他猶豫不決的,衝上台去,將他們兩個包圍起來。
    淩不惑武功超群,淩子域也深藏不漏,兩人配合默契,當然,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將領各個都是絕頂聰明,他們知道何時進何時退,十幾翻對抗下來,招式變換,看似激烈實則點到為止,但台下看的卻是眼花繚亂。
    最後,月癸雙劍完勝,可卻無一人受傷。
    “月癸雙劍,同源而生,手足之勢,不可逆也。”淩不惑呈劍與祭台,大聲說道。
    “同進同退,榮辱與共。”
    淩子域最會見風使舵,他心裏明白,這樣的結果是老淩王最樂見其成的,他於是照著兄長的意思,演了下去。
    “原來是這樣!”
    “雙劍當合壁禦敵,怎可自相殘殺,劍靈在上,好在是挽回了!”
    ......
    緊接著,淩不惑、淩子域牽頭,叩向老淩王。
    “劍靈長青,北淩永駐!!!”
    眾人紛紛跟隨,匍匐在老淩王的腳下,一場精心策劃的危機就此完美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