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你來了……”

    躺在病榻上的皇後氣若遊絲。

    她幾乎沒有力氣睜開眼睛，更別提講話了。

    她的聲音幾乎已經沙啞到無法辨認。

    想曾經，她的歌聲可是後宮一絕。

    江南水鄉的女子，曼妙的身段，婉轉的歌喉，她都有。

    這也是之前程光會對她高看一眼的原因。

    “娘娘，是奴才來了………”

    張公公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奉…..茶……”

    皇後微微地睜開了眼，盡管病中的她真的沒有了什麽力氣，可是這些規矩，她都一一遵守著，絲毫不去怠慢任何一個要來看她的人。

    “是娘娘……..”

    梨花淚眼朦朧的望著皇後，又恭敬地朝張公公行了行禮。

    “張公公您稍等片刻，我去給您沏茶……..”

    “不用麻煩了…….”

    張公公起身想阻止梨花，可是梨花已經快一步走出去了。

    他沒想到，即使到現在這一步，皇後這裏還會有茶這種奢侈的東西。

    “我爹….送進來的…….”

    皇後像是知道張公公的想法，她嘴邊艱難的扯出了一個笑容。“爹他……真的很好…..”

    一句聽上去意義不明的話，張公公卻是聽出了深意。

    她不想拖累自己的家族。

    即使到了這一步，她還是不想讓自己的家族因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波及。

    “娘娘，您安心養病，這些事情，都是沒有關係的…….養病最重要。”

    他想不出什麽話語能夠安慰這個可憐的女人。

    隻能挑最最簡單的話。

    “我也….也知道以後的事情…..梨花她，是個好丫頭…….”

    “娘娘！梨花以後還得繼續照顧著您！您快別說了。”

    張公公皺起了眉頭。

    皇後的話，讓他莫名的害怕。

    隱隱地他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

    可他又是無力去阻止。

    “你若是…..覺得她好…..就幫幫她….這裏，真的不適合她…….”

    “娘娘，奴才知道您不想拖累梨花這丫頭，可是您也要給自己考慮考慮啊。這裏，畢竟沒有丫頭能像梨花這般的照顧您！”

    張公公看著皇後嘴邊那個一直沒有消散的虛弱的笑。

    他愈加的怕。

    那個不好的念頭，一直在他腦中盤旋。

    但是他又不願意去相信。

    “謝謝…….”

    皇後的聲音還是一樣的沙啞讓人心慌。

    “公公，您喝茶。”

    梨花捧著茶盤，將品杯遞給張公公。

    “好。”

    張公公接過品杯，隻覺得這茶的氣味香的不可思議。

    “是今年的新茶？”

    “是啊，是老爺剛剛差人送來的，今年的新茶。本是給娘娘喝得，可是娘娘這樣，怕是喝不了……..”

    是啊，病成這樣，根本就不可能喝得下這些東西。

    “謝謝娘娘賞賜，那奴才就喝了……..”

    張公公拿起品杯，茶香立刻充溢舌尖。

    是好茶。

    “梨花，你過來…….”

    “好。”

    梨花低下頭，將耳朵放在皇後嘴邊。

    “什麽，娘娘您…….！”

    她顯然很是驚訝。

    又是一臉愁容的看著皇後的臉。

    “去吧。”

    皇後卻是沒有一絲的猶豫。

    “可是…….”

    “去吧…….”

    皇後的聲音聽上去更加輕了。

    她早已經耗盡了力氣。

    梨花終於不再說什麽，歎了口氣，就往外走。

    張公公沒有看出兩主仆在打什麽啞謎。

    他正愁著該怎麽跟皇後說那件事。

    收回詔書和鳳印。

    這幾乎已經是在通知她，皇上打算廢後了。

    “那個皇後娘娘……奴才有些話……..”

    “咳咳…..公公，先喝茶吧……..？”

    皇後閉著眼，輕聲說道。

    “哎。”

    張公公見她這麽說，也不再說下去了。

    畢竟她現在生著病，又這麽的虛弱。

    再來這麽一個打擊，實在不太好。

    以前，她也是一個極其好強的女人。

    突然這般的對待，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帝隻給了他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裏，他要做的事情明明不多，卻十足的艱難。

    “那個娘娘……..”

    他實在覺得手裏的茶水燙的嚇人。

    他實在難以下口。

    “公公喝完吧…..咳咳…..這茶水極好，不要浪費了……..”

    皇後並沒有打算讓他再說下去。

    “哎……..”

    張公公拿著手中的茶水，一時更覺得這水千斤重，還十分的燙嘴。

    “娘娘，我還是………”

    “已經去了……咳咳….再等等……”

    “啥？”

    “公公再等等…..”

    張公公看著皇後。

    皇後已經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娘娘，奴婢回來了…….”

    張公公聞聲，轉過頭去。

    剛剛一聲不響出門的梨花回來了。

    手裏還捧著一個物什。

    一個用一塊黃布仔仔細細包裹起來的東西。

    “娘娘這是........”

    張公公愣了愣。

    他顯然沒有想到皇後會這般的舉動。

    她竟然猜出了他此行的目的，直接讓梨花將東西拿了過來。

    “鳳印....咳咳.....已經在裏麵了.....咳咳咳....詔書我也讓梨花包起來給你放了...咳咳......張公公辛苦你跑這趟了。本應該讓梨花送去的.......”

    “娘娘.......”

    張公公說不出話。

    程光本來跟他說過，皇後不會輕易將這些拿出來的，必要時候，就算用什麽手段也要拿回來。

    他本就沒打算用什麽手段。

    隻是想著該如何好生地勸說皇後將東西拿出來。

    “哎....你也辛苦....拿回去吧......咳咳.......”

    病榻上，滿臉病容的皇後笑了笑，嘴邊竟然流出了一行鮮血，“本就不該屬於我的東西，我也不強求.......咳咳咳......”

    “娘娘！別再說了！”

    梨花幾乎是哭喊出來的。

    “奴才，謝過娘娘！”

    張公公顫抖著手，將梨花手中的東西拿了回來。

    “我已經，不是娘娘了......咳咳咳。”

    皇後突然睜開了眼，看著素白的紗帳，她的眼角有淚滴滑落，“那年杏花微雨，我以為，他會是我一生的良人.....咳咳.....我許是，不該嫁給他......我更是，咳咳，不該遇見他......”

    “娘娘......”

    “張公公您快些走吧。娘娘該休息了。”

    梨花閉著眼，兩行淚水簌簌落下。

    “是，我走了。娘娘，梨花姑娘。保重。”

    張公公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主仆二人。

    然後便出了裏屋的門。

    冷宮，還是很靜。

    隻能聽到從裏屋傳出來的咳嗽聲。

    那個本來的風國國母，那個站在皇上身邊的女人。

    在這一天，突然什麽都不是了。

    他走在宮牆外，

    抬頭看了看天。

    蔚藍的，藍成一片的天。

    蔚藍的，單純的。

    可這宮裏的殘酷，卻似乎永遠都沒有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