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 浮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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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就是一個纏人的東西。
一旦想起來了,就很難再把它放下。
它一直在你的腦海中轉著,讓你無法專心。
夏卿百無聊賴地坐在宴桌上。
睿王爺仍是趴在主位上,看樣子是醉的不清。
身邊陌塵的位置還是空蕩蕩的。
他自從說要去冷靜到現在都沒回來。
台下的賓客還是這般的熱鬧。
他們絲毫不知道台上人發生了什麽。
他們就是一群群的旁觀者,看著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一樁樁,一件件,他們始終都是看客。
夏卿看著桌上的酒杯,第一次有了想喝酒的衝動。
一醉解千愁。
她也想和睿王爺一樣,大醉一場,從此再也不用去管這些惱人的事情。
腦海裏,還是時不時浮現出母親的身影。
她們在一起的那幾年,是夏卿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即使後來跟著乾摩生活的那些歲月,都比不過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候。
她懷念著那些已經逝去的日子。
懷念著那些已經逝去的靈魂。
懷念著那些已經逝去的回憶。
人如果能一輩子都活在美好的回憶裏該有多好?
她會回到與母親一起看書,做女紅的時候,
她會回到與母親一起做飯,寫書畫的時候,
她會回到與母親一起去找隔壁的大國手師傅教她下圍棋的時候,
她甚至回到與母親一起開玩笑的說隔壁國手家的公子長得好看,可以將她許配給他的時候。
逝者如斯夫。
這些真的,隻變成了回憶。
母親美了一輩子。
因為她死在了她最美的時候,沒有經曆過衰老的感覺。
母親被人稱頌了一輩子。
卻還是抵不過最後死在那些稱頌她的人的手中。
人啊,真是自私啊。
即使明白,她是個好人,但是為了自保,卻還是寧可犧牲他人保全自己。
把痛苦留給別人,把幸福留給自己。
這就是人吧。
夏卿苦笑,眼前突然像是走馬燈似得閃過一幕又一幕。
嘴裏的酒極苦澀,
咽進喉中卻是極烈。
像是要將她的喉嚨燒一遍。
她突然覺得心痛。
那種被針紮得痛,悄悄蔓延開來。
讓她忍不住留下了淚水。
對,是痛的,是被這不爭氣的心給紮痛的。
她不是不堅強。
她隻是被這烈酒燒得很痛。
想要緩解這疼痛罷了。
眼淚似乎一流就停不下來。
母親的哭聲,那個男人決絕的背影。
它們一齊在她的腦袋裏叫囂著。
她拚命捶打自己的腦袋。
夠了!夠了!
不要再出現了。
不要再讓她痛苦了。
她好想忘記。
她好想好想忘記。
這麽多年了。
她從小女孩長成現在的少女。
什麽都在變,可唯獨這記憶,怎麽也不會變。
一直在她的腦海中,一直一直地住著。
霸道地讓她根本無法將它們趕出來。
要去找那個男人複仇嗎?
它們之所以這麽存在的,難道真的隻是想要她有朝一日去找到他,向他複仇嗎?
她已經夠難堪了。
她不敢去麵對那個男人。
從他拋棄她,她就想著逃避。
她無疑是幸運的。
被乾摩救起,沒有淹死在河水中。
但是她卻落下了怕水的習慣。
她怕的其實不是水,她怕的是那個將她丟進水中的男人。
那個沒有一絲對她有父女情分的男人。
他的冷漠,他的殘忍。
都讓她害怕。
她想躲著他,想這輩子都不要見到他。
曾經,乾摩告訴她,她是老天爺賜給他這個古怪的老頭的禮物。
就像是午後的陽光那般溫暖,讓他覺得有家人是一件多麽溫暖的事情。
她問他,為什麽會有人不要陽光。
為什麽會有人討厭陽光。
乾摩說,那是因為那個人生活在黑暗裏,他不願意光來照亮他的世界,他習慣了黑暗,所以他便不知不覺地把光趕走了。
那時候是她剛剛被乾摩救起不久。
她的腦海中,那個男人的樣子,她還是記得很清晰。
然後她就明白了。
那個男人,他喜歡黑暗。
他的世界裏容不下她和她的母親。
即使是一點點的光,他都要用力關上自己的世界,不要光去侵入。
所以當初,為什麽要和母親生下她呢。
明明知道自己會這麽討厭她,卻還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展現出了慈父的模樣。
明明要扔掉她,為什麽還是要在最後那一刻,伸出了手,好像要把她拉上來一樣呢。
明明是這樣,卻還是給她一點希望。
眼淚,越滾越多,越來越冰冷。
到最後,她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被冰雪覆住了。
不然為什麽,她會這麽冷呢。
她冷的想要將自己圈住。
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身體突然慢慢地熱了起來。
好像被一個溫暖的東西,慢慢地擁了起來。
冰涼的身體,在慢慢地融化。
是乾摩嗎?
是乾摩救了她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睜開眼。
卻被闖進眼裏的光照的幾乎睜不開。
努力了好久,她才眯開了一條縫。
她看見自己的身上被包裹了好幾層的被褥。
她躺在一張奢華的大床上。
身上的被子也散發著好聞的檀木香。
鼻間似乎傳來米粥的清香。
她猛地側頭,看見一個婢女打扮的女孩手中正端著一個盤子。
盤子上就是一碗熱騰騰的米糊。
“啊!姑娘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
那婢女見她醒過來了,興奮的不行。
她張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我我我.....我現在去叫太醫.....不對還要找王爺!”
婢女急忙放下手中的粥,朝門外跑去。
夏卿著急地想將她叫回來,可無奈自己根本就不能發出聲音。
她真的沒啥事啊,她隻是餓啊........
婢女帶著一個太醫很快就回來了。
身後,還跟著穿著便服的睿王爺。
夏卿皺眉,回憶起自己為什麽會躺在這裏。
可思來想去,還是想不出為什麽。
太醫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
他切完脈,就站了起來。
“王爺,姑娘已經無大礙了,隻是剛剛醒沒什麽元氣,要補點。”
他往米粥的方向看了一眼。
夏卿都快哭出來了!
還是這太醫懂他啊!
“你,給她喂粥吧。”
睿王爺指了指小婢女。
那婢女紅了臉,立刻端起粥碗給夏卿喂粥。
太醫看夏卿進食正常,便起身告辭了。
房間裏,隻剩下了她和喂粥的小婢女還有一臉嚴肅的睿王爺。
“木槿姑娘,你還真是......真是個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