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高雲淡水清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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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和十九年六月初九,傲雪神山,穹玄山莊。

    雲消雪霽,碧空萬裏,站在玉清殿前極目遠眺,悠遠雄壯的青山之巔覆著皚皚白雪,穹蒼之上的孤鷹與大雁盤旋一陣便振翅而飛,翱翔在青天碧雲之間,穿梭於獵獵冷風之中。

    山間的斑鹿、白鶴閑庭信步,冰淩漸融的潭水中浮著細碎的冰渣,它們俯低身子在潭邊飲水。

    大殿前,穹玄弟子皆著天青色衣袍,頭束玉冠,手持長劍,列隊習武,整齊劃一。

    長劍於長空中劃出精準的弧度,清光大震,他們的衣袍迎著冷風翻飛,浩浩蕩蕩。

    人與飛禽走獸融為一體,沒有殺戮與逃亡,是這世上最為和諧的一種狀態。

    刀鸑鷟靜靜地站在大殿前看著孟清然耐心指導著這些穹玄弟子,心中暗道想不到他還有如此認真的模樣。

    隻是不知為何,這玉清大殿前每日訓練的弟子都是同一批,且都是孟清然在指導,那麽其他弟子又是在何處訓練呢?還是說穹玄山莊便隻有這些弟子?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全然未注意到此時孟清然已斂了衣袖,持劍走到她麵前,見她怔怔出神,便伸出手來在她眼前晃動片刻。

    “喂!”孟清然見她沒有反應,隻得大吼一聲,這才喚回她,“你在想什麽呢?”

    刀鸑鷟纖長的羽睫忽而輕顫了兩下,對上孟清然的雙眸,“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孟清然驚訝於刀鸑鷟竟未與他置氣,明朗一笑,“好啊,什麽問題?你問便是,不過你也得讓我問一個問題。”

    刀鸑鷟瞥了他一眼,笑他竟是這般孩子氣,後說到:“那日聽越大哥說穹玄山莊有四掌座,分別是南山、北海、東荒和西漠,也就是說四掌座座下都有各自的弟子。那為何每日我所見在玉清殿前習武的都是同樣的人,他們應該是你的弟子吧。其他人呢?”刀鸑鷟細細道來。

    “你觀察的可真是細致。”孟清然收了長劍,笑了笑,解釋到,“穹玄山莊四掌座各自分管不同的山莊事務。南山也就是蘇越師兄,掌門不在時由他代管山莊,他也負責與天狼閣聯係,也是辰公子的護衛;東荒千靨是負責培訓穹玄弟子刺殺本領的,並帶領著一批精英刺殺弟子......”

    “你是說千靨?”刀鸑鷟沒有想到千靨小小年紀竟就有這般造詣,想是天賦異稟。

    “別看她不過是個小女娃,她的刺殺功夫可是出神入化,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你,那可是易如反掌。”千靨到底是他師姐,即便平日裏千靨愛捉弄他,提及千靨的武學造詣,孟清然卻是頗有幾分驕傲。

    “原來如此,那西漠北海便是你與京華姐姐了?”

    孟清然點點頭,繼續道:“西漠是京華師姐,司山莊中大小事務予掌門上報,同時也主管與北漠的書信往來;而我便是北海,負責培養這些弟子穹玄武學。”

    刀鸑鷟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隻是孟清然話中與北漠書信往來是何意思?難道穹玄在暗中與北漠各國有聯係?

    “你又在想什麽呢?”孟清然見她陷入沉思,不禁出聲喚她。

    “沒有......”她回過神,秀眉一挑,“你不是要問我一個問題嗎?”

    孟清然半眯眼眸頗有深意地看著她的神情,卻不想刀鸑鷟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問我可走了啊。”

    “等等......”孟清然急忙將她拽回來,“你別著急啊,我是想問......”

    刀鸑鷟見他一臉好奇之色,準是沒安好心,也不知要問什麽問題,“你到底問不問啊?”

    “我就是想問,你和掌門是什麽關係啊?”說到最後,孟清然竟是以手掩唇,聲音也逐漸壓低。

    刀鸑鷟聽後微微一愣,並未想到孟清然會問她這樣的問題。

    “我......”刀鸑鷟垂眸,忽而又抬首望向孟清然的雙眼,“我與殿下就是朋友。”

    “朋友?”孟清然似乎並不願輕易相信,“那你和掌門怎麽認識的?”

    “是公子......就是你們口中的辰公子,我來到南朝後被公子所救,後來在府上見過殿下,便是這般認識的。”刀鸑鷟實言相告。

    孟清然這才不再追問,不過片刻後他似是又想起了什麽,剛想說話,便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清冷的男聲,他自然知曉是誰,即刻便乖順地立在一旁。

    “在說什麽?”刀鸑鷟循聲望去,隻見秦羽涅今日竟襲了藍白相間的華裳,其上以銀絲繡有仙鶴含丹,一頭青絲以銀冠高束,散落的青絲在風中搖曳生輝,不禁讓人眼前一亮,看慣了他襲黑衣的模樣,此番裝束褪去幾分霜寒之氣,使之更為華貴尊榮。

    鬢似刀裁,容顏深邃,眉目似遠山幽靜,英挺的身子在此負手而立,端的便是周身的冷冽清寒,氣度淩雲。

    隻見他薄唇輕啟,劍眉微挑,真可謂是這世間一等一的男子。

    “殿下。”刀鸑鷟出聲喚他,隻見他已緩緩地走至她與孟清然跟前。

    “我吩咐了莊中弟子為你添置幾套冬衣。”秦羽涅仿佛並未想要得知方才他們的談話,他將手伸至前方,手中拿著一件銀灰色雲紋大氅,“衣衫如此單薄,你竟也往外跑。”

    刀鸑鷟聽出他聲音裏的慍怒,想是他覺著自己太過任性。

    秦羽涅將大氅抖落,環過她單薄的身子,將大氅為她披在了肩上,更是細心地為她係好係帶。

    這時立在一旁的孟清然忽然道:“掌門,我去教他們新的招式。”

    見秦羽涅點頭,於是乎,便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至庭中。

    刀鸑鷟見他離開時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因為秦羽涅對她的舉動而再一次不願相信自己方才所言,倒叫她十分無奈。

    “走吧,此處風大。”言罷,轉身率先向前走去,“今日的湯藥可曾喝了?”

    經秦羽涅這麽一問,她才想起自己今日還未喝藥,當下一陣心虛,“嗯......還沒有。”

    秦羽涅聽聞後並未再開口,隻自顧地在前麵走著,讓刀鸑鷟心中一陣忐忑,不禁想他是否在與自己置氣。

    “殿下......”她便試著喚他,喚了幾聲,見他仍舊毫無反應,便跨出兩步,擋在他麵前,讓他停下了步子。

    “秦羽涅。”她秀眉一蹙,神色間是隱隱的怒意,明明該生氣的人不應是她,明明是她自己做錯事,若是對著公子她一定乖順地認錯,但不知為何麵前的人換作秦羽涅,她便能理直氣壯的無理取鬧。

    不知從何時開始,竟是無法忍受他對自己不理不睬。

    秦羽涅停下腳步,垂眸看著她眉眼間的不滿,竟覺著可愛,不禁輕笑出聲,骨節分明的手指貼上她的麵頰,一陣溫熱,“去喝藥。”輕輕吐出三個字。

    她這才知道他並未如同自己一樣那般孩子氣,也未曾同自己置氣,不過是關心自己,擔心自己的身體。

    她不知該如何收場,竟忘了拿開他的手,隻輕咬下唇,點點頭。

    “走吧。”話音落,秦羽涅便放下手去,又向前而行,“明日我們便要啟程前往博義。”

    “我知道,隻是不知這一去要多久?”

    “若是快的話三兩月便能回。”秦羽涅答到。

    “那若是慢的話豈不是要半年之久?”刀鸑鷟心中隱隱一驚。

    “沒錯。”

    那便真是要許久不能回到鳳華,不能見到此處熟悉之人之事,一時間竟有些悵然。

    “你且放心,有我在。”秦羽涅怕她過於憂心,出言安慰。

    刀鸑鷟卻搖搖頭,“我並不是害怕,隻是覺著第一次要離開鳳華如此之久,心中有些空落。”頓了頓,“雖然此處並不是我家鄉,但我在此收獲了太多真摯的情感,早已將這裏放在心上了。”

    “我答應你,盡早辦完事帶你回來。”秦羽涅承諾到。

    “嗯。”那一刻,心中忽如風吹散雲翳般開明清朗。

    兩人走至另一座大殿前,刀鸑鷟抬首隻見匾額上以金漆寫著三個大字:仙靈殿。

    “殿下此處是?”

    “這裏是穹玄的藥材寶庫,平日裏煉藥煎藥也都在此處。”一邊說著一邊領著刀鸑鷟向內走去。

    偌大的殿內是排列整齊的檀木櫃,每一格都有貼字示明是哪一種藥材,讓人目不暇接。

    大殿深處則是格式煉藥煎藥的用具,正有四名穹玄弟子在此煎藥。

    見了秦羽涅,皆起身行禮:“掌門。”

    “昨日送來的藥材可有煎好?”秦羽涅開口問到。

    “回掌門,早已煎好,隻是遲遲不見人來取。”

    秦羽涅便由此看了刀鸑鷟一眼,刀鸑鷟朝他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將湯藥倒至碗中給我。”

    “是。”

    那弟子動作極快,很快便弄好了,將盛了湯藥的碗遞至秦羽涅手中。

    秦羽涅轉過身麵向刀鸑鷟,將手伸了過去,刀鸑鷟頗為不情願地接過藥碗,看著碗中褐色的湯藥,不禁眼前發黑。

    秦羽涅見她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哭笑不得,便從懷中摸出一包油紙,緩緩打開,攤在手中。

    “你將藥喝了,便拿著蜜餞去吃。”原是他早料到刀鸑鷟會如此,又思及她與辰砂一般,甚是怕苦,於是便備了這蜜餞在身。

    刀鸑鷟看見後眼前一亮,瞬時便覺著這藥也不那樣苦了,便執起碗,一口喝盡。

    “行了吧。”她將藥碗傾斜亮給他看,“可以將蜜餞給我了吧。”她用藥碗去換秦羽涅的蜜餞,攤出白皙的手掌。

    秦羽涅淺笑著將包裹好的油紙遞給她,刀鸑鷟打開來拿出一顆蜜餞放入嘴中,唇齒間彌散的苦味頃刻間便被淡去。

    “好了,你去好好與雲裳說說話吧,此去或許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再見。”秦羽涅建議她。

    “嗯。”刀鸑鷟對此讚同,點點頭。

    “今夜將東西收拾好,明日清晨便出發。”頓了頓,“攸寧那邊,我會告訴他,並讓京華照看他。”

    刀鸑鷟絲毫不需憂心,因為秦羽涅總會將一切都安排妥帖,讓她安心。

    “知道了,那殿下我先去雲裳那裏了。”言罷,她笑著離開仙靈殿。

    秦羽涅看著她步履輕快地離開,心中不禁也一陣輕鬆,他將藥碗擱置下,離開仙靈殿時不是沒有聽見身後弟子對他與刀鸑鷟的悄聲議論。

    他想終有一日,他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明明確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