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漫漫長路共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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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遠山綿長幽靜,山巔皚皚白雪猶如薄紗在身,而它則似天地間沉睡的少年般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撥弄仙霧繚繞四方,將悠遠的青翠覆上一層朦朧之美。

    山間雲霞泛起淺淡的金色,一點一點向四周擴散開來,侵入雲層的每一寸紋理,碎裂成照耀山河的金光。

    潛藏在薄雲後的天陽此刻正漸漸露出它滾燙而熾熱的身軀,風雪之後,萬丈光芒,穿過澄澈透明的冰淩,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將穹玄山莊每一寸土地上的冰雪都映照的熠熠生輝。

    蒼鬆勁竹後的生靈露出生機勃勃的麵容,昂首闊步在雪地之上,印下一串又一串重疊覆蓋的腳印。

    刀鸑鷟與秦羽涅此時已至雲梯之下,而他們二人身後還有幾人偏要跟來送行,好似他們這一去便是三年五載一般。

    “雲裳,回去吧。”刀鸑鷟轉過身拉住她的手說到。

    “我看著阿梨姐姐走,再回去。”雲裳卻也固執。

    “義父,阿梨姐姐,你們要早點回來啊。”攸寧撇著嘴,垮著一張小臉,就連平日裏靈動的眸子此時也變得黯淡了幾分。

    刀鸑鷟見他滿麵沉鬱,便在他跟前蹲下身子,摟住他柔聲道:“攸寧乖,我們很快就回來的,我答應你,拉勾好不好?”

    言罷,她伸出小拇指勾住攸寧伸過來的小手,“阿梨姐姐不準騙人。”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呀。”刀鸑鷟輕輕地刮了下他的鼻子,甚是寵溺。

    “阿梨姐姐,路上小心啊。”雲裳叮囑到。

    “我知道。”刀鸑鷟笑著應下,隻為讓雲裳寬心,別看她年紀輕輕,卻是時常為了他人操心。

    “涅哥哥,阿梨姐你們要保重啊。”千靨拉著攸寧的手,兩人並肩而立,她抬首望向秦羽涅,神色間頗為擔憂。

    “不過兩三月便回。”秦羽涅解釋到,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此去猶如遠行一般,需得千叮嚀萬囑咐。

    京華站在千靨身後,隻靜靜地看著秦羽涅,似有話要說,卻一直未能說出口。

    此時,兩名弟子牽了二人的馬匹來,秦羽涅將韁繩接過,對刀鸑鷟說該離開了。

    刀鸑鷟點點頭,走至絕塵身邊,翻身上馬,“我們走吧,殿下。”

    二人掣著韁繩,乘著絕塵與雷霆,一同向山下而去,離開了穹玄山莊。

    “殿下怕是無法按時到達博弈了?”刀鸑鷟隱隱有些擔憂,從鳳華至博義至少要六七天之久,他們此時從傲雪神山出發,想是無法按時抵達了。

    “我早已書信與此次同往的工部侍郎,我們快馬加鞭走近道過去,六月十五便可到達。”秦羽涅向她解釋。

    “近道?”

    “沒錯。”秦羽涅掣著韁繩,使雷霆與絕塵並排而行,“從傲雪神山通往博義有一條捷徑可走。”

    “殿下,我發現你們南朝可真是個神奇之地。”刀鸑鷟笑意盈盈,由衷感歎。

    “此話怎講?”秦羽涅不禁有些好奇了,想聽聽刀鸑鷟所言是何意。

    “我自來到南朝之後,便遇見了許多奇人異事,譬如公子和你。公子曾帶我去過綠蘿山莊與天狼閣,後來又到了穹玄山莊和千金坊,每一處都各有特色,且設有奇陣關卡,常人難以入內,所以心中不禁感歎南朝人的奇思妙想、聰明才智。”刀鸑鷟頓了頓,偏過頭看向秦羽涅,“殿下,是南朝的水土養育出你們這般的奇男子還是因為有你和公子這樣的人才讓南朝受天下崇敬呢?”

    秦羽涅聞言後垂眸淺笑,“辰砂他自幼便跟隨他父親習武,又有他的祖父教授畢生所學,他天資聰穎,能文能武,又精通岐黃之術,的確是世間少有的男子。”頓了頓,“但我卻絕不像你說的那樣好。”

    刀鸑鷟顯然不同意他對自己的認知,當即反駁到:“殿下在我心裏也是這世上舉世無雙的男子。”

    此時秦羽涅變得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黑曜石般的雙眸閃爍著清寒卻溫柔的光。

    “我還在北漠時,就已經聽過殿下的威名,知道殿下是一個驍勇善戰的神將,那時我既對殿下與我們北漠人廝殺不滿,卻又無法抑製心中對你的崇敬,我真的很想看看人們形容的那如同天陽般的男子究竟是何模樣。”刀鸑鷟陷入自己的思緒裏,海藍色的雙眸泛起粼粼波光,“後來來到南朝,在鳳華長街上第一次見到殿下時,殿下你身襲金甲,手持銀槍,身姿英挺的騎在馬背上,一雙墨瞳猶似寒星般熠熠生輝,讓人向往。那時我才明白為何人們的傳言也不盡是錯的,我好似能夠看見你策馬奔馳在疆場之上,浴血殺敵,奮不顧身的樣子。”

    這是秦羽涅第一次親口聽見刀鸑鷟對他談及她對自己的第一印象,他不曾奢望過自己在她的世界裏會有這般美好的模樣。

    他靜靜地看著她的飛揚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露出明朗奪目的笑容,光芒萬丈。

    “我從南朝百姓的口中聽聞殿下不僅是戰無不勝的將軍,更是一位有著一身浩然正氣,為百姓著想,隻願肅清朝堂,國泰民安的皇子。”刀鸑鷟噙著滿眼的敬佩,“上馬能戰下馬能治。”已全然忘卻了平日裏羞澀之情,隻陷入對秦羽涅這個人的欽佩與憧憬之中。

    “鸑鷟。”秦羽涅柔聲喚她。

    她聽見後望向他,隻一眼,便撞進他的眼眸裏,跌入茫茫潑墨山水間,怔怔出神。

    “我很歡喜。”秦羽涅滿目皆是溫柔,如水般潺潺而過,漸漸地流進刀鸑鷟那一汪心湖。

    他清冷的嗓音帶著那四個字隨著清風在她的耳畔盤旋,久久不能散去。

    此時,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麽,那般神采飛揚,滔滔不絕,此刻卻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口不能言,動彈不得。

    隻能怔怔地望著他,望著他深情的眼眸。

    “我......”拉回自己的思緒,刀鸑鷟秀眉一挑,“我說的是實話,殿下在我心中確是絕世無雙。”

    她雙頰染上薄紅,偏過頭去,不等秦羽涅接話,便道:“快走吧。”話音還未落,她便急忙掣起韁繩,跑在了秦羽涅前麵。

    秦羽涅在她身後抑製不住上揚的唇角,笑容漸漸擴大。

    他很快便追上了她,讓雷霆緩下步子,再次與她並排而行,“鸑鷟,謝謝你。”

    “殿下為何謝我?”刀鸑鷟微微偏過頭去,卻並未看他,隻靜靜地聽他說話。

    “我曾以為我在這世上除了母妃以外,不會再有什麽掛念。”他看向遠方的青山,薄唇輕啟,“但現在不同了。”

    刀鸑鷟似懂非懂,卻並未開口。

    “你會明白的。”秦羽涅仿佛能夠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其實殿下,這世上應有很多女子傾慕於你,你知道嗎?”頓了頓,“比如你的王妃,還有京華姐姐。”

    秦羽涅用眸光深深地鎖住她,“我隻知道,我願意等我心悅之人傾慕於我。”

    刀鸑鷟被他此言震地說不出話來,這是秦羽涅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道明他的心思,霎時間讓她心亂如麻。

    刀鸑鷟至此時此刻還未能清楚自己內心的情感,連她自己也不知她對秦羽涅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她來到南朝後,先是與公子相遇,公子待她很好,憐惜她,庇護她,她在公子麵前也十分乖順聽話,好像久而久之她便習慣了有公子在她身旁,開導她,幫助她。

    遇見秦羽涅之後,卻變得有些不像自己,她也無法理清,無法道明。

    這或許便是世人常說的剪不斷理還亂?

    “走吧。”秦羽涅見她微微一愣,像是自己太過唐突,她應是還未能看清自己的內心,她需要時間,自己不該這般急躁。

    良久,刀鸑鷟點點頭,兩人不再談話,隻騎馬離去。

    他們達到博義州時是六月十五日的清晨,此時朝廷派下的人馬還未抵達,秦羽涅便先帶著刀鸑鷟住進了博義的一處客棧中,待朝廷的人馬來後再與之匯合。

    打點好一切,他們二人便在客棧中喚了小二來點了幾個酒菜用,隻是剛斂衣坐下,便聽見鄰座一桌的幾個男子正在談論關於落月樓重新開張的事情。

    “落月樓今日重新開張,聽聞頭牌啊換成了月濃姑娘。”

    “真的?那我們一會兒可一定要去看看,給月濃姑娘捧場!”

    “那可不嘛,等會兒哥兒幾個一快去,好久沒有一親落月樓姑娘的芳澤了。”

    刀鸑鷟側耳將他們的談話聽在耳中,雖不知落月樓是何地,卻覺著他們的言語有些不堪入耳。

    “殿下,落月樓是何地?”她湊過身去,壓低聲音詢問秦羽涅。

    秦羽涅一愣,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隻道:“煙花之地,女子不可入內。”

    “煙花之地?賣煙花的地方為何不準女子進去?”她滿心疑惑。

    秦羽涅輕笑出聲,“不是賣煙花的地方,是男人尋樂子的地方。”

    刀鸑鷟恍然大悟,鬧了個滿臉通紅,“我在北漠未有耳聞,所以不知。”

    “這種地方即便不知也沒什麽。”

    “殿下,等會兒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她藍眸一轉,靈光閃動。

    “你一個女孩子,去那樣的地方做什麽?”秦羽涅好奇,劍眉輕挑。

    “我......我這不是沒看過嗎,我想去看看,好不好?我可以女扮男裝啊。”

    秦羽涅經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懇求,隻好應承下來,“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要隨意離開我身邊。”

    “好,我知道了。”刀鸑鷟得到允諾,甚是歡喜,鄭重地點頭。

    “快吃飯吧。”秦羽涅見他這般開心,心中也不禁跟著開心起來。

    其實,即便方才刀鸑鷟不說,他也要去落月樓一趟,他從那些人口中聽見與月濃姑娘相關的事,這在博義也算是件大事,他擔心九幽聖教會對在暗處謀劃,月濃姑娘會有不測,畢竟月濃姑娘與此事牽扯上聯係皆是因為他。

    “殿下,你在想什麽?”刀鸑鷟見他雙眸看著木桌一角,不知在思索什麽。

    “沒什麽。”他向她淺淺一笑,“別擔心。”

    “我哪有擔心?”刀鸑鷟輕咬下唇,頗有幾分口是心非的意味。

    “好,是我一廂情願了。”秦羽涅雖這樣說著,但看向刀鸑鷟的神情依然如水溫柔,暖意融融。

    “知道了,那殿下我先去雲裳那裏了。”言罷,她笑著離開仙靈殿。

    秦羽涅看著她步履輕快地離開,心中不禁也一陣輕鬆,他將藥碗擱置下,離開仙靈殿時不是沒有聽見身後弟子對他與刀鸑鷟的悄聲議論。

    他想終有一日,他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明明確確。