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瓊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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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女俠提著地痞流氓蹬了瓊州府衙的大門,府衙外因此炸開了鍋,但公堂內卻出奇的安靜,公差衙役四人立於兩側,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麵無表情。
    顧予初也並不著急,她不動聲色的立於堂下,眯著眼睛盯著公堂正梁上高掛的清明如鏡的匾額。
    她身邊的無癩男人齜著牙齒像蛤蟆一樣勾跪在地上,他的左臂被單向挾製住,背上壓著顧予初的右腳,耷拉著腦袋,已然放棄了抵抗。
    過了幾分鍾,瓊州府尹嚴霆帶著主薄師爺方寬姍姍來遲。瞧他們倆年紀都不過三十出頭,這一點出乎了顧予初的意料。
    “大人!小人冤枉,被這個女強盜在街上無緣無故打人!您瞧瞧我的臉,都被打腫了!”
    無賴男人一改方才的慫狀,惡人先告狀了起來。
    未等顧予初反駁,高堂正中瓊州府尹率先厲聲開了口:“你既是受害者,又何來冤枉可言?!”
    無賴男人被問的啞口無言,氣勢一瞬間被澆了個幹幹淨淨,這讓還未發一話顧予初對他刮目相看了起來。
    仔細瞧他和師爺的長相,皆是清秀,可眉宇間的銳氣和剛毅卻也是一目了然。
    “堂下何人?有何事呈稟?“嚴霆語氣稍有緩和,問向顧予初。
    ”民女藍葉。”沒等她繼續開口,嚴霆身邊的師爺方寬一聲喝令,讓顧予初本來還有些別扭的自處一下子化為烏有,她是最怕假好人笑臉相迎的態度,若是起了衝突,倒顯得是她的不是,可現在好了,他們要來硬的,卻不知硬碰硬她最為拿手。
    “大膽,你可知這是哪裏?!“
    “瓊州衙門。“顧予初噗嗤笑了出來,這些人是當她是傻還是慫?
    嚴霆眉梢微閃,不惱不怒,麵對官府公堂,這個女人竟不卑不亢,有如此氣魄和膽識,來頭肯定不簡單,於是慢悠悠的開口道:“你既清楚,為何見到本官不跪?
    “律例上的公正筆筆皆是,但驚堂木下的公正卻不常見,大人若真能做到像這牌匾上寫的清正廉明,自會得百姓信服敬仰,又何須在此糾結與案件無關的小事。強權之下的違心屈服,還是發自內心的認同和尊重,就看大人的選擇了。”
    嚴霆和師爺方寬對視一秒,默契十足,再不糾結上下禮節和官府威嚴。
    “好。且說正事。你大張旗鼓的蹬府所為何事?”
    ”此人數月來橫行集市,魚肉鄉裏,還說自己背後有人,無人敢管,不知道大人有沒有這個膽子決斷。”顧予初故意激將道。
    “竟如此猖狂?!”嚴霆一臉嚴肅,可這一語雙關聰明人都聽的明白。
    ”小人冤枉,是這個女土匪血口噴人,我被一個女人都打成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有本事欺負旁人。”跪著的無賴男人聽著大人語氣不對,著急解釋道。
    “堂堂七尺男兒,被一個弱女子教訓的翻不得身,還好意思到處宣揚。“嚴霆又一次給了他警告,而後又給他了一絲希望,追問起了細節:“那你說說她為何要打你?”
    “小人哪裏知道,我好好走在路上,她衝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大人看看我身上臉上都腫了這麽老高了。”
    無賴男人連忙卷起了褲腿,展示起了自己的傷,好賣賣慘,但嚴霆並沒有理會,轉過頭去問向顧予初:
    ”你打了他?”
    “是。”顧予初答的幹脆又簡潔。
    “為什麽要動手?”他繼續追問道。
    “他當街目無法紀,搶攤鬧事。”
    “哪裏的攤子?”
    “城南口豐記麵攤。”
    “大約什麽時辰動的手。”
    “半個時辰前。”
    問清事情的關鍵信息,嚴霆悄悄遞給方寬一個眼神,方寬立馬明白了意思,趁著他與同堂下那個無癩閑聊的功夫,悄悄退了下去。
    “你這臉傷的挺重。”嚴霆虛寒問暖道,那無賴見狀以為自己占了上風,賣起乖來。
    “是的啊,我的腿也受傷了。”
    ”依本官看,你這個傷不像是拳腳所致,倒像是棍棒所傷。”
    “大人英明,她就是用棍子打的我!”無賴指著顧予初頤指氣使的指證道。
    顧予初橫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嚴霆,並沒有為自己分辨一二。
    “那她用的是木棍還是鐵棍?”
    “鐵棍!”無賴男人著急落實顧予初的罪責,想都沒想,就禿嚕出嘴他認為對他來說最為有利的選擇。
    “呦,若真是這樣,那她出手可算是輕的了,否則,你的狗腿恐怕早就已經折了!”嚴霆本還平和的語氣一轉,嚴厲之下,將那無賴臉上討巧的喜色震的粉碎,他心裏大喊不妙,立馬換了說辭。
    “不不不,小人記錯了,是木棍,是木棍。”
    “可你剛剛還說是鐵棍。”嚴霆又寬和了起來。
    “小人被打了腦袋,頭疼的厲害,興口胡說的。”
    ”原來是這樣。”嚴霆笑了笑,”本官看來,你興口胡說的可不僅僅是根棍子那麽簡單!”
    “小人不明白大人是什麽意思。”堂下跪地的男人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低著頭,慌亂的隻能裝起傻來。
    “方才市井之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本官一查便知,任憑你說的天花亂墜也沒有用。不過,倘若你若能主動認罪,本官可考慮從輕發落,如果你再能供出你背後的勢力,更可以將功折罪。”
    無賴男人沉默良久,想了又想,
    嘴還是很緊:“沒有什麽背後的勢力,小人是冤枉的。”
    “你一介平民,若無人撐腰,怎麽敢在瓊州城集市上橫行霸道,按月強行收取錢財?”顧予初抓住關鍵,質問道。
    那無賴橫了顧予初一眼,而後心一橫,居然抬起來頭,盯著嚴霆說了句非常有分量的話來:“我要是說了,怕大人也得罪不起。”
    ”哦?”嚴霆裝作一副很慌亂的樣子,讓無賴男人悄悄心定了一二。
    “那不如你悄悄說於我一人聽吧。”他站了起來,從寬大的桌案上探出半個身子,無賴男人三兩步上前,輕輕在他耳邊說出了一個名字,嚴霆頓時臉色大變。
    顧予初斜睨他一眼,眉頭一挑,似乎並不在意他們說了什麽。
    而後,嚴霆讓無賴男人站了起來,試圖不敢叫他再跪。
    “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大名李三,大家都叫我三哥。”
    無賴男人見狀,覺得事情有了大轉機,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朝著顧予初挑釁的笑了起來。
    沒過多久,方寬回了公堂,嚴霆同他點點頭,他才開口道:”巧的很,大人命我去集市調查情況,剛出衙門不久,就有人證主動要來指正你,這不,那些人已經侯在外麵了,你要聽聽他們怎麽說的麽?”
    無賴男人朝著顧予初仰著下巴,提醒她回官爺的話兒,可顧予初卻像聾了一般,沒有回應。
    “欸,不急。”嚴霆打斷方寬,留了些懸念,“人證若是替你說了,那將功折罪可是沒有機會了,你說是吧,三爺!”
    無賴男人大驚失色,撲通一下又跪了下來,佝僂著背,因為緊張和害怕,身體已經不自覺的開始顫抖了起來,但他還是負隅頑抗,竟然開口威脅道:“大人難道不怕麽?”
    “罔顧法紀,打家劫舍,仗三百,流兩千裏;欺上瞞下,藐視公堂,苔五十。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嚴霆見他心裏防線已經潰散了,便搬出律法,開始逐條定罪。
    可那無賴還是無動於衷,嚴霆也不急,繼續誘導道:”刑仗長三尺五寸,大頭闊二寸,厚及小頭徑九分,即便是精壯勞力也抵不過六十仗,你確定你能有命熬的過仗刑再去找你的主子邀功請賞?即便你有命出去,你確定你的好主子肯白養一個廢人?”
    無賴男人全身抖動的厲害,伏在地上,嚇的說不出話來。
    “你可想好了,你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誰?”
    “是……苒琦公…公主沒…沒錯!“
    顧予初聽到自己在赫和的名諱,立在原地,皺起了沒頭,看來她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人拿自己做足了文章。
    “大膽!本官調任瓊州三月有餘,都未曾見過公主一麵,你一個市井無賴居然敢攀咬公主!要知道,汙蔑主君可是死罪!”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是有人要我這麽說的!”
    “誰?”
    “小人不知道啊。”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
    “大人饒命啊,我說我說,半年前小人賭錢輸的精光,準備投河一了百了,誰知被一個蒙麵人救了下來,他說他有容易辦法幫我,他教我打著為苒琦公主立公德福牌的幌子去管百姓要錢,百姓敬仰公主,自然會欣然應允,久而久之我看這個方法管用,就就就……,哦哦,那人還告訴我,若是被官府抓了,就說自己是公主的老部下,有公主撐腰,就沒人敢動我,我……我是豬油蒙了心,闖了大禍,求大人饒了我這條賤命吧!”
    “那個蒙麵人後來有再找過你麽?你可見過他的容貌?”嚴霆追問道。
    無賴男人搖搖頭:“就那一次,以後再沒有找過我。”
    ”那你可有看清他的樣貌,或者他可有什麽特別之處?”方寬在旁補充。
    “沒有。”
    ”好,那這位姑娘所告之罪,你可認?”嚴霆心裏判斷再無更多的消息可以從他的嘴裏套出,便不再執著於此,直接回到今日公堂上的對峙中。
    “小人認罪,小人認罪,求大人寬恕!”
    ”即是如此,來人,將犯人先行壓入大牢,擇日依律宣判!”
    顧予初見衙役把人拖了下去,嚴霆依然端坐於上,知道事情並沒完。
    ”藍葉姑娘,這樁公案本官有了決斷,你可滿意?”
    “大人客氣了,自然是沒有什麽不滿意的,既然案子已經破了,那民女就等著官府判罪的告示。”顧予初拱了拱手告辭,可她半懷疑半威脅的態度徹底惹怒了嚴霆,隻見他臉上的本就不多的溫和全然沒了蹤影。
    ”慢著!”
    ”怎麽?大人還有別的吩咐?”
    ”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顧予初微微一笑,反問道。
    “不尊法紀,藐視公堂。”
    “所以大人要罰我?”
    “尚且不用。按照律例,朝廷命官,天子門生入公堂可免跪,你是何身份,且需如實報於本官。”嚴霆判斷眼前這個女人身份並不簡單,於是想試探她一二。
    可還未等顧予初回答,不遠處範越傾一聲”公主”,驚的嚴霆立馬站了起來,他本斷定這個女人並不簡單,猜測可能為紅釵女軍的一員,可並未料到是苒琦公主本尊。
    “愣著幹什麽?見到公主還不行禮?”範越傾來不及訓斥嚴霆,連忙拉著他同他一起行大禮。
    “範大人,好久不見,你怎知我在這裏?“
    “老淩王下詔書,說遣派公主回朝親自主政,可我們等了多日,並沒有公主的消息,還擔心有什麽變數。好在,靖川王前幾天飛鴿傳書,說公主要微服私訪回瓊州,今日市井之上傳言有女俠路見不平蹬了瓊州府衙,我便著急趕來。”
    顧予初知道淩不惑為照顧自己的情緒,將每一步都算的清清楚楚又做足了準備,心裏不是滋味,她也知道眼下這個局麵不論是北淩還是他都是需要自己回來,可他直接同自己講明就好,又何必說出那樣傷人的話來。
    “嚴大人,我這罪還定不定了?”她收回思緒,故意調侃道。
    “卑職不敢。”嚴霆並沒有表現的非常卑躬屈膝,甚至並未因方才的僭越和冒犯而有絲毫的懊悔和苦惱,相反,他所表現出來的謙遜,隻不過是恪守一個臣子的本分罷了。
    “你也是依律辦事,並沒有多大錯處,隻不過心中對官與民之間的界限看的太重,我以為未判定有罪之人立於公堂並無不妥,身份和地位不會成為法外施恩的理由,所以那些個繁文縟節當省則省,大人以為如何?”就本案的處置而言,顧予初對嚴霆本人更多的是欣賞,所以她不想糾結此時,隨便給了他個台階。
    嚴霆先是一愣,而後恭敬的拱手表示遵從,但並未有言語上的回應。
    顧予初對他微微一笑,雖遠不及少女的明媚如春,卻多了許多歲月沉澱的獨特魅力,即便她隻是單純的表達欣賞,但嚴霆卻從她眼中看見了平靜水麵上倒映的璀璨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